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狐落在東曦懷中,對他笑了笑:“這……就是證據……證明我……愛過你……曦,求你件事……好嗎?”他的臉很模糊了,她睜大眼睛,看到他似乎點了點頭,於是想鄭重的提出自己的請求,卻急喘了起來:“呃,呃……曦……答應我……以後不殺妖精了……好嗎?”
沒等到他的回答,在他須臾的驚詫之際,她的頭沉沉向下垂去。
金狐要用她的死結束所有人的質疑,要用她的死來換東曦的生。在生命的最後,她仍然選擇留給他一個謊言,就讓他不知道有她這麼一隻狐狸吧,就讓他記住,他的蓮兒在臨死前還是選擇了他。這樣的話,他也許能從感情的深淵中解脫一些,畢竟愛的力量勝過怨恨。
當然她沒有死,她撞在天柱上的力道還不夠。
可是她這一撞,戮仙堂搖晃了起來。
玉皇后說,這是天象示警,東曦的案子是個冤案,辦得太草率了。她身爲姑母,自然是疼愛東曦,抓住了機會便替他說話。最後三皇決定取消東曦的死刑,改爲罰去他五百年修行。而蓮兒,既然她已經以死贖罪並且看上去生死未卜,他們決定不懲罰她了。就在一切有了定論,玉皇準備用乾坤鉢收去東曦法力的時候,星宿天姬卻說東曦和蓮兒害了她兒子一條命,只用東曦一人的修行贖罪太輕了。在場又有她的兒媳和同黨相幫,最後改判吸走東曦和蓮兒各五百年的修行。如此一來,東曦尚沒什麼,蓮兒倍受傷害的身體肯定是吃不消的,天姬和黃霞等就是打的這個算盤。可惜她們的算盤沒能悉數如意,在東曦的跪求之下,太皇同意了他的請求,由他代妻受過,將一千五百年的法力注入乾坤鉢,以培護天地之靈。
失去了一千五百年法力,東曦的能耐變得和初修仙道的小孩兒差不多,一切又要重頭開始了。
一千五百年啊,說起來只碰一碰脣,數起來是多少個日日夜夜!
年復一年的修練就在彈指間付之東流了。如此大的打擊換作別的神仙,定然難過得和死了差不多,然而東曦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悠然的走出戮仙門,悠然的目光輕輕掃過遊遊蕩蕩的雲朵。沒有看得出來,此時他的心裡矛盾極了。真拿不定是該回家看看妻子、安慰一下她,還是該從此遠去,把她還給紫英,雖然也爲了救自己說出了實話(他當蓮兒果真是爲了和紫英好才騙他對付天狼),雖然她說最後發現愛他,畢竟,她現在失去的孩子,是她和紫英的骨肉。儘管她一直告訴他這孩子是他的,但是他清楚,孩子不是自己的。
是不是該把這件事告訴紫英呢?
說不出口。
拖着閒散的腳步漫無目的走,他看着地上孤獨的影子,輕嘆了一聲。剛剛脫離了鬼門關,本該高興,可是真的高興不起來。死了沒什麼可怕,活着亦不輕鬆,整天揹負着虛僞的感情過日子,滋味何其難受?原本人生的寄託是拼命工作,殺掉一切妄圖修成人形興風作浪的妖怪,可是現在……對了,蓮兒爲什麼求他不要再殺妖精了呢?
回去問問她就知道了。
想來,他微微一笑,架起一團祥雲,向家的方向行去,忽然身後遠遠傳來太皇的呼喚:“曦兒留步,父皇有話告訴說!其實……”他沒回頭,沒回答,似沒聽見一般,直接飛出了太霄,落向紫霄,留下幾顆隨着風兒打滾的星星,那是與生俱來的。父皇曾說過,他是太陽五子中,唯一繼承了太陽之靈的兒子,所以身上常迸出金星,那些星星是榮耀,就像他一樣,是父皇的驕傲。
父皇是什麼時候說這話來着?很久遠了,早已經記不清了,記憶中最深刻的是,他們父子有一千三百年沒說過話了。
一千……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