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果然青陽城熱鬧起來。
因爲秦致遠和武辰周連番詢問,徹底激起柳非君的逆反還有狠厲。
越是人多護着,她還就要使勁了毀了他。
不過,她,不會讓他那麼容易就沒了聲息。
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夜夜沉溺於將死的夢魘。
最痛苦的不是失去,而是日日沉浸在將要失去的擔憂中,循環往復,不得終止。
得到,失去,得到,再失去,如此下去,日日恐懼的夢魘,籠罩於頂。
柳非君坐於紅樓二樓,輕輕一笑,望着天上的雲捲雲舒,那種滋味,一定會讓楚信彥終生難忘。
展飛立在一旁,臉上是壓也壓不住的笑容。
大海則更加明顯,嘴角咧到了耳朵,他就說,大少爺早就該狠狠的給楚信彥個教訓,讓他知道什麼叫厲害!
本來,青陽城周圍三州一城,廉價茶葉雖然每天都有售賣,可是卻在量上掌控的極其苛刻,每天只有五斤,每個人還限定了最高的買賣量。
可是,現在的青陽城,楚家茶行的對面,小小的茶坊,卻十足的火爆,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詢價賣貨之聲不絕於耳。
青陽城廉價的楚家茗茶大肆氾濫,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已經街知巷聞。
而楚家茶行同樣是人聲鼎沸,買貨?怎麼可能?
退貨的遠來的客商,本地的商家,幾乎將楚家茶行圍個水泄不通。
同時,楚家各個環節的成本,全部被寫成了白紙黑字,一夜之間貼了個滿城。
頓時,青陽城沸騰起來。
原來,楚家這麼富有呢!都開始算計着,這開茶行還真是一本萬利啊!
奔走相告,竊竊私語。
柳非君望着紅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羣,不由得一笑,柳州的消息還沒有傳過來,如果到了,估計更加熱鬧,不過也就這一兩天的事情了。
柳非君心思電轉間,已經又開始醞釀下一步如何走,而此時,楚信彥出了一身冷汗,戰戰兢兢地跪在廳中,等待座上人的發落。
而正座上,一個披着紫色披風的人,看不到臉,大大的帽子遮住了臉龐,只露出白皙的下巴,冷硬有型。
白皙的手指不斷摩挲着上好的白瓷細骨瓷碗,食指平緩的在碗的邊緣上劃過。
屋內極靜,突然,‘啪!’一聲,茶碗從桌上滾落下來,直直摔在地上,白瓷崩裂,四濺開來。
楚信彥被突兀的聲音嚇的身體一顫,然後便瑟縮了一下。
紫色披風中的人低低淺淺的一笑,迴盪在屋內,顯得屋子空蕩蕩的。
“楚當家果真是不負盛名,財子?聽說楚家的青陽茶行利潤豐厚啊!”
明明是讚譽,可是卻讓楚信彥心驚,不由得強顏歡笑道,“是外面亂傳的,不是的!”
“楚當家不必解釋,這次匆忙前來,不過也是想看看是不是真如楚當家所說,青陽城是楚家的天下,現在看來,楚當家之前的話有些言過其實了!”紫色披風中的人,說話語速不快不慢,字字落地有聲,但是卻又帶着些輕蔑。
楚信彥頓時臉色難看起來,當初因爲柳非君開了錦繡莊,他不甘心落後,奔赴上京,想要尋找機會,結識貴人。
沒有想到不過是想要碰一碰運氣,結果真讓他遇到了。
武辰周,辰王,聽說在諸多皇子公主中,皇上最是寵愛他。
爲了搭上辰王,他幾乎是陪着辰王胡鬧了一個月,大手大腳,揮霍無度,最終纔將辰王收攏。
更加偶然之間,在辰王的府邸竟然遇到了面前這個人,當時他並不識得。
可是,此人句句試探,他吹噓了幾句,見對方十分感興趣,便一發不可收拾。
想到這裡,對於對面的他來說,是不是有了欺瞞之嫌?
