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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平穩地行駛在路上,我不敢再多看景盛一眼,而他也沒有再說話。

在路過一處比較繁華的地方時,我看着那些外表平平的民房,忽然就想起了昨夜景柏霖帶我去的地方。

我一直想不明白,在這個窮鄉僻壤,怎麼會有那樣別有洞天的房子,就像是故意掩人耳目一般。

而且,集聚在那裡的人,一個個非富即貴,也和這個鎮子格格不入。

心裡這般想着,嘴巴里就喃喃自語地說了出來。

景盛聽了,輕笑了一聲:“你以爲,父親帶你來這兒,真的只是爲了陪你看望外婆?”

“難道不是?”

他還是笑,卻是轉頭看向窗外:“天真。”

“景盛,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之前說你變聰明瞭,是我看走了眼。”

說完這句話,景盛就開始閉目養神,任我怎麼套他,他都閉口不言。

我看向開車的儲謙,他卻表現出一副“我只是個開車的,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最後,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不過,從景盛的隻言片語中,我推測,恐怕帶我來看外婆,只是景柏霖的一個幌子,而他的真實目的……難道是昨夜的那場晚會?

一路顛簸,車子抵達宋一弦家的院門外時,已經是下午時分。

要不是景盛有先見之明,早在車子裡備好了乾糧,光憑早上那幾口粥,我們恐怕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宋一弦像是早就知道我們要來,車子還沒停穩,就見他站在院門外,激動地揮舞着雙手,那模樣就跟迎接外賓似的。

剛打開車門,就見宋一弦狗腿地推着景盛的輪椅過來:“學長,路上辛苦了!”

景盛卻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我自己能走。”

宋一弦也不覺得尷尬,極盡拍馬屁之能事:“學長,你的復原能力真好。”

景盛理都沒理他,徑自下了車,宋一弦急忙跟了上去,邊走,還邊唧唧歪歪說着些什麼,看樣子興奮得不得了,全程把我和儲謙無視了個透。

我和儲謙雙雙下車,看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我問儲謙:“你那天說,景盛是宋一弦的師父?”

儲謙的那一句“師母”我到現在都沒有忘記,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好好問個清楚。

“小矮子,你不知道景盛用盛夏買下了整個村子麼?”

“啊?”我愣愣地看着他。

景盛是說他把股份轉讓出去了,可他沒說他用這筆錢買下了村子啊。

“啊什麼!”儲謙白了我一眼,“他把名下所有的股份都給了宋一弦,順便買下了整個村子的土地使用權。當然,爲了不被查出來,表面上看起來是分給了無數個人。現在,景盛正在手把手地教他經營,這宋一弦叫景盛一聲師父不過分吧?”

既然景盛把事情做得如此隱蔽,那麼,這件事應該是個秘密了。

儲謙卻這樣心無芥蒂地把這種機密告訴了我,他是有多信任我?

我皺了皺眉,心裡總覺得有些彆扭。

人性這種東西,誰都說不準,保不定哪一天我就爲了什麼利益,出賣了他們呢?

我抿了抿脣,沒有繼續問下去,率先朝宋一弦家走去。

儲謙卻從後頭追了上來:“小矮子,其實景盛是迫不得已才把你推到景柏霖身邊的,他……”

“我不想知道。”儲謙還想要說下去,卻被我打斷,“儲謙,曾經有很多人有意無意的告訴我,景盛心裡有我,他很愛我,可事實上呢?每一次,當我想要去相信這件事的時候,他都會用他的實際行動來證明,一切,都不過是我的癡心妄想。你知不知道,猜一個人的心思有多累?我不想再像個傻子一樣,被他的一舉一動牽着走。我不夠聰明,玩不來你們的爾虞我詐,我現在,只想離你們所有人遠遠的。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告訴我他有什麼‘苦衷’了,我……沒興趣。”

儲謙果然閉了嘴,我的耳朵終於暫時得到了片刻的清淨,

之所以是“暫時”,是因爲還沒過一分鐘,儲謙就又湊了過來。

“小矮子,你這口是心非的毛病是不是也從景盛那裡學來的?”

他一臉壞笑地看着我。

“沒興趣的話,還打聽宋一弦和景盛的關係做什麼?”

