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子上的一堆報送材料,劉子健有點窩心。
這些材料,是關於李清芳的事蹟彙總,以及建議提拔李清芳爲市公安局副局長的!年紀輕輕二十多歲,這樣的決定有些匪夷所思。但連省裡甚至公安部都做出重大獎勵了,特別是將其破格晉升爲警監的警銜,市裡面何不通融一下呢?
在這些報告材料中,李清芳同志簡直成了智慧與勇敢的化身,活脫脫一個女超人。劉子健知道這類材料多半會誇大一些,但對於李清芳能夠做出這樣的大動作,甚至被上面晉升爲警監,還是感到吃驚。
要說李清芳在省裡、乃至更高層面沒有背景,他絕不相信!
“嗯,果然是我們政法系統內優秀年輕幹部的傑出代表呢,破格提拔似乎應該考慮!”劉子健點着頭對李綱說。他的城府深,不可能把心中的那股怨念表達出來。其實在內心深處,他早就想找李清芳的麻煩了。但是現在看了看李清芳坐火箭一般的晉升速度,似乎擋都擋不住,卻又讓他有點打退堂鼓的意思。他孃的,這小丫頭別真是某個大人物的子弟!要是爲了以前的一些恩怨捅了個大馬蜂窩,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想到這裡,劉子健又說:“這件事按說報給市委組織部就行。但李清芳同志太年輕,我們也要注意影響面。所以材料放在我這裡,等我交給市主要領導看一看。”
所謂的市主要領導,當然就是李正峰了。現在李正峰暫時代理市委書記,同時依舊是市長,黨政一把抓。記得上次準備處分李清芳的時候,就是李正峰給攔住的,所以劉子健斷定:李正峰肯定知道李清芳的來歷。這次,他決定拿着李清芳的材料親自去找李正峰,順便探探李正峰的底兒,想看看是否能得到一些關於李清芳的具體資料。
於是這貨自以爲高明地走向了李正峰的辦公室,稀裡糊塗的向一個父親打探女兒去了。
“子健書記?坐!”李正峰看到劉子健過來,有點意外。最近大家都知道李正峰即將被調離,所以很多事情都淡了下來。特別是市委常委這些實力派,有的在削尖了頭頂準備拱市委書記和市長的官帽,有的則冷眼旁觀不敢輕舉妄動。所以,這些人來李正峰辦公室的機會,反倒少了很多。
劉子健沒坐,而是直接走到李正峰辦公桌前,將材料遞了上去,說:“李市長瞧瞧這個!呵呵,咱們政法系統出了個女典型喲。這不,市公安局李綱把這個提議報上來了。公安局一位副局長要內退了,準備提請這位李清芳擔任副局長。”
李清芳?李正峰一愣,拿起材料看了半天。關於李清芳“擊斃”秦缺的事情,李正峰當然早就知道了。不僅僅李正峰知道,就連遠在數千裡之外的楊思思和鳳池都已經非常清楚。當時鳳池還親自給周東飛打來電話,把“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感慨發泄了一個淋漓盡致。而楊思思則興奮地把家族核心人物都聚在一起,開了個慶祝晚宴。在楊家眼中,那個龍家本來就不好對付,龍家的後臺秦缺更是神一般的人物。想不到風水輪流轉,秦缺竟然被幹掉了,而且是自己準女婿致其重傷、女兒一顆子彈使之斃命!記得當時楊達開連聲說“妙”,舉杯直說“我家有一千里駒”,而秋老也酩酊大醉了一回。
李正峰一邊看材料,腦子裡反覆思索着很多。出於幾十年的官場鬥爭經驗,他擔心這是劉子健給自己畫圈兒。所以,不能輕易做出答覆。
而劉子健則有意無意地關注着李正峰的表情,但讓他失望的是,李正峰這個老手似乎很平靜,從臉上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過了一會兒,李正峰才說:“嗯,這件事我知道了。按說這下屬部門的副職人事調整,你這個分管領導和組織部門溝通一下就行了嘛。”
劉子健笑道:“這不是考慮李清芳同志比較年輕嗎,情況特殊,想着徵求一下領導的意見。”
“那就回頭討論一下。部裡面都有了表揚,省公安廳又是這麼大的表彰力度,看來基本情況還是差不多的。”李正峰沒有把話說死,但也沒有說活,拍了拍那堆材料說,“先放這裡,回頭咱們再研究一下,我手頭上還有些緊急工作。年輕幹部的奔頭兒長着呢,提拔晉升也不急在這一天兩天,呵呵。”
劉子健離開李正峰的辦公室,還在琢磨李正峰那個“不急在一天兩天”是什麼意思。到底是指的確切時間這兩天就討論這件事呢?還是個虛數的概念,準備稍稍壓一段時間?
大領導說話就是含含糊糊,擦!劉子健心中暗罵了一句。殊不知,他在對下屬說話的時候也是這副德行,反正下面人也不敢追着問。
而劉子健走了之後,李正峰就把電話打給了李清芳。“清芳,你們公安系統準備提拔你爲市局副局長的事情,你知道嗎?”
