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雲夫人,再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雲夫人,而只是一個悲傷、着急的女子,爲了父親,她放低了姿態,祈求“敵人”的幫助。
楊娃娃不解地問道:“你父親怎麼了?你父親是誰?”
秋霜道:“雲夫人慢慢說,閼氏不瞭解夫說所說的事。”
雲夫人苦澀道:“今早,大王要冊封你爲王妃,我父親勸阻大王,以死勸諫,大王一怒之下,把我父親關入監牢。閼氏,我父親並不是有意針對你,他是爲了月氏、爲了大王,才冒死勸諫……”
說到後面,已是哽咽。
如此說來,她父親入獄倒真是因爲自己。
不管他父親是爲了月氏還是爲了女兒,以死相諫,的確讓人敬佩。
楊娃娃輕嘆一聲,誠懇道:“夫人,不是我不想幫你。你想想,我是匈奴單于的閼氏,何嘗想成爲月氏王妃?如果我能阻止大王,怎會不阻止?”
“可是,大王這般**你,你說什麼,大王一定會聽的。”雲夫人急得抓住楊娃娃的手,楚楚可憐地求着,淚光盈盈的雙眸漾滿了焦慮與悽苦。
“可是……我……我根本……”楊娃娃不知怎麼說。
拒絕,或答應,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因爲,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幫雲夫人。
雲夫人甩開她的手,恨恨道:“你不願幫我,就是要我父親死,是不是?你心腸歹毒,你不得好死!”
秋霜急忙道:“雲夫人,閼氏不是這個意思……”
雲夫人聲色俱厲,“住口!連你也欺負我。”
她瞪着楊娃娃,淚流滿面,滿目悲憤,“我告訴你,假若我父親有什麼不測,我不會放過你!”
雲夫人擔心父親的死,楊娃娃並不是不感動。
如果她向月氏王求情,月氏王會放了雲夫人的父親嗎?
她沉思片刻,緩緩道:“夫人,我不是不願幫你……”
“閼氏真的願意幫我?”雲夫人驚喜道,一把抹去淚水,“只要你願意幫我,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
“雲夫人,我會盡量幫你,在大王面前說幾句好話,不過……”楊娃娃故意停頓,吊足了她的胃口,方纔繼續道,“若我能幫到夫人,夫人便是欠我一個人情。”
“只要閼氏讓大王放了我父親,閼氏若有什麼爲難之事,我一定全力相助。”雲夫人懇切道。
“雲夫人果然爽快!不過,我的話是否有用,我無法保證,請雲夫人不要抱太大希望。”
雲夫人悽澀一笑,“閼氏不必擔心,自從閼氏住到飛雪苑,大王每日每夜都想着來飛雪苑看閼氏,只不過我們幾個姐妹輪流陪着大王,不讓大王過來。即使閼氏染上疫症,大王也忍不住想來,所幸醫官囑咐大王萬萬不可來,千方百計地阻攔,大王纔打消了念頭。否則,閼氏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有被大王**幸?”
原來如此。
楊娃娃心中的疑問終於解開,怪不得她來到月氏王宮也有一些時日,卻安然無恙。
這還要感謝幾位夫人和醫官的阻攔,若非他們,只怕月氏王早已……
雲夫人道:“閼氏還不知道吧,大王把閼氏當作悠夫人的替身。據說,多年前,大王執意封悠夫人爲王妃,羣臣極力反對。悠夫人已有意中人,全家獲罪,罪臣之女,大王不但沒有殺她,還把她接到王宮。悠夫人尋死覓活,大王只好把她軟禁在飛雪苑,重兵把守,不讓她逃出王宮。後來,悠夫人懷了大王的子嗣,難產而死。大王痛不欲,自此,在大王的眼中,每個女人都只是悠夫人的影子。”
楊娃娃驚詫,悠夫人難產而死?
如此說來,最終悠夫人仍然沒有逃過月氏王的“魔爪”,並不是月氏王所說的那樣?真相究竟是怎樣的?
然而,多年前的事與她何干?追尋那些陳年往事,有何意義?
雲夫人眸光微轉,苦澀道:“大王覺得閼氏是上蒼的恩賜,認爲上蒼又把悠夫人送回他身邊。因此,大王才一意孤行封閼氏爲王妃。即使大王把閼氏當做悠夫人的替身,不過無論閼氏說什麼,大王一定會照辦。”
雲夫人之所以告訴她這些,也許是要她明白,她只不過是悠夫人的替代品,大王並非真心待她。
這個道理,楊娃娃如何不懂?
