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寧從梅姐口中得知,她們竟然得到了浣溪沙的中標權,驚訝得有點合不攏嘴,覺得彷彿是在做夢。兩人仔細合計之後,確定了出資的比例。這一次,白小寧的膽子顯然大了不少——
由梅姐出資1000萬,白小寧出資1000萬,周東飛出資500萬;等浣溪沙真的到手之後,梅姐和白小寧各佔40(百分號)的股份,周東飛佔20(百分號)股份。當然,梅姐手裡面沒有1000萬現金,不足的地方算是借周東飛的。
本來周東飛不想入股,但梅姐覺得過意不去。至於白小寧呢,也覺得周東飛加入進來的話,生意會很穩妥。
她們湊足了2500萬,而交給政府2100就行了。剩餘的四百萬,算做是得到浣溪沙之後的啓動資金。畢竟那個洗浴中心被查封了,恢復營業、僱傭員工、簡單的設施改造都需要花錢。就這四百萬活動資金,說不準還不夠用呢。不過白小寧拍着胸脯保證了,要是到時候真的出現資金緊張,她可以再拿出幾百萬,算是借給集體使用的。梅姐忽然覺得,這丫頭還真不小家子氣。
第二天一早,梅姐就把2100萬交了上去,就等着公示期的結束了。在此期間,周東飛和李清芳可不想出現什麼閃失,免得被對方如法炮製般的再度翻盤。而在這一星期的公示期中,只要牢牢抓住了牛天河,加大對他的審訊壓力,甚至把目標隱隱指向他的背後老闆,那麼對方就沒有精力考慮浣溪沙的事情。
……
海陽市南郊那個別墅裡,“老闆”幾乎氣炸了肺。
剛纔,新天地公司的工作人員通過某些方式,緊急彙報了警方查封公司的消息。這麼大的事,牛天河怎麼沒有親自彙報?“老闆”覺得不對勁,心裡甚至有些不詳的預感。他沒有貿然撥通牛天河的電話,而是通過其他渠道打聽了一下。這一打聽不要緊,牛天河竟然被匯文區公安局給抓了!
由於牛天河的問題,直接牽扯到新天地公司被查封。當然,浣溪沙的中標權也隨之泡湯!
苦心經營的一場好戲啊,到頭來卻還是兩手空空。不僅如此,還白白扔出去四百萬!而那個白得了自己四百萬的吳曉梅,竟然最終還是中標了浣溪沙!
頓時,“老闆”幾乎要掀桌子了!
但是,“老闆”不是一個莽撞人。他想了想,現在最關鍵的還是要把牛天河從公安局裡挖出來。至於浣溪沙那方面的事情,必須暫時放一放了。不是浣溪沙不重要,而是牛天河更重要。這傢伙和自己結合得太深了,萬一承受不住公安局的審訊壓力,一旦把“老闆”供出來,那可就是潑天的大麻煩!
於是第二天,匯文區公安局的現任局長趙偉就接到了上級的指示:唐三案的刑事問題處理及時,但經濟方面的問題也不能拖,要儘快結案。只有經濟問題也結案了,整個案子纔算給上級和羣衆有了一個圓滿的交代。但要以和諧大局爲重,不要擴大影響面,不要翻歷史舊賬,否則越扯越遠、越挖越深,這案子永遠也結不了。
這是口頭指示,說得語重心長。但趙偉聽得出來,領導或許是有意袒護牛天河吧。在牛天河被抓之前,上級一言不發,只是說唐三案辦得好、辦得及時。可是牛天河一旦被抓了,馬上又來了這麼一個態度。
趙偉覺得,這樣的形勢對工作的開展很不利。要是繼續深挖下去的話,就是違背了領導的意圖。他找到李清芳,而李清芳剛剛從審訊牛天河的地方回來。
“清芳局長,牛天河的案子進展的怎麼樣了?”趙偉問。單純的經濟案件,而且是唐三案子附帶出來的,犯不着他這個區局一把手親自掛帥,就交給李清芳這個副局長具體負責了。
李清芳說:“嘴硬的很。但是對於收受唐三財物、充當涉黑勢力保護傘的事情,他沒有否認——證據確鑿也否認不了。這至少確保咱們沒有抓錯了人,因爲就憑這一點,就能給他量刑。”
“嗯,很好。不但拿死了他,而且還爲國家至少追回了上千萬的贓款。單是這一點,這就是個大功勞。”趙偉話鋒一轉,說:“但是,不要深挖他背後的人員了。牽扯得太多、打擊面太大,說不定到最後會出現無法收拾的局面。”
牛天河曾經是公安局局長,這是全區的要害職位,遠比一般科局的一把手更重要。所以,他背後牽扯的勢力、背景肯定很多。用一句官場老話來說:想做什麼級別的官,就必須有更高級別的背景。當然,大體上是這麼一個意思。至於李清芳這麼機緣巧合的例子很少見,屬於特殊情況。
想當初,若沒有區主要領導的支持、沒有市局領導的認同,牛天河能擔任區公安局局長?而要是繼續挖下去,一旦挖出了什麼區領導、市局領導,怎麼辦?再說了,這些區領導、市局領導的背後,肯定又有一張張密密麻麻的關係網。每個屁股上都不乾淨,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越是到了最後,有可能就越是沒法收拾。甚至,整個匯文區公安局都下不了臺。
李清芳想了想,問:“趙局,這是您的想法,還是上級的意思?”