楚信彥趕緊跪行了幾步,“這次是小的失誤,等到小的查出幕後之人,必然讓他血債血償,楚家在青陽城的地位不會動搖!”
只聽那人又笑了一聲,似乎多了些嘲諷,“還不知道是誰害的你?”
楚信彥一愣。
“堂堂楚家當家,號稱青陽城‘財子’,竟然輸在一個娘裡娘腔的人手裡,可笑的是竟然還不知道輸在何人之手?”
楚信彥再次瞪大了眼睛,好半天,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柳非君!
“您等着看,小的必不放過他!”楚信彥握緊了雙拳,臉色陰狠起來。
那人倒也沒有難爲他,輕輕一哼,“去吧!你知道,本……手下,不留無用之人!”
楚信彥一顫,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開着窗的原因,只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楚信彥出了那處宅子,不過是普通的住處,在青陽城有一半人家是這樣的房子,回頭望去,靜謐無聲,忽然這一刻,他想,他是不是走錯了!
可是,時局已定,容不得他退縮,而且只要他跟着此人,有了從龍之功,將來的榮華唾手可得,富貴險中求啊!
楚信彥想到富貴,自然就想到了柳非君。
這個小白臉兒,用茶引迷惑他,然後背後捅刀子,可真夠狠的。
楚信彥急匆匆的趕回楚家,他要將事情處理妥當,然後跟柳非君好好的鬥一鬥,他倒要看看,這個青陽城到底誰纔是老大。
楚信彥進了楚家大門,還問開口,便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由得心頭火起,他還沒死呢,就開始哭喪了!
還未走進大廳,便看到迎面跑過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衣衫尙算完整,臉上妝容已經亂成一團,若不是身旁跟着古嬤嬤,楚信彥還真不知道,這個狼狽的人竟然是往日清貴高傲的範姨娘。
範姨娘雖然是姨娘,可是曾經也是官家出身,最後落魄,被楚老爺買了來,做了小妾。
在這樣的富商之家,多得是金銀,卻少了些貴氣和文氣,而範姨娘無疑是聰明的。
她,高傲,目空一切,卻又沉浸書籍,身上自有一股庸俗也蓋不住的靈氣,就這股靈氣,將楚老爺迷的五迷三道,最後死,都是死在姨娘的房間。
楚信彥冷漠的看着如瘋婦一般跑過來的範姨娘,不由得冷冷一哼,若不是母親心底寬厚,他怎麼可能讓這對母女天天在眼皮子底下作亂?
“大少爺,您救救二少爺吧!”範姨娘一看到楚信彥,身形狼狽的一下就衝了過去,跪在楚信彥腳下,極盡屈辱與可憐。
楚信彥皺眉,看向身邊的臘月,“還不將姨娘扶起來?”
臘月向前走了兩步,伸了伸手,又縮回來,這是內院的姨娘,他是外院的小廝,他怎麼扶?
楚信彥如同看不到臘月的尷尬一樣,目光凌厲的掃向範姨娘身後跟上來的古嬤嬤,“古嬤嬤年歲大了,腿腳慢,該回老家頤養天年了!”
範姨娘身子一僵,哭聲一頓,便又開始肆無忌憚的哭起來,“大少爺,卑妾求求您,救救二少爺吧,他也是楚家的血脈啊!”
楚信彥咬了咬牙,他就知道,又是楚信義這個只會花錢和噴飯的蠢材,不耐煩的皺起眉,“大庭廣衆,哭哭鬧鬧像什麼樣子?古嬤嬤扶了姨娘去大廳!”說完又道,“姨娘何必如此作踐自己?信義是我的兄弟,我怎麼會看着他出事不管?”
說完,一臉凝重的楚信彥,已經當先向大廳走去。
越過範姨娘等人之後,楚信彥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對跟上來的臘月說道,“將表小姐請來!”
臘月一怔,請表小姐?這是楚家的事,不是該請夫人麼?再說了,夫人已經叮囑他們這些下人多少次了,不許大少爺再和表小姐親近。
“發什麼愣?”楚信彥不悅的蹙起眉頭,“稍有耽誤,直接發賣了你!”
