“容兒,我不怕。我是皇帝,我想怎樣就怎樣,誰也無法阻止我。”他一向都這麼霸道,不管不顧,“五弟不在,我代替五弟看着孩子出世。”
“倘若陛下爲我好,就請陛下到外面……”劇痛襲來,我尖叫起來,“陛下,求求你……”
“沒人膽敢胡說八道。”劉聰握着我的手,“容兒,我很想看着你和五弟的孩子出世,你的孩子一定很好、很美。”
這番話,似乎別有深意,我駭然地看他,決然道:“若我孩兒有什麼不測,我會跟你拼命,爲孩兒報仇!”
他清朗地笑,“你所的孩兒,我會很喜歡、很喜歡,不會讓他有事的。容兒,再使點力氣……”
我不再跟他廢話,拼了所有的力氣……
身下似有一股力道往下扯,可是,孩子還是待在我的腹中。
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勁,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不知天黑還是天亮,不知誰在鼓勵、打氣,淚水模糊了雙眼,濃重的血腥氣縈繞不散……
劉曜,爲什麼不回來?你說過,要看着我們的孩兒出世,可是,在我身邊的不是你,是劉聰。
朦朧中,冷冽的嗓音竄入我的耳中,“容兒,你知道五弟是怎麼死的嗎?”
混沌之中,彷彿有一束陽光射進來。我陡然睜眸,看見劉聰邪惡地笑,眸色陰險。他靠近我,沉聲低語:“五弟身受重傷,在藍谷和拓跋部交戰,我命人暗中伏擊,把五弟射死!”
我震駭地瞪大眼眸,憤怒,悲痛,死死地瞪着他,恨不得撕碎他。
“五弟死了,你就是我的了,你的孩兒也是我的了!”他殘忍、冷酷地笑。
“你混蛋!卑鄙,無恥……我恨你!恨你,至死方休……”
我發狠地罵他,運起僅存的力氣,擡起身子,朝他撲過去,卻在這時,身下似有一團溫熱的東西滑落。
驟然輕鬆。
呱呱的哭聲很響亮,是我的孩兒出世了。
穩婆和碧淺開心地喊:“了……了……”
劉聰也開心不已,興奮地笑,“容兒,孩子出來了……太好了……”
可是,我沒有力氣了,好累,好累……
……
全身軟綿綿的,手足無力,周身好像都是水,一漾一漾的,簇擁着我,溫暖,舒適。
我想繼續沉睡,可是,劉聰害死了劉曜,會不會也扼死我的孩兒?
不……
猛地睜眼,映入眼簾的是碧淺的笑臉。她笑如飲蜜,“姐姐,你醒了,太好了。”
我疲倦地眨眼,看見劉聰站在**前,抱着嬰孩,目不轉睛地看着,滿臉、滿眼都是微笑,渾然不是他以往殘暴、冷酷的樣子,彷彿是一個慈愛的父親。
“姐姐,是男孩,將軍知道了,一定很開心。”碧淺笑眯眯道。
“我昏睡了多久?”我有氣無力地說道。
“個時辰吧,王大夫給姐姐把過脈了,姐姐安然無恙。對了,姐姐,看看孩子吧。”
說着,她想接過孩子,劉聰不讓,就坐在**沿,放低孩子,讓我看。
劉曜和我的孩兒,穩婆擦洗乾淨了,襁褓包裹着,臉小小的,雖然他閉着眼,但眉目之間很像劉曜,惹人憐愛。我心中暗道:劉曜,若你還在世,請你千萬保重,一定要回來,看看我們的孩兒。
劉聰似乎對嬰孩愛不釋手,笑道:“這孩子,和五弟還真像。容兒,不如我爲他取個名吧。”
“還是由他的父親取名吧,陛下心意,我心領了。”我淡淡道。
“無妨,誰取都一樣。”他笑呵呵的,好像並不在意。
“夜深了,陛下應該回宮了,孩子剛出世,也要歇着了。”
“好,改日我再來看你。”
我以鄭重的口吻道:“陛下,我是外臣的妻室,與陛下身份有別。倘若陛下再來將軍府,於禮不合,只怕引人側目,有損陛下的清譽與聖德。”
劉聰依然笑如春風,“你好好歇着,我先回宮了。”
爾後,他將嬰孩交給碧淺,龍行虎步地走了。
碧淺坐下來,淡淡蹙眉,“姐姐,且不說將軍戰死事有蹊蹺,陛下怎麼會知道姐姐腹痛產?姐姐已是將軍的妻,陛下爲什麼還紆尊降貴地來將軍府?難道只想看看姐姐孩子嗎?”