“既是我的想法,也是上級的意思。”趙偉笑了笑,“不瞞你說,剛纔區政法委的關書記來電話了,說讓我們‘不要擴大影響、不要翻歷史舊賬’。其中的味道,你該品味的出吧。”
看李清芳有點遲疑,趙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清芳,我現在算是你的領導不假。但從年齡上看,說句倚老賣老的話,我跟你的父輩差不多吧?呵呵。”
這也不算什麼倚老賣老,趙偉今年已經五十歲了。要不是牛天河和賈政京接二連三的落馬,他可能就要在政委的位置上內退二線了。
李清芳點了點頭,笑着說:“嗯,我爸也就比您大了兩歲,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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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我不以領導的身份,而只是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跟你說幾句,算是咱們叔侄談談心。嗯,我這麼說,沒意見吧?呵呵!”趙偉笑道。隨後,這個苦熬滾打了幾十年、接近退二線的老局長,給李清芳上了一堂很深刻的政治課。這些話對李清芳的影響很大,甚至影響了她今後的工作風格。
“我熬了幾十年,到現在才真正意識到,對得起自己的警銜,對得起自己的薪水,老老實實混到退休就行了。前頭先是牛天河,後頭是賈政京,接二連三的事情搞得我應接不暇、心驚肉跳。不怕你笑話,確實是心驚肉跳——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混了大半輩子的所得,頃刻間失去會是多麼的恐怖。地位、榮譽、財富、家庭……統統沒了!我們這些老傢伙不像你們年輕人,跌倒了還能再爬起來。像我們這些人,往往是一個跟頭栽下去,就有可能徹底摔死了。”
“你瞧那牛天河,看似完成了由官員到商人的轉變,看似站了起來。但現在呢?他還得老老實實地趴下——起不來啊!”趙偉嘆了口氣,聯繫到了他的中心意思——
“那麼要是扯出了牛天河背後的人,那些人能不能再站起來?我看到最後呵,還是個死。而且站的越高,摔得越疼。但也正是爲此,你覺得他們會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任憑我們揉捏?所以,他們意識到危險的時候,肯定會做出更多自我保護的舉動。而那些層級的人的一個小舉動,到了下面就是指示、就是風向,甚至是一場運動。這樣的壓力,你頂不住,我也頂不住,咱們一個小小的匯文區公安局都頂不住。”
“所以啊,年輕的時候有些理想報復是對的,否則就老化了。但也要有些自我保護的意識,不能讓衝動壓垮了理智。辦案子的時候也是這樣,要知道適可而止,凡事要掂量着來,要把握好一個尺度。該進取的時候要一往無前,該收手的時候也要毫不猶豫。”趙偉最後笑道,“我都是快退下去的人了,說的東西少不了一些頹喪氣。這些都僅僅只是一個老警察的心裡話,不是局領導的指示,呵呵。”
李清芳點了點頭,說:“謝謝趙局。”其實這一類的話,李清芳的父親也偶爾提到過。但是對於父親的話,她是從來不聽的。今天一個外人忽然說到了這些,她才覺得這些確實是老輩人的人生經驗,與職位高低無關。人老成精,一點都不假。眼前這個趙偉或許比牛天河、賈政京清廉些、本分些,但畢竟也是個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傢伙。
趙偉又笑了笑,說:“當然嘍,也不要讓我這些消磨志氣的話,把你的工作積極性都打擊掉嘍。你是年輕人,前途還長着呢。還是那句話,凡事掂量着來,把握好一個尺度。我先回去了,牛天河的案子你再費費心。”
李清芳答應了一聲,但又問:“牛天河的案子可以不深挖,但已經露出水面、甚至他親自招供的事情,還是不能就此罷手吧?不然的話,草草結尾的痕跡就太明顯了。我看要不繼續保持一點壓力,讓他老老實實的。等過了幾天,就結了他的案子。當然,我會把握住尺度,將案情的範圍儘量限制在他本人身上。”
“不是‘儘量’,是一定。”趙偉轉身離開,說:“嗯,至於具體的細節和方式方法,你自己把握好就行。”
趙偉覺得,李清芳這樣的年輕警官,果然還是有些少年意氣的。想當初他年輕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呵呵,年齡確實是個大問題。不過李清芳既然那麼說了,應該就不會出太大的偏差。
至於李清芳說“對牛天河繼續保持一點壓力”,倒也不是出於什麼公心。她必須死死拿捏住牛天河,使得牛天河背後的人物不能抽出精力去對付浣溪沙那邊的事情。哪怕壓力再大,她也必須撐過去中標公示期的這一星期。
哎,當這麼一個破公安局長,還是個副局長,還真累!李清芳感慨着。不過從今天和趙偉的一番交談中,她也注意到了一個人物——匯文區政法委書記關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