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珠震驚的是,皇兄竟然一口道破她的籌碼!
他是如何知道,沈家的錢財都在她手中?
明明朱無憂還沒有彙報此次抄家的金額數目啊……
李寶珠微微眯眼看着龍座上的年輕皇帝。心中想着,不知不覺中,皇兄已經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皇帝了……
對大明朝和百姓來說,這是福。可對他自己和他身邊親近的人來說……就未必了。
李寶珠定了定神,淡聲道:“既然陛下已經知道我這次來的目的,就讓我先見見阿澤。”
她沒有自稱“罪女”或者“妾身”。
她不認爲自己和沈家有任何罪過,也不想在昔日的一奶同胞兄長面前示弱。
“他就在朕的寢宮,想去見就去見罷,不過……”朱常洛帶着半開玩笑的語氣說,“你可不能帶着他私奔了。”
李寶珠沒心情跟他玩笑,淡淡的說:“陛下放心便是。沈家幾百口都在您手裡,我即便想跑,也跑不了。”
她對這位從前關係親密的皇兄,說沒有一點怨氣是不可能的。
他分明就絲毫不把沈青鸞的謀反放在眼裡,卻硬是以此要挾,讓阿澤給他賣命。抓來了沈府上下數百口人,卻只是爲了沈府龐大的家財。
李寶珠壓下怒氣,跟着新任的太監大總管樑安,朝寢宮走去。
隨着先皇的駕崩,前任大總管黃連英,自然也就退居二線,當個清閒的太監小總管,權當養老了。
大權旁落的滋味自然不好受,但做天子的家奴便是如此。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就連朝堂上的大臣也是新舊更替,何況是一個區區太監頭子?
“壽寧縣主,就是這兒了。”樑安笑眯眯的說。他還有點眼力見,知道這位縣主雖然是謀逆太后的侄媳婦,但在皇帝面前顯然身份不尋常,對她的態度也是十足十的恭敬着。
“多謝。”
李寶珠淺淺的頜首,視線便落在了躺在明黃色牀榻上的沈少澤,以及坐在他旁邊垂着頭打瞌睡的若蘭。
她蹙起眉頭,問道:“他這幾天一直睡在這裡?”
“是……”樑安點着頭笑道,“陛下擔心沈公子的傷勢,不宜移動,所以……”
“是麼……”李寶珠脣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容。
這裡可是皇帝的寢宮,皇宮這麼大,朱常洛完全可以隨便把阿澤安置在哪裡,有必要讓他一直住在自己的寢宮?
如今因爲沈青鸞造反之事,沈家正是在風口浪尖上,皇帝這個舉動,勢必要讓朝臣對沈家更加口誅筆伐。
朱常洛他是根本不打算讓沈家有翻身的機會了!
李寶珠輕輕吁了口氣,放輕腳步走過去,卻還是驚醒了正在瞌睡的若蘭。
“大嫂?”她睜着通紅雙眼,臉頰有些浮腫憔悴,見到李寶珠眼睛立即亮了起來。
她站起來抱住李寶珠,哽咽着說:“大嫂,咱們府裡到底是怎麼了?這幾天我在這裡什麼都不知道……心裡實在是着急……”
她說着忽然又擡起頭,仔細打量着李寶珠,垂淚道:“大嫂怎麼瘦的這樣?您有了身子,要好好保重纔是……我又不能回去幫着,實在是辛苦大嫂了……”
李寶珠拍拍她的背,對着她像核桃般的紅腫雙眸,忽然有些不知怎麼跟她說沈府發生的巨大變故。
“這幾天你一直待在這裡照顧你大哥?”李寶珠憐惜的用手帕給她擦臉,搖頭道,“你回家去歇息,我在這裡呢。”
若蘭搖着頭,說:“不,大嫂,您不知我這心裡有多着急……大哥一直也不醒,家裡什麼事我又不清楚,您快跟我說說,老太太和母親她們都好嗎?”
李寶珠慢慢坐到牀邊,伸手把沈少澤鬢角髮絲理好,低低的說:“如今除了你我,沈家闔府都在大理寺牢裡,老太太已經……不在了。”
“什麼?”
若蘭渾身冰涼,雙腿發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她雙手捂着嘴巴,緩緩坐到地上,淚如雨下,失聲痛哭。
家族遭遇大禍,對於若蘭這個從小生活在蜜罐中的無憂無慮的人來說,李寶珠知道,這個時候,什麼安慰之辭都顯得太過蒼白。
沈老太太雖然最疼的孫女是若竹,但對若蘭這個嫡出的孫女也還是疼愛有加。
原本身子硬朗的老太太,眨眼間就忽然沒了。
教她如何不傷心!
“怎麼會,怎麼會……”若蘭跪坐在地上,垂着頭,雙肩直顫,哭的肝腸寸斷。
不知哭了多久,她終於擡起頭來,用袖子狠狠的把淚水擦掉,“大嫂,我要去看望母親和父親……他們年紀也大了,怎麼能在牢裡住……”
李寶珠想了想,掏出一塊腰牌,遞給她,說:“拿着這個去,如果他們不放你進去,你就去找朱莫愁,就說我讓你找她。她必定會幫你。”
雖然和朱莫愁一直交惡,但不知爲什麼,李寶珠直覺就覺得,朱莫愁一定會幫她。
若蘭站起身,接過腰牌,抽泣着向外走。
“若蘭——”
李寶珠忽然又叫她。
若蘭停下腳步,轉過一張憔悴不堪的圓臉:“大嫂還有什麼囑咐的?”
“你去見了她們,就儘快回忠勇伯府去吧。沈家出了事,他們必定也受了牽連。”李寶珠想了想,又說,“忠勇伯府是個好歸宿,以後你安心待在伯爵府過日子,收了委屈,就找忠勇伯夫人給你做主……”
若蘭聽着這話有些不對,悽然的看着她:“大嫂……若蘭聽不懂。以後若蘭受了委屈,不能再找大嫂了嗎?”
李寶珠頓覺心中一酸,強笑道:“怎麼會呢,大嫂永遠站在若蘭這邊……只是,如果以後大嫂不能幫若蘭了,若蘭自己要勇敢……”
“好。”若蘭泣不成聲的點頭,轉身朝外走,眼淚撲簌簌的落下。
經此一事,原本蜜罐中的小女孩,也終究會長大。
看着她的背影轉出去,李寶珠喉頭如塞了一團棉花,堵塞的她無法呼吸,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她回過頭注視着昏睡不醒的阿澤,輕聲說:“阿澤,你到底什麼時候醒來……”
一滴淚落到他蒼白的脣上。
李寶珠忽然覺得她的手指被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