是啊,我將軍府在大年,終於成爲劉曜的妻子,還懷了他的孩子,劉聰應該死心了,怎麼會在這節骨眼上來看我?而且執意在產房中看我孩子?他還說,他命人害死劉曜,是真的嗎?
劉聰,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劉曜,你是否還活着?
……
王大夫爲我開了滋補、調養的藥,叮囑我什麼該吃、什麼不能吃,還診視了孩兒,說孩兒一切都好。奶孃的身體也康健,奶水充足,把孩兒餵哺得很好。
闔府上下都高興我爲將軍添了一個兒子,只是,孩兒的父親還死未卜。
劉胤禮數周到,送給弟弟一枚金鎖,希望弟弟健康長大。我瞧得出來,他很喜歡這個小小的弟弟,看着弟弟的時候,總是望着小人兒傻笑。
三日後,劉聰喬裝來府。
由安管家引路,他直入我的寢房,安管家無奈地退下,只有碧淺在房中陪着。
他披着一襲墨狐輕裘,與大年之前的帝王並無什麼不同,也許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他似乎不再執著,臉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看起來心情爽朗、愉悅。
“氣色好些了,我帶了一些滋補的藥材來,女人產後要好好調養,不然會落下病根,你要多吃點。”劉聰溫和地勸道。
“謝陛下。”我疏離道,“產婦坐蓐期間,陛下不該來,希望陛下體諒。”
“我已經派人去找五弟,你放心,很快就會有消息。”他徑直岔開話題,好像沒有聽進我的話。
“陛下不是說,你派人殺了將軍嗎?”我反問道。
“那日我這麼說,只是想讓你震怒,你怒火一上來,就會使力朝我撲過來,孩子就這麼出來了。”他得意地笑,“不那麼說,興許你還要痛上一陣子。”
“這麼說,你是故意那麼說的?是騙我的?將軍也沒有死?”心中涌起一陣欣喜。
“我沒有殺五弟,不過從幷州傳來的消息,五弟的確戰死。”劉聰的眉宇間似有傷色,“倘若五弟命不該絕,必定會回來。你放心,我派人去尋五弟了,縱然五弟戰死,我也要找到他的屍首。”
心還是揪着,我只能道:“謝陛下。”
他沉朗一笑,“你安心養着,別想太多,倘若五弟回來了,見你爲了他落下病根,他會自責的。”
適時,奶孃抱來孩兒,他立即接過襁褓,對着孩兒擠眉弄眼,做出各種有趣的表情,逗着玩。
碧淺朝我挑眉,我也挑挑眉。她的意思,我明白,劉聰爲什麼這麼喜歡我和劉曜的孩子?
孩兒睡着了,他才讓奶孃抱走,接着從懷中掏出一枚上乘古玉,對我道:“這古玉是一個大臣進獻的,據說可保平安、健康,我就把這枚古玉送給新兒,希望他平安長大。”
我接過來,道:“這古玉觸手溫,的確是珍稀好玉,謝陛下。”
碧淺得到我的示意,眸光一閃,道:“陛下,姐姐應該歇着了,不如陛下再去瞧瞧孩兒?”
劉聰笑道:“我還有政務在身,先回宮了,容兒,你好養着,別想太多。”
我目送他離去,那軒昂的背影,那屬於帝王的尊貴身姿,不露出絲毫破綻。
……
我產下劉曜的孩子,東廂的老夫人並沒有來看過一回,想必是恨極了我,纔對孫兒不聞不問;對兒子戰死沙場的死訊,她也不在意,沒有踏出東廂,也沒有問過。
此後,每隔兩三日,劉聰總會來看我和孩兒,雖然有碧淺或銀霜陪着,但府中下人和侍衛衆多,他這麼一個惹人注目的大男人堂而皇之地出入我的寢房,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必定會覺得奇怪。
想必所有人都在議論我這個夫人了吧,說我不守婦道,還是說我淫dang放浪?
而東廂的老夫人,一定也聽聞了陛下來府的事,更堅定了我是狐狸精的認定吧。
我問過碧淺、白露和銀霜,不過她們都不肯說實話,不讓我擔心、胡思亂想。
我對安管家說過,不要讓陛下再來我的寢房,他每次都無奈道:“小的如何阻擋得了陛下?”
每次,我都勸劉聰不要再來,他不是不搭腔,就是直接說其他的事。有一次,我急了,斷然道:“陛下,如若你再來,我必不會再見你!”
“難道你不想知道五弟的消息嗎?”他含笑道,“一有消息,我就趕來告訴你。”
“可是每次你都說暫無消息。”我恨恨道。
“我先後派了三批人去找五弟,相信年底必定會有消息。”他抱着孩兒,繼續逗他玩。
我真不明白,他身爲一國之君,理當政務繁忙,爲什麼他這麼空閒、來將軍府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