“啊?”李清芳一陣吃驚,喃喃道,“不知道呀?媽呀,不會這麼快吧?!對了,您不是一向堅守原則嘛,怎麼把人事任命這樣的事情都透露給我啦,嘿!”
李正峰虎着臉說:“不是‘透露’,是勸你冷靜!你還年輕,我認爲職務上的晉升速度可以緩一緩。先把自己的專業知識打紮實了,把業務做熟練了,把威信培養出來了,再說提拔的事情。”
“呃……”李清芳一愣,原來老爸竟然是要壓制自己提拔的。她現在已經是副縣級的幹部,按說這個年齡確實是夠高了。但既然有個上升的機會,而且一下子成了市局領導,卻被自己父親給壓下來,多少還是有點失落。當然,她不敢跟李正峰在這種事上鬧脾氣,只是乖乖地“嗯”了一聲。
掛了電話,身邊的周東飛就笑了笑。今天本是正常的工作日,但李綱還真的給李清芳放了兩天假,說是讓她好好休息兩天。於是李清芳就拉着周東飛出來逛街,本來看着一款皮包兒興致正高呢,結果被老爸的電話打消了所有的積極性。
“局裡面建議提拔我做副局長,但是老爸不讓。”李清芳撅着嘴說。
周東飛笑道:“以前總說自己沒官癮,現在又心切了!”
“去你的,那可是市局副局長喲,多光鮮的名頭兒呀。”李清芳掐了他一把,恨恨道,“你這臭犢子,難道不想當‘局長家屬’?”
“想,想得要死,嘿!”周東飛笑道,“可你又不敢得罪伯父嘛。”
“嗯,真愁人。”
“笨,你不會跟楊阿姨打個電話,訴訴苦?嘿!”
李清芳眼睛一亮,對呀!於是這妞兒興沖沖撥通母親楊思思的電話,但電話一接通馬上就裝出一副苦相。“老媽,我本來能提職呢,可是……哎!”
隨後,李清芳把自己的悲慘遭遇向楊思思說了一遍。越聽越惱火,楊思思最後發飆了“你爸就是個糊塗蛋!你等着,我去問問他!”
說是去“問問”,肯定是臭罵。
李清芳心中暗自得意,買東西的勁頭兒也上來了。其實能做那副局長最好,坐不上那位置也無所謂。李清芳最興奮的,是老媽能夠幫自己報仇,把老爸狠狠罵一頓誰讓他瞧不起人了!以爲咱幹不了局長?只要是給人坐的位子,哪有坐不上的。再說了,這不是還有周東飛這個狗頭軍師的嘛!
於是李清芳左一件、右一件,選東西選得周東飛眼蹦。不是嫌花錢多,而是嫌這妞兒太瑣碎。畢竟李清芳已經不是給她自己買東西了,而是給周東飛買的。衣服、鞋子之類的也就罷了,連手錶啥的都要買。用李清芳的話說,“都要做局長家屬了,注意點形象!”
手錶是梅花牌的,幾千塊,還是李清芳咬着牙買的。她就這一樣好處,只要說是自己給周東飛買東西,就絕不用周東飛的錢。一整套打扮弄下來,小一萬也就沒了。幸虧她不用像別的女人那樣攢錢,否則真的要悲劇。
“該走了吧?”周東飛提着大包小包問。
“等等,我再買把小刀兒。”
“小刀兒?”周東飛一愣。
“是呀!自從見到你的‘狼牙’之後,韓復那小傢伙眼饞得不行。用他的話說,(7)就是拿着那樣的兵器纔算真爺們兒,呵呵!你說這小孩子懂什麼呀,還爺們兒呢……”
“他讓你買的?”周東飛問。
“沒有。不過,這小傢伙整天喊人家‘嬸嬸’,喊得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買買他的賬兒,堵堵他的嘴兒,嘿!”
其實,估計是把她喊高興了,才這麼上心的吧?別說,人要是嘴甜一點兒,還真有些好處。
站在賣刀具的地方,李清芳左右都看着不順眼。有些雖然很精美,但是跟周東飛那樸素到有些老土的“狼牙”相比,反倒沒了那股味道。李清芳悵然問:“你那狼牙是誰造的?明明看起來不起眼,可是越想越有味道。”
“舊滬海灘的一位老鐵匠。那樣的工藝,現在是找不到了,你別費心了。”
“舊滬海灘?吹牛皮不打草稿!”
“不信就算了!而且,據說那老鐵匠單憑一把打鐵錘,就轟暈過邪仙黃霸圖的師父,呵呵。”
“你就繼續吹牛吧,反正我對你們那些事情啥也不懂。”
不懂最好,糊塗女人最快活。別人要是聽到黃霸圖的名字,特別是黃霸圖的師父,不知會震驚到何等程度,而且肯定會刨根問底地向周東飛問個清楚。但是,李清芳不同,人家依舊做着自己的事情,全然不在乎。看着傻傻乎乎地李清芳左挑右選,周東飛在後面看着她妙曼的身影。這就是生活,活生生的人間煙火味道。似乎剎那間,他又找到了當日和李清芳在山間小道上的那種感覺。雖然依舊飄散得極快,但這種感觸似乎又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