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夏侯驚雷的四個保鏢絕對不敢輕舉妄動。他們也不確定是否還有別的高明狙擊手——哪怕事實上已經沒有了。
不一會兒,夜十三扛着一把大狙走了進來,嘴裡叼着一根即將燃盡的菸頭兒。路過門崗的時候故意一停,乜斜着眼睛看了看那四個保鏢,報以輕蔑的一笑。他本來就長得威武,加上兩頰上那猙獰的彈痕,使得那笑容更加恐怖。四個保鏢同時一顫,彷彿看到了一頭來自黑暗深處的魔君。
剛纔這裡的形勢,夜十三已經盡收眼底。哪怕看幾個人不同的表情,也已經確定就是夏侯驚雷對他下的黑手。所以,夜十三來到這裡,是帶着一肚子怒火的。
“夏侯驚雷!老子算是瞎了眼,結交了你這種敗類!”夜十三“呸”的一聲,將那菸頭吐在了夏侯驚雷的面前,極其不屑。
夏侯驚雷無地自容,只是長嘆一聲,咬了咬牙就把身子向椅背上一躺,雙目輕輕閉合。
這時候,小苒更怕了。因爲這個普通女人看來,面貌猙獰的夜十三更像是一尊殺神。她緊張兮兮的跑到夏侯驚雷和夜十三中間,一下子就給夜十三跪下了。“十三大哥,夏侯他千不對萬不對,也就是一條命。你……你殺了我,放了他,一命換一命,行不行?!”
一個世俗世界的女人,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能給人帶來極大的震動。哪怕是夜十三,也不由得對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有些敬佩。“夏侯驚雷,你特媽還不如一個娘們兒!連她都比你坦蕩,草了!”
而這時候,周東飛忽然說話了。“十三兄,借一步說話。”
說着,周東飛大步走進了客廳,梅姐和夜十三也緊隨其後。周東飛不怕什麼人逃竄,因爲根本逃不走。夜十三帶來的人很多,雖然沒有了高明的狙擊手,但是能打的太多了,已經暗中將這裡重重包圍。
進入客廳,周東飛頓了頓,直截了當的說:“十三兄,我想留他一條命。”
夜十三有點發愣。
周東飛道:“被虞家勾引欺騙,一步步淪落到這一步。雖然他該死,但是太可惜。另外,留着他還有別的用處。當然這都是我自己的意見,同不同意全決定於你——畢竟你是最大的受害者。你要是不同意,現在就拿着你這把槍放出去,我不干涉。”
夜十三很矛盾。憑着他的性子,對方哪怕就是拿槍威脅了他,他也敢於一槍崩了對方,更何況是真的險些要了他的命。但是,周東飛卻想要留下夏侯驚雷。對於周東飛的意見,他不能不考慮。
終於,夜十三扛着大狙走了出去,恨恨然。他來到夏侯驚雷身邊,那槍托重重的砸了下去,一下子將夏侯驚雷砸翻,下面的椅子都被震斷了一條腿。
小苒和蘇荃驚恐欲絕,夏侯驚雷卻抹了抹嘴角的血,沒說什麼。他的前胸劇痛,被夜十三那一槍托砸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夜十三冷哼:“夏侯驚雷,我夜十三瞎了眼,認識了你這樣的王八蛋!飛哥說要留你一命,老子不能不給這面子。但是今後,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夜十三沒你這樣的朋友!”
說完,夜十三大步離開這棟別墅,帶着一股怒氣星夜返回長安。連周東飛都說要饒了夏侯驚雷,那麼夏侯驚雷自然不會再做什麼掙扎抵抗,周東飛和梅姐也不再需要夜十三的人馬保護。這時候能活一條命,夏侯驚雷又何必反抗。
而蘇荃和小苒聽了這句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同扶起了難以站立的夏侯驚雷。
周東飛和梅姐出來,小苒再度跪下,腦袋在地面上磕得咚咚直響。
夏侯驚雷則像是一頭戰敗了的野獸,雙目沒有任何身材,死氣沉沉,似乎麻木。
夜十三砸他夠重,但相對於他對夜十三的黑手,卻是太輕太輕。
周東飛再度回到座位上,說:“大嫂,你坐。小苒你也起來,男人做的事,不該讓你們女人擔當。”
蘇荃無語,靜靜的坐下,心裡頭是說不出的滋味。兒子的命保住了——因爲周東飛這樣的人物一言九鼎,只不過這樣的保命,並不痛快。
周東飛倚在那椅子裡,說:“夏侯,還記得你剛跟着我的時候,我對你說的那番話嗎?”
