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他是什麼表情?是勃然大怒,還是冷酷嗜血?
劉聰掐着我的兩頰,“還想知道什麼?一併問了。”
“我從來沒這麼想。”我不敢再激怒他,一旦激怒他,受苦的只有自己。
“嘴裡這麼說,心裡可不是這麼想。”他冷冽的話,冰冷了浴桶中的水。
“我都說了不是,你還想我怎麼說?”我怒道,被他激得忍無可忍。
“這就是心虛。”他冷涼的脣觸着我的頸項。
忽然,側頸傳來一股刺痛,我尖叫起來,驚恐地推他。
他抱着我出浴,將我扔在**上,我立即爬起來,但是,他很快就壓下來,輕而易舉地壓制着我,讓我動彈不得。
恐懼,再一次滅頂。
“不要……饒了我吧……”
“你這麼美,我怎麼捨得放過你?”劉聰邪惡道,“再抗拒,你的左手會像右手一樣,廢了。”
太殘暴!
男女的力道懸殊太大,他知道如何鉗制我,如何令我毫無反抗之力,在他的強悍與兇狠下,我唯有放棄反抗,因爲,他是刀俎,我是魚肉,任他宰割。
那種被侵犯的、撕裂的痛,唯有咬脣忍受。
血氣瀰漫,淚水滑落。
劉聰毫不憐惜,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發泄他的怒火與慾火。
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這是羣鬼亂舞的地府,這是荊棘叢的萬丈深淵,隨着他一次次地凌虐,我一丈丈地掉入深淵,被黑夜掩埋,被慾火焚燒,被疼痛包圍,身心撕裂,灰飛煙滅。
……
這日,日上三竿我才醒來,劉聰爲我打點一切,我什麼都不用做。
我知道,他決定帶我走,不會讓我留在洛陽,我應該怎麼辦?
吃過午飯,他爲我穿上男子衣袍,說帶我到另一處安全之地。
身上陣陣發冷,我如何擺脫這個地府魔鬼?
他擁着我策馬奔馳,刮面的春風凜冽如刀,我着急地想法子,越想心越亂。
不知爲什麼,駿馬突然停了,淒厲的嘶叫聲劃破天空。劉聰勾攬着我的腰,冰冷的脣觸着我的腮,“有人來救你了。”
心中狂喜,一定是表哥!一定是他!
劉聰以爲可以輕而易舉地讓我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洛陽,卻沒想到表哥早晚會發現我失蹤。
“容兒!”正前方有人叫道。
“表哥。”我回了一聲,沒錯,是孫皓。
“你不能帶她走!”孫皓揚聲道,語聲中微含怒氣。
“我帶誰走,與你無關!”劉聰冷寒道,“再者,容兒已是我的妻,她不跟我走,跟誰走?”
“皇后……”
是碧淺的聲音,焦急,擔憂。
孫皓磊落道:“我不想傷你,你放下容兒,我放你一馬。”
劉聰狂妄道:“區區十幾個人,你以爲我打不過嗎?”
我知道,劉聰武藝高強,騎he精湛,十幾個護衛未必能攔得住他,表哥有把握救出我嗎?
“放心,這些小毛頭,我還不放在眼裡。”劉聰淺啄我的脣,“別妄想孫皓能救你,他還沒這個本事。”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我淡漠道。
“假若你不想容兒受傷,就讓容兒在一旁等着。”孫皓朗聲道。
“乖乖地坐在馬上,不要亂動。”劉聰吻我的脣,火熱**,短促有力。
他故意在衆人面前吻我,激怒表哥,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劉聰的女人。
什麼都看不見,只覺得郊野的風很冷。
刀劍相擊的錚錚聲很刺耳,雖然眼前一團黑影,但我知道,這場打鬥非常激烈。
表哥的武藝不及劉聰,加上十餘個護衛也未必打得過劉聰,勝負可以預料。
無論如何,我不能跟一個殘暴的男人走。
戰況一定很慘烈,慘叫聲接連響起,我緊張得握緊拳頭。
有人靠近我,是碧淺低聲叫我,我掙扎着下馬,她立即扶着我,我小聲說了一句。
“表少爺受傷了。”碧淺驚道,“其他人都死了。”
“看在容兒面上,我饒你一命。”劉聰雲淡風輕地說道。
碧淺拉着我後退,說劉聰走過來了。我立即用她給我的金簪抵在胸口,“別過來!”
劉聰的聲音無比冷酷,“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帶着你的屍首走!”
我絕烈道:“那麼,你就帶着我的屍首走!”
“爲什麼?”他怒吼,“你就這麼不願跟我走?”
“是!要麼我死,要麼放手,你選!”