無論雲夫人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她完全不在乎。
楊娃娃淡淡笑道:“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夫人的事,我會盡力。”
雲夫人柔聲道:“謝謝閼氏,不對,是王妃纔對。往後王妃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王妃儘管吩咐。”
她轉向秋霜,目含微笑,與第一次出現在飛雪苑的時候判若兩人,“秋霜,謝謝你幫我,我會記在心中。”
“應該的,夫人言重了。”秋霜道。
“打擾已久,王妃好好歇着,我先走了。”雲夫人轉身離開。
“慢着!”楊娃娃深深地笑,“夫人,我並不是王妃,以後也不會是王妃,夫人放心。”
雲夫人驚詫地愣住,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晌,她也笑起來,轉身離去。
秋霜憂心忡忡地問道:“閼氏爲什麼答應雲夫人?”
楊娃娃淡淡一笑,“她父親始終是因爲我而下獄,我能幫就幫吧。”
秋霜不以爲然道:“剛纔雲夫人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宮中的人從來沒見過。閼氏不知道,雲夫人以前多麼囂張狂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想不到……”
她看着秋霜尖酸刻薄的樣子,搖頭失笑。
“對了,閼氏,王子讓人傳話,這兩日王子無法出門。”秋霜凝重道,“今日一大早,大王派人守住王子的寢宮,不許王子出來。”
“王子被軟禁了。”楊娃娃早已料到,月氏王必定會先發制人。
“是啊,大王爲什麼軟禁王子?”秋霜不解地問。
“你先下去吧。”楊娃娃幽幽一嘆。
未藍天天縱英明,城府頗深,謀略過人,應該早已料到月氏王會軟禁他。
目前,他羽翼漸豐,周圍聚集了一幫能臣武將,在月氏頗有威望。
月氏王懼其氣盛,擔心他有謀逆之心,處處壓制他。
昨晚之事,這對父子劍拔弩張,互不相讓,月氏王不得不先下手爲強,軟禁王子,架空王子的權勢。
未藍天會束手就擒嗎?他會任人宰割嗎?
楊娃娃相信,王子不會任人宰割。可是,他會如何應對?月氏王已部下天羅地網,未藍天如何突圍?
一山難容二虎,誰是笑到最後的王?
糟糕!
她心頭一緊,突然想起一件重大的事——月氏王是否發現她的疫症是假的?
月氏王多疑,即使當時沒有發現,事後想起也會有所懷疑。
那麼,今晚,大王一定會再來飛雪苑探個究竟。
……
楊娃娃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料事如神。
剛用過晚膳,月氏王就駕臨飛雪苑,而且不經通報就直闖進來。
此時,她站在窗前,望着苑中搖曳的枝椏與凌亂的樹影。
冷風嗚咽,淒涼的風聲鋪天蓋地而來,天地間羣魔亂舞,山雨欲來風滿樓。
她的思緒漫無邊際,秋霜捧着衣物,慌忙下跪,惶恐道:“大……大王……參見大王。”
楊娃娃震了一下,僵硬地轉身,看見笑容滿面的月氏王站在前方。
他身穿白色寬袖錦袍,與暗黑的面色形成強烈的對比,頗有幾分王者氣度。
月氏王朗聲道:“你來得正好,把我的話說給閼氏聽,也把閼氏的話說給我聽,一字不漏,知道嗎?”
秋霜看一眼楊娃娃,無奈道:“是,大王。”
她將手中的衣服擱在**榻上,恭敬地站在一側。
月氏王站在楊娃娃身前,熱切地看着她,深陷的眼眸涌動着複雜的情緒,令人不解。
良久,他長長嘆氣,問道:“你沒有染上疫症,爲什麼騙我?”
楊娃娃聽不懂他的話,卻看懂了他的目光,他失望、傷心、落寞。
秋霜以匈奴語複述一遍,楊娃娃沒有回答,讓秋霜備些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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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們來到外室,坐下來談。
月氏王接連飲了三杯烈酒,喝得猛,借酒消愁。
屋中瀰漫着清甜的酒香,楊娃娃想着各種應對的方案與說辭,心中沉甸甸的。
他瞅着她,目光灼熱,“你喜歡藍天,是不是?”
當秋霜說完,楊娃娃的脣邊抹了一絲輕巧的笑,反問道:“大王爲什麼這麼問?”
“昨夜……我聽見你和藍天在內寢談話,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可是,藍天對你的……所作所爲,我看見了……”月氏王的瞳孔劇烈地收縮,眸光森厲。
“大王打算如何處置我?”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要冊封你爲王妃。”他一字一句道,不容反駁。
“大王如何處置王子?”楊娃娃淡淡地問。
“王子仍然是王子。”月氏王沉沉道,眉宇陰沉。
“大王胸襟寬廣,讓人欽佩。不過,大王不擔心王子會有所行動嗎?”她莞爾道。
“你意思是,王子會謀反?”他冷哼一聲,鄙薄道,“他沒那個能耐,再者,他已經被我軟禁,他身邊的那幫文臣武將已被控制,縱使他想做出什麼大逆不道之事,只怕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