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快醒醒……快醒醒……”一聲聲稚嫩卻十分淒涼的哭聲從山坳的水塘邊傳了出來,回聲響徹了整個山坳,幾隻小鳥被驚,拍着翅膀飛走了,山坳裡寂靜得可怕。
“娘,嗚嗚嗚……”小小個的楊元寶拉着一隻女人的手,將其拼命地往上拽,可是她拉一下,自己又滑進去了幾分,眼看着水塘裡的水淹沒了她的腳。
可楊元寶沒有放棄,即使哭啞了嗓子,也依然使出最大的力氣叫喚着額角流血且毫無聲息的女人。
什麼聲音?爲什麼聽着讓人這麼心酸難受?
沈如玉撐了撐眼皮,酸澀地睜不開來,可那可憐的呼喊聲令她心頭揪着疼,強迫自己睜開眼睛。
眼前,一個扎着一對小圓髻的女孩兒正搖晃着她的手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小的身體隨着抽噎一顫一顫的,看着極爲可憐。
“娘,娘,你醒了,”看到自己的孃親睜開眼睛,楊元寶高興得忘記了哭,起身想拉她上來。
可是才四五歲的小身板怎麼也拉不住沈如玉,還差點把自己栽進水塘裡。
這是什麼情況?沈如玉腦門一陣劇痛,如潮般洶涌的記憶衝擊着她的神經,令她無法正常思考。
“寶兒?”首先,一個名字從沈如玉嘴裡脫口而出,隨後她看到楊元寶嘴巴一咧,眼中重新蓄滿了淚水,糯糯地應道,“娘!”
這是怎麼回事?看到楊元寶那傷心的小模樣,沈如玉心疼頭更疼了。
她只是不小心吃到了花生醬導致過敏,最後休克不省人事,可醒來怎麼就突然多了個喊她孃的小包子呢。
沈如玉全身麻痹無力,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娘……”楊元寶見沈如玉閉上眼睛,嚇得大哭了起來,驚得沈如玉連眼睛都不敢閉上了。
意外的是,腦中的記憶越來越清晰了。
這身體的主人也叫沈如玉,年方十六,嫁給楊家村的楊天生做填房,而這個女娃娃是她丈夫楊天生的女兒楊元寶。
楊天生是獵戶,剛成親那天,村裡有人說山上有野豬,他便帶上狩獵工具隻身進山了。好多天過去了,音訊全無。
楊天生不在的日子裡,婆婆王春梅沒少爲難他們,爲了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就刁難沈如玉,這次是說他們家裡剛曬的一條醃魚幹不見,誣賴是她偷吃的,二話不說就上手打了,逼着母女倆上山躲避,掉進了水塘。
“孃親,我們回家好不好?寶兒會保護孃親的,奶要是再欺負孃親的話,寶兒一定和她拼命,”楊元寶臉上還流着眼淚,可是語氣堅定得令人毋庸置疑的。
有了本尊的記憶,沈如玉多少想起了一些事情了,她微笑着撫上了楊元寶的臉,眼中盡是憐愛,“乖孩子。”
這個沒有孃的孩子特別乖巧聽話,沈如玉嫁進來之後視她如己出,就是現在,沈如玉見了也很歡喜。
“娘……”孩子到底是孩子,聽到表揚,立刻破涕爲笑了,“我拉您上來。”
小小的身體使出渾身解數,可依然未能挪動沈如玉分毫,她急得又要哭了,“娘,怎麼辦?寶兒沒用,拉不動您。”
“乖,先別哭,”沈如玉十分冷靜,從腿上傳來的痛楚來看,動不了的原因極有可能是有傷的緣故。
想要從水塘裡出來的話,依靠這小傢伙是沒有用的。
她必須自己想辦法。
可現在正直初春,身邊連把可以抓着的草都沒有,沈如玉有些氣餒,可是看到楊元寶,又打起精神想辦法。
不遠處有個木樁,看分量應該可以支撐她從水裡爬出來。
“寶兒,把你孃的腰帶繫上那個木樁,記得要這樣打結,”沈如玉教了楊元寶兩次打死結的辦法,好在這孩子聰慧,立刻領悟了,爬起來顛着小腳把腰帶系在了木樁上。
然而,腰帶不夠長。
楊元寶二話不說,將自己的腰帶解了下來,接了上去。
沈如玉見狀,十分欣慰,使勁了最後一點力氣,她將自己拖出了冰涼的水塘,靠着一塊石頭喘息。
“娘,”楊元寶撲在沈如玉的懷裡,輕聲啜泣。
“乖,不哭了,娘沒事,”實際上腿上的傷痛得沈如玉心頭只打顫,只是不想楊元寶擔心自己而強忍着。
環顧四周,她認得這是楊家村山頭的一處水塘,因爲死過人,所以鮮少有人過往。
而現在,天幕降下,天色已晚,她們孤兒寡母的,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想要下山,不是易事。
“娘,我怕,”令人發憷的叫聲時不時地從四周傳過來,聽得楊元寶渾身顫抖,好在,沈如玉膽大,不信鬼神之事。
她解開自己的衣襟,用外衣包住了楊元寶,儘量不讓她受凍,這邊柔聲安撫,“寶兒乖,娘陪着你,沒事哦。”
“娘,我想爹爹了……”睏乏至極的楊元寶挨着沈如玉迷迷糊糊地囈語着,漸漸睡去。
小人兒睡着了,讓沈如玉安心不少,一門心思想着下山的辦法。
深夜,差點睡着了的沈如玉聽到若有似無的叫喚聲,她心裡咯噔了一下,以爲是什麼兇猛的野獸,可隨着聲音越來越清晰,她緊懸的心放下了。
很快,燈籠照得水塘邊微微有了些亮光。
沈如玉回頭看了過去,只見一抹瘦削的身影緊張地找尋着。
“天餘,我在這裡,”沈如玉認出了來人,擔心把楊元寶吵醒,聲音壓得有些低。
楊天餘循着聲音照過來,看到沈如玉和楊元寶都沒事,舒了一口氣,“太好了,終於找到你們了。”
楊天餘,年方十三歲,是楊天生最小的妹妹,因爲王春梅嫌棄她是女娃,所以特不待見,取名‘天生多餘’的意思。
她能來找自己,沈如玉知足了,只是疑惑她怎麼能躲得開王春梅呢。
“大嫂,你餓不餓?我給你們帶了點吃的,”楊天餘從懷裡拿出一個野菜白麪糰子送到沈如玉的手裡,“我趁着娘睡着了偷偷溜出來的,沒辦法帶水,你將就着吃點兒。”
楊家日子不好過,就這野菜白麪糰子也是一個月才做一次,今晚吃這個,估計是王春梅少了兩個吃閒飯的,心情好了才做的。
“等寶兒醒了吃,”沈如玉把糰子用手帕包好塞進懷裡,無意之中碰到了楊元寶的額頭,發覺燙得厲害,再一摸她的身上,驚呼道,“糟糕,寶兒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