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作不解,“哦,原來侍衛大人已經作好打算,可是我不太明白,侍衛大人想如何把我帶出王宮?如果月氏王知道是你把我帶走,想必不會輕易放過侍衛大人吧。這昭武城能逃得出去嗎?還有那茫茫大漠……”
魯權赫然打斷她,“夜深了,還請閼氏回飛雪苑。”
楊娃娃輕笑,“謝大人提醒。不過,既然我對大人還有利用價值,大人應該不會讓我這麼輕易就死了,是不是?大人應該好好保護我纔是,除非大人不想報仇,不想要匈奴那廣闊的草原。”
“你!”魯權目露兇光,警告道,“閼氏,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
她緊蹙眉心,嘲諷道:“怎麼?侍衛大人還想殺人滅口?”
冷風肆無忌憚地肆虐,花苑中站立的一男一女一如風化的石雕。
他望着她,目光兇厲,像是噬人的野狼。
她看着他,毫不畏懼,姿態悠閒,目光輕慢。
然而,她還是怕的,在這陌的月氏王宮,孤立無援,惟有她自己。
“閼氏最好不要想着逃走,有我守衛王宮,縱然你是天上的飛鳥,也飛不出王宮。”魯權冷冷道,轉身離開,丟下一句似是忠告的話,“閼氏應該擔心的是大王,說不定明日大王就會忍不住去飛雪苑看你。”
楊娃娃心口一緊,愣愣地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
月氏王不知何時突然駕臨飛雪苑,這好比她身上綁着一顆炸彈,隨時會爆炸,她應該怎麼辦?
而那個一閃而過的白影,是月氏王子未藍天嗎?他已經擺脫雲夫人了?
他竟然追到這裡,是否已經猜到方纔偷窺的人就是自己?
她故作毫無所知地往廊道走去,恰是他藏身的地方,腳步輕緩,微低着頭,默默沉思……
只聽得刻意壓低的叫聲自左側傳來,“閼氏……”
楊娃娃“驚慌”地止步,疑惑而驚怕地舉眸四望。
未藍天現身,握着她的手臂,溫言安撫道:“別怕,是我。”
“嚇死我了。”楊娃娃誇張地鬆了一口氣,捂着着胸口,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疑惑地問,“王子怎會在這裡?”
“你爲什麼穿成這樣?”未藍天不答反問。
幾日來,未藍天沒有來飛雪苑,也許是很忙,也許是他還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吧。
即使他喜歡她,可背叛的畢竟是他的父王,父子之情豈是一個外人能離間的?
她以美人計引誘他,在他身上花了很多心思,是否白費心機?
欺騙感情,很不厚道,她萬般不情願,可是,這會兒還要繼續僞裝。
楊娃娃低眉,輕聲道:“我……我想摸清王宮的地形,以便……逃出王宮……”
未藍天擡起她的下頜,俊俏的眉宇佈滿了憐愛,“我就知道你的疫症是假的,只不過是保護自己,你真想離開月氏?”
“我怕你父王突然來到飛雪苑……剛纔那侍衛大人說,也許明日大王會來看我,我想……今晚必須要逃出王宮……王子,求求你,放我走吧。你父王一定會懷疑我的疫症是假的,他一定會再找一個醫官來診視我的病……”她楚楚可憐地祈求,目光驚懼。
“深雪,不要這樣,你冷靜點。”未藍天安撫道,掌心貼着她的雙腮,柔情脈脈地看她,“魯權是匈奴人?你與他相識?”
他掌心的溫熱燙着她的臉腮,楊娃娃有點不安,想拿開他的手,聽他問起魯權,心中一動,便道:“他曾經是攣鞮氏部落的護衛隊長。幾年前,南地匈奴尚未統一,有一個部落叫做攣鞮氏,單于是立脫,單于的弟弟禺疆幼時流浪北地,後來成爲北地英雄。那年,立脫把弟弟接回攣鞮氏部落,野心勃勃的護衛隊長魯權擔心禺疆當上單于,佈局謀害他。不久,魯權的陰謀被揭穿,逃出攣鞮氏,再也沒有出現過。”
每當說起禺疆,她就會想起他俊豪的臉孔、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溫柔與霸道、他的朗笑與癡情……他的一切……她好想、好想他……
禺疆,你可有想我?你會不會怪我離開你?