臘月眼睛一縮,立刻飛奔而去,再也不管什麼夫人的叮囑。
範姨娘一聽到楚信彥的話,就放下心來,站起了身,靠着古嬤嬤,雖然依然有些狼狽,可是那昂首挺胸的模樣,卻又讓人覺出另一種風情。
到了大廳,看了看坐在主位的楚信彥,範姨娘站在一旁,臉上的表情有些委屈和擔心。
楚信彥皺了下眉,“說說吧,二弟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語氣中帶了些許不耐。
範姨娘趕忙說道,“柳州那邊傳來消息,說阿義……不,二少爺,以次充好,還製作假茶,弄出了人命,現在被官府鎖了,”說完抽抽噎噎的哭起來,邊哭邊說,“大少爺,您一定要救救他啊,二少爺,卑妾是知道的,他沒有那個膽子的!”
楚信彥覺得後槽牙疼痛難忍,這頭蠢豬,不由得冷冷一哼,“沒那個膽子?連離島都有他的相好,他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剛剛從離島贖回來,可是花了五萬兩啊,現在又捅出這麼大的事。
關鍵是,此事若只是他一人還好,更重要的是連累楚家的名聲。
楚信彥看了看那兀自哭得不亦樂乎的範姨娘,忽然眉梢一揚,眼中亮光一閃,那人不會出手幫他,他只能靠自己了。
“範姨娘,這幾天你也看到了,楚家現在亂成一團,我哪還有心思去管二弟?再說了,二弟雖然貪戀酒色,不過我相信他就算天大的膽子也不會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範姨娘聽着楚信彥的話,微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楚信彥繼續道,“這事,是有人在背後害我們楚家!”
範姨娘一皺眉,擡起頭來看向楚信彥,“大少爺,卑妾不過是個婦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好多事情不懂,可是,什麼人會害我們?”
楚信彥擡手以手指摸了摸眉梢,“確切的說不是害楚家,而是害二弟!”
範姨娘杏眼一下瞪大,害楚家?那和她沒什麼關係,必定是和楚信彥有仇的,可是害阿義?“不是針對楚家茶行麼?”
楚信彥苦笑道,“範姨娘,在楚家的一衆女眷中,你算是比較見多識廣的,你細細想一想,當真是針對茶行麼?”
見範姨娘真的沉下心思來思量,楚信彥繼續道,“以廉價茶葉攻擊楚家,不過是個幌子,主要是迷惑我們的眼睛,最後將二弟弄進牢房纔是主要目的!”
範姨娘眼睛一亮,確實
如此,茶行大亂,困住了楚信彥,然後他就騰不出手腳來救阿義了。
“是誰?是誰要害阿義?”範姨娘頓時目光一厲,阿義每天沉浸酒色,不妨礙任何人,爲何還有人害他?
楚信彥還未說話,便見王茵茵一身秋香色薄衫走了進來,眉眼中有了婦人的風流和嫵媚。
王茵茵聽到範姨娘的質問,微微一笑道,“姨娘還不知道麼?二表哥自來寬厚,只得罪過一人!”
範姨娘目光頓時投向王茵茵,“是誰?”
“就是盛世船行的當家柳非君!”王茵茵說完,見範姨娘目光中還有些質疑,繼續道,“二表哥和我說過,他在街上見到柳家二小姐,心生歡喜,便多說了兩句話,可是柳非君卻認定二少爺調戲柳二小姐,不僅帶人找上門來,還曾經找人恐嚇過二表哥!”王茵茵說完,以帕子沾了沾眼角,“可憐二表哥,竟然就這樣糊里糊塗的送進了大獄!”
範姨娘心中的火氣大盛,她的兒子她知道,是好女色,可是在大街上,他頂多也就是言語上佔些便宜,根本不可能做出什麼,柳非君卻因此報復,真是個陰險小人。
楚信彥看了一眼王茵茵,遞了個眼色。
王茵茵點點頭,靠到範姨娘身邊,扶着她的胳膊,柔柔弱弱的說道,“上次也是柳非君誣陷我和二表哥,才讓外人以爲二表哥……”
“姨娘,聽說獄卒對犯人極盡折磨,此時二表哥一定在受苦呢,我們應該快點想出辦法救救二表哥纔是!”王茵茵繼續加了一把火。
範姨娘忽然冷冷一笑,挺了挺胸,他讓阿義受苦,她也不會讓他好過!