“我……”

“一個兩個都是心口不一的主。”

儲謙說完這句話,忽的把目光移向正在院子裡查看牛車的那兩個男人。

“小矮子,景柏霖帶你去過那家福利院了吧?我和景盛,就是在那裡認識的。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死樣子,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也沒什麼多餘的情緒。當年我爲了逃離那兒,曾經策劃過一場暴動,幾乎整個福利院的孤兒都參與其中,只有景盛從一開始就把自己放在旁觀者的位置。結果你猜怎麼樣?結果,暴動失敗,景盛站出來代替我,頂上了策劃者的罪名,大冬天被脫光了丟進冰桶裡,又被吊起來毒打,差點就死了。從那以後,我就決定,我儲謙這輩子,跟定他了。”

儲謙雲淡風輕的話,在我心裡掀起滔天巨浪。

雖然之前儲謙也有提起過,他是孤兒這件事,可是我不知道,原來他和景盛曾經同在景柏霖資助的那家福利院,更不知道他們之間居然還有這樣的“革命友誼”。

只是我有點不明白儲謙爲什麼要策劃“暴動”,明明那家福利院的環境不錯,也很正規,按理說不應該出現這種虐待的行爲。

可是,看儲謙的樣子,也不像是在說謊。

我忽的又想起而天在去見景柏霖的時候,儲謙在看向景柏霖時,眼神裡那種赤裸裸的恨意。

“小矮子,我跟你說這麼多,只是想告訴你,無論是沈曼還是你,我都只是愛屋及烏而已。”

儲謙看向我,神情裡是前所未有的正經。

“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被景柏霖收買,想要對付景盛,那就別怪我對你下狠手。我既然能救你的命,自然也能拿回來。他不忍心做的事,我會幫他做。”

我看着眼前的儲謙,忽然有一種“我從未認識過他”的感覺,一時間,竟是一個字也回不出來。

宋一弦恰好在這時候走了過來:“你們倆在幹什麼?磨磨蹭蹭的,太慢了!夏小滿,你身體還吃得消嗎?吃得消的話,我們現在就出發啦!你的行李我都已經幫你放上牛車了!”

我擡頭,看的卻是站在遠處的景盛,彼時,他已經站在牛車旁,整裝待發。

“好。”

我點了點頭,隨着宋一弦走了過去。

走近了才發現,整輛牛車都被宋一弦改良過,尤其是坐墊、靠背和扶手的地方,都用棉布包裹了起來,而車輪子也換上了中空輪胎,甚至還裝了可收疊的遮陽工具。

車子的一旁,有一個固定的木框,裡面放了食物和水,而後面是我帶來的行李箱。

等我上了車,景盛才跳了上來,然而他的動作並沒有那麼流暢,他的腳果然就像沈曼所說的那樣,落下殘疾了。

那一瞬間,我承認我還是有點感覺到愧疚。

正如儲謙所說的,這些天以來,宋一弦顯然已經和這頭牛建立了身後的感情,駕起車來毫無難度,平穩得很。

而儲謙,以“車子太小,坐不下”爲由,沒有和我們同行。

不過,我確定那只是個藉口,恐怕景盛還給他佈置了其他任務,如果他們和景柏霖之間真的存在這麼深的糾葛,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

我甚至懷疑,就連景柏霖忽然“要事纏身”,也是出自他們的手筆。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並沒有任何實際根據,而我,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一樣,並不想參與到這場鬥爭之中。

所以我,鐵了心裝聾作啞。

我和景盛並排靠坐在牛車上,山路不平,難免有些顛簸。

偶爾和景盛碰撞在一起,我都感覺像是被針紮了一般,在第一時間縮回來。

反觀景盛,他的反應比我淡定多了,一路上都像是沒我這個人存在一樣,閉目養神。

我忽然覺得有些喪氣,總有一種我永遠都只能被他牽着鼻子走的錯覺。

我有心事的時候,就愛不停地喝水,宋一弦放在木框裡的水被我喝掉了一小瓶,正在我準備開第二瓶的時候,景盛忽的開口:“少喝點,路上可沒地方讓你借廁所。”

我擰着瓶蓋的手忽的停住,景盛又接下去道:“如果你願意在荒山野嶺就地解決,就當我沒說。”

“……”

我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把水放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景盛的提醒,我忽然覺得……憋得慌。

隨着時間的流逝,我越發感覺到坐立難安了,爲了轉移注意力,我隨口找了個話題。

“你和沈曼爲什麼就解除婚約了?”

如果我記得沒錯,在我和景柏霖出發來山裡的時候,我還看到沈曼的微博上刷的全部都是他。

景盛雙手枕着腦袋,目光落在林蔭遮蔽的空中。

“沈氏經營出現問題,掌管經濟大權的財務總監捲走了兩個億後消失不見,現在的沈氏已經徹底成了一個爛攤子,不存在任何聯姻價值了。”

景盛的聲音,聽起來冷靜得不像話,就跟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你和沈曼結婚,就只是爲了沈氏?”

“不然呢?”

景盛忽的勾起嘴角,也不知道在笑些什麼。

“在商人的世界裡,任何東西都是要被估價的,包括婚姻。”

我忽的感覺呼吸一窒:“所以,五年前你放我鴿子,是因爲我沒有聯姻的價值?”

景盛依舊擡頭看着天,過了許久,他才轉頭看向我,緩慢而又堅定地道:“是。”

我以爲自己早就可以無動於衷了,可是那一刻,還是感覺到心裡酸澀至極。

“可是我,從來都不是個合格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