未藍天沉沉問道:“魯權是護衛隊長?他想報仇,因此對父王說起你,借父王之力抓你到月氏,接着他就開始實施復仇大計……”
楊娃娃秀睫微眨,一雙美眸閃着盈盈的淚光,“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陰謀詭計,也許他會以我要挾單于,可是我不想再回匈奴,我想回家……”
“深雪,我不會讓你有事。”
“我已經拆穿侍衛大人的陰謀,他一定不會放過我,說不定會殺我滅口,我應該怎麼辦?還有你父王,很快會發現我身患疫症是假的。”兩行清淚滑落,她懼怕、絕望的模樣惹人心憐。
“你放心,我會幫你。”未藍天爲她拭淚。
“謝謝你,王子。假若沒有轉機,我絕不會苟存於人世,寧願永遠長眠於月氏,也不會再任人侮辱。”她望着花苑中搖曳的黑影,堅決道。
“深雪,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相信我,再忍耐幾日,嗯?”他的深眸中閃動着誠摯的光色。
“你有法子?”
“你不信我嗎?”未藍天自信道,“你放心,我是月氏王子,也是月氏未來的王,保護一個女子還不是很難。”
楊娃娃驚喜道:“真的嗎?你真的願意幫我嗎?可是,我不想連累你,我也不值得你如此幫我……”
他鄭重地點頭,“我會幫你。”
她喜極而泣,“可是……”
他笑道:“別可是了,總之,你放寬心罷。方纔你和侍衛隊長說的那番話,三言兩語就拆穿了他的陰謀詭計,不愧是燕國公主。”
她羞赧地低着頭,夜色中的眸光緩緩流轉。
未藍天以爲她嬌羞,實際上,她心驚膽戰。
他爲什麼相信了她所說的一切?爲什麼沒有察覺她在欺騙他?她的演技完美得無懈可擊嗎?他真的一點也不懷疑她的故事與眼淚嗎?難道,他真的對她動情了?
未藍天擡起她的下頜,鎖住她的眸光,猶豫須臾,問道:“方纔,是不是你?”
楊娃娃輕輕點頭,既然他已經看見,否認又有何用?
他有些不自然,低聲問道:“你是不是看輕了我?”
看輕?又不是他勾弓雲夫人,何來看輕?她搖搖頭。
“我沒有立刻拒絕雲夫人……讓她……”他歉疚道,彷彿做錯事的孩子,被大人當場撞見。
原來,他擔心她會氣,擔心她胡思亂想。
如此看來,他很在乎她的想法與對他的看法。
楊娃娃心中竊笑,臉上卻是一本正經,“這個……是王子自己的事,與我無關,我沒有什麼想法,王子無須在意。”
未藍天越發急了,不知做何表情了,結結巴巴地辯解道:“不是這樣的,我……我並不是那種……隨便的人,相信我……”
她心中暗笑,“王子不必在意,我沒什麼想法。”
他靜靜地看着她,眸色越來越濃,輕輕地擁她入懷。
她渾身一顫,全身僵硬,不敢動彈,任他擁在懷中。
這個瞬間,這種擁抱的姿勢充滿了**,就像一對深情的男女。
未藍天輕嘆一聲,低聲呢喃着:“你還是不明白,我希望你……在意,希望你能……在乎我。”
聞言,楊娃娃呼吸一滯,慌張地掙開他,柔聲道:“王子未來的王妃應該是一個家世清白的絕代佳人,我只不過是一個上蒼永遠不會眷顧的女子。王子擡愛,我無福消受。”
話落,她轉身離開,隱沒在濃重的夜色中。
他想喊她,忽然想到此時正是深夜時分,只能無奈地看着她消失。
站了好久好久,他那雙棕褐色的眼眸充滿了眷戀。
她知道,那只是他一個人的情意,與她無關。
她的心中只有背叛的愧疚、無奈與痛苦。
每當與他單獨相處,她總有一種犯罪的感覺,那就是:背叛與欺騙。
背叛了禺疆,欺騙了未藍天。
……
兩日後的上午,傳來侍衛隊長魯權暴斃的消息。
據秋霜說,凌晨時分,一個侍女在王宮北苑發現了魯權的屍首,死去多時。
醫官找不到任何傷口,也沒有中毒的跡象,死得很離奇。
看着秋霜慘敗的臉,楊娃娃清冷地笑了笑,揮手讓她退下。
未藍天幫她除掉了最大的隱患,雖然鬆了一口氣,卻還有一個更大的危機。
在這陌的月氏王宮,敵人越少越好。
殺人於無形,想查也無法查不到什麼,未藍天的心狠手辣不可小覷。
他說,會保護她,不讓她有事,如果是他的父王,他會如何“保護”她?
正想着,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楊娃娃看見秋霜慌張地奔進來。
“閼氏,不好了,不好了,大王到了。”秋霜着急道。
“大王真的來了?”她心頭一跳,心跳劇烈。
“是的,怎麼辦?”
幸好今日“全副武裝”,即使大王來了也不會發現什麼,只是醫官不來就好了。
她略略定神,竭力冷靜下來,“不要慌,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