“嬤嬤,我們回去!”說完,轉身向後院走去。
王茵茵看着範姨娘走遠,纔看向楚信彥,“有用麼?”
楚信彥嘴角勾起,有沒有用,就看範姨娘的功力了!
範姨娘回到戲蝶院,將人趕了出去,吩咐古嬤嬤,“將新做的要去聽戲的那套衣服拿出來!”
古嬤嬤趕緊吩咐小丫頭去拿,看向範姨娘狼狽的模樣有些心疼,“姨娘何必如此?”
範姨娘在鏡中看了看自己披頭散髮的模樣,不由得一笑,“若不這樣,楚信彥會應下來就阿義?”
楚家人個個視財如命,上次若不是阿義被綁離島的事情鬧的人盡皆知,楚信彥定然不會捨得那五萬兩。
而這次,她若不將此事鬧出去,楚信彥很有可能就壓了下來,若無其事!
古嬤嬤想了想,“能不能求求城主大人?”
範姨娘搖搖頭,“嬤嬤還看不清嗎?這個世道,只能靠自己,任何人都不行!”
“可是……”
古嬤嬤還想說什麼,範姨娘已經冷笑道,“若不是我與城主大人有點兒交情,你覺得我和阿義還會在楚家平安這麼多年?”
範姨娘看了看蒸蒸騰騰冒起熱氣的木桶,舒緩了眉眼,反而不着急了,城主大人不能越權去柳州幫她救人,但是卻可以在此地拿人。
“將那瓶西洋的薰香拿來,滴到木桶裡!”
等到範姨娘收拾停當已經過了不短的時間,看了看燃着的薰香,一笑,“可約好了地方?”
古嬤嬤嘆了口氣,走近範姨娘,低聲道,“紅袖伴香!”
範姨娘擡手捻了一些香,然後帶着古嬤嬤出了門。
她剛剛出門,楚信彥那便得到了消息,王茵茵終於笑出來,總算她沒有白白演戲。
楚信彥看了看笑容魅惑的王茵茵,心念一動,“表妹,我想寫一幅字,你去幫我研磨如何?”
王茵茵先是一驚,接着便了然的羞紅了臉頰,斂眸低頭,不敢再看楚信彥。
楚信彥笑着走到王茵茵身邊,伸手捏了捏她的小手,目光鎖住她羞紅的小臉兒,手上略微使了使勁兒,然後當先一步向書房走去。
王茵茵握了握柔夷,小腳一擡,腳步輕盈的跟在後面。
兩人的互動,特意側身避過了一衆下人,可是卻還是被一直關注他們的芸兒看了個清楚。
芸兒臉色一紅,趕緊低下了頭,可是卻心中妒意翻騰,大少爺這樣的人物什麼時候能夠也這樣對她?
不由得,對王茵茵恨意上涌,上一次,若不是她突然衝回來,她早就成了大少爺的人了。
可是,那天錯失了機會,卻讓王茵茵承歡於大少爺身下,明明,大少爺是被她撩撥起來的,最後卻便宜了這個發浪的女人。
芸兒咬了咬脣,跟在王茵茵身後,看着那個女人腳步匆匆,心中更恨,好個不守婦道的淫/婦,也是讀過女戒女馴的,可是卻看到男人就撲上去,還不如那些無知的婦人。
芸兒的怨念還有恨意終止於書房門前,芸兒不時的掃向書房的門,對上臘月的目光又趕緊挪開。
芸兒勉強笑一笑,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書房裡慢慢溢出細碎的聲音,高低起伏,錯落有致。
臘月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可是芸兒卻忽然一笑,大少爺難道就是喜歡錶小姐這纏綿的聲音?不知道夫人是不是也喜歡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