“我知道你不會死,你只是以死逼我放手。”他自信道,笑得很悲傷。
“假若可以選,我寧願死!”我可以忍受他的凌虐,但無法忍受被他凌虐一輩子。
忽然,前方傳來利刃刺入血肉之軀的輕響,清晰入耳。
碧淺說,孫皓趁劉聰和我說話,從背後偷襲,寶刀刺進他的身子,鮮血四濺。
緊接着,碧淺扶着我上了一匹馬,匆忙離開。
劉聰沒有追來,我禁不住想,照他的脾性,他一定怒火焚心。
……
碧淺昏迷,所幸表哥來金墉城看我,這才發現我被人劫走。
孫皓當即派人在金墉城附近找我,又幸運地遇到我,從劉聰手中救了我。
他很自責,怪自己疏忽大意,讓我受了這麼多苦。他恨不得仗劍去殺劉聰,拳頭不停地打牆,碧淺多番勸解,他纔不再做傻事。
我安慰他,他不聽,最後我不得已道:“表哥,你再這樣,不是讓我更難過嗎?”
聽了這話,孫皓才恢復常態,安排好一切後回京。
碧淺服侍我沐浴時,驚得抽氣,我知道,身上都是劉聰留下的瘀傷、血瘀。
“皇后是不是……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她難過地問,“疼不疼?”
“還好。”我竭力揮去存留在腦中那可怕的回憶與那個魔鬼的兇悍。
沐浴後,她服侍我就寢,“奴婢會陪着皇后,表少爺也加派人手守着,皇后安心睡吧。”
很快的,我昏昏地睡去,只是噩夢連連,那種種不堪、齷齪的記憶糾纏着我,不讓我安。
兩日後,表哥說,劉聰應該離京了,讓我放心,好好調養。
司馬穎回鄴城後不幾日,增封二十郡,拜丞相。河間王司馬顒上表,冊立司馬穎爲皇太弟,兼丞相一職。於此,司馬衷下詔,廢皇太子司馬亶,立司馬穎爲皇太弟。
三月,拜司馬顒爲太宰,東海王司馬越爲尚書令。
表哥說,皇帝的車輦、冠冕等天子用物都送到鄴城,司馬穎無不接受,僭侈日甚。
他爲什麼這麼做?
以我對他的瞭解,以他的才智謀略,絕不會做出這等無視國君的事。
我不敢想,他的變化,是不是因爲我?
雖然總是擔心劉聰再次劫我,可是,有碧淺日夜的陪伴與開解,那種種的擔憂、驚懼慢慢消失,心境也慢慢開朗,只是有時還會從噩夢中驚醒,有時想到司馬穎就會淚落如雨。
四月,暴盲症終於好了,我的眼睛重見光明。
人間芳菲四月天,碧淺說那幾株荼蘼過幾日就謝了,凋謝之前應該去瞧瞧荼蘼的風姿。
這日,她拉着我出來散散心,身後跟着兩個護衛。
開到荼蘼花事了,春華凋謝,夏花燦爛,羣芳在這風暖碧落的四月以最美的風姿凋謝,以最豔的嬌顏綻放。
花瓣皎潔如雪,令人羨慕,一片片地簇擁着、堆疊着,蔓延成一朵朵飄逸潔白的雲。
忽然,不知何處傳來男子的歌聲,醇厚,悲傷,蒼涼。
今夕何夕兮……
我心頭一震,金墉城怎麼會有唱《越人歌》?
“是誰在唱?”碧淺奇怪地問,舉眸四望。
“皇后當心。”近身保護我的兩個護衛走上來,“前面好像有人。”
我朝前走去,藍天白雲下,碧樹繁花中,清風徐徐中,站着一個青衣男子。
身形高軒,廣袂微拂,一襲素樸的青衣襯得他顯得清絕孤曠,好像他站在山巔、懸崖,遺世獨立,氣宇超脫,高蹈從容。他側對着我,目視前方,旁若無人地唱着,嗓音沉醇,充滿了磁性,氣息欲斷未斷,拖曳綿長,壓抑着濃濃的悲傷與淒涼。
歌聲隨風飄蕩、傳開,繚繞於陽光明媚的空中,與這四月的繁花絢爛不相符。
他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直至唱畢,他才緩緩轉身。
碧淺一驚,我亦微驚,他戴着沉重的青銅面具,像是一副枷鎖,鎖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雙清湛的眼眸。
“是否打擾了姑娘賞花的雅興?”青衣男子低沉道。
“沒有。”我擺手揮退護衛,只留下碧淺在一旁,“公子怎會在金墉城?”
“我是金墉城的活死人。”
碧淺被他的話嚇了一跳,拉着我的胳膊。我靠近他,問:“可否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他淡漠道:“青衣。”
我笑道:“原來是青衣公子,倘若公子方便,可否告知,爲什麼你在這裡唱《越人歌》?”
青衣仍然淡淡的,“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喜歡罷了。”
我研究着他的年紀,雖然青銅面具遮掩了他的面容,但這公子已不年輕,該有四十了吧。而母親假若活到現在,是四十出頭,與他年紀相當。我無法確定,母親所愛的男子,會不會是這個青衣公子?
待我回神,他已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