夏侯驚雷無力的擡起頭,又點了點。
周東飛說:“當時就對你說,會讓你坐上省級大梟的末班車。你坐上了,而且從最後一直擠到了最前排,很難得。無論是你這幾個省的盤子,還是和俄羅斯方面交往,和島倭國方面協調,和其他省級大梟的合作,你都做得很好,近乎完美。說實在的,我和梅姐是把你當做半個接班人來培養的。我和梅姐不會長時間混跡在地下世界,因爲我們兩個的身份不同。到時候,不論是誰接位,你都是輔佐下一輩的關鍵人物。甚至,梅姐都曾有心思把這一攤子直接交給你——就因爲你一直自認是她的子侄。你的行爲,太傷她的心了,也很傷我。”
夏侯驚雷痛苦的垂下頭,雙手緊緊託着額頭,似乎脖頸已經無力支撐那顆頭顱。十指緊抓,將頭髮抓得凌亂不堪。
這時候,蘇荃淚流滿面說:“東飛,驚雷不懂事,你們也饒了他。以後我們一家人找個僻靜地方躲起來,這輩子都不再跟地下世界打交道。您這份恩情我不敢忘,下半輩子,我每天給你焚香念長生經。”
“說實在的,我是不捨得啊!”周東飛看了看梅姐,結果梅姐也點了點頭。夏侯驚雷是一個帥才,具有混地下世界的極高潛質。他的背叛,說到底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邁出了第一步,結果又在那泥潭之中越陷越深。從本心深處,他沒想着造梅姐和周東飛的反。剛纔那四個保鏢手持槍柄衝過來的時候,夏侯驚雷的第一反應,是讓他的那些保鏢“滾回去”。單憑這一個第一反應,周東飛和梅姐就不捨得殺他。
梅姐已經知道周東飛的意思,說:“跟我回海陽吧,在總部裡打理一些日常的事務。人貴朝聞道而昔死,只要能改就有希望。”
言外之意,割據一方稱王稱雄是不行了。你夏侯驚雷獨自做大,犯了這麼大的過錯若還能做個逍遙的藩王,以後別的大梟還怎麼管?這個例子太壞。
但是把他帶回海陽——那個近乎地下世界都城的地方,等於是把夏侯驚雷這個地方實力派給架空,只讓他負責一些日常的俗務。放在官場上,這就等於讓他從一個富庶的市委書記位置上,調任到省裡面做一個辦公廳主任。看似平調,但實權小了很多。
不過對於夏侯驚雷而言,這已經是極其意外的結果了。混跡地下世界,哪怕你威風八面氣吞山河,總有些敵手仇家在暗中覬覦。你在這省級大梟的位置上,他們不敢動你。可是你一旦從神壇上跌落,變成一個老百姓,這些仇家馬上就會蜂擁而至。周東飛不殺夏侯驚雷,夏侯驚雷一樣難以自保。
而他要是調入海陽總部,那麼依舊是這個地下帝國的一位大員。無論是否具有實權,總歸是受到這個地下帝國的保護。那些仇家再蠢蠢欲動,也不敢殺到這個地下帝國的都城裡,去找夏侯驚雷一家的麻煩。
眼下,任何感謝的話都會顯得蒼白。夏侯驚雷只是狠狠的點了點頭:“哪怕讓我在總部門口看大門,我也會做一個最合格的保安。”
“那倒不至於。”周東飛說,“明天準備一下,幹完一票大的,你就跟我和梅姐回海陽。掛上董事長助理的牌子,幫我和梅姐處理公司涉及地下世界的那些事務。”
總部董事長助理,級別和省級的老總差不多。相應的,轉換到地下世界的級別之中,也就和省級大梟一樣的級數。從外人看來,像是一個普通的人事變動。
隨後,周東飛轉過頭,對着門崗上的四個保鏢喊了一聲。頓時,四個保鏢老老實實的來到了周東飛面前。
周東飛冷冷的說:“今天的一切,你們看在眼裡爛在心裡。假如有現場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了這件事,那是你們對不起我。有喝酒的嗎?那就把酒戒了,免得喝醉了說胡話嚼舌頭。”
這話說得明明白白,把四個保鏢嚇得戰戰兢兢。因爲,周東飛在說話的同時,那玄玄乎乎的威壓鋪天蓋地籠罩了他們,好像一頭猛虎,俯視着他們四頭小貓。他們四個暗自後怕,不敢想剛纔,竟然試圖要對這個恐怖的大人物動手。
四個保鏢退後了,夏侯驚雷的面子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全。其他任何人看到夏侯驚雷調到海陽,都不會知道這是處罰。
看了看時間,果然剛好半個小時,周東飛說:“不早了,今天終究是你的洞房花燭夜,去吧。嫂子也歇着吧,我和梅姐再坐會兒。”
夏侯驚雷在蘇荃和小苒的攙扶下,腦袋昏沉的回到了別墅。而梅姐看了看天上的孤月,說:“這件事,有點對不住十三。”
“大局爲重。假如處置了夏侯,反倒正中敵人的下懷。”周東飛說,“跟郭大小姐打個電話,讓她勸一勸十三兄。那是個直筒子火爆人,別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