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景盛最後的話,像是被錄了音,一直在我耳邊自動回放。

他說,對一個人最好的報復,是遺忘。

可是景盛,遺忘確實能讓還活着的人獲得解脫,那已經死了的人呢?

那些只能活在我們記憶中的人,他們的愛恨情仇,又該何去何從?

我一路恍惚,走走停停,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勝華路的大教堂前。

勝華路的這間教堂,建了有些年頭,小時候總覺得裡面風景如畫,卻總被媽媽告誡不要靠近,直到一年前,我重回鹽城的時候,纔算正式認識了它。

我不是信徒,我不做禱告,但是我卻是告解室的常客。

自從我回到鹽城後,每週二的上午八點四十五分,我都會在這裡做告解,風雨無阻。

工作日的午後,教堂裡空無一人,安靜極了。

陽光透過五彩的玻璃窗,在地上投射出斑駁的影像,靜謐而又安詳。

我熟門熟路地走進告解室,但我並沒有像別的教徒那樣,半跪在矮凳上,而是背靠着告解室裡側的牆,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這方狹小的空間,幾乎承載了我心裡所有的秘密。

我不知道那扇用布簾遮擋的小窗後是不是有人在,每次我來,幾乎都是我一個人在說話,布簾後面的人從未曾給過我任何迴應。

不過,我也不在乎,我不需要回應,我只需要傾訴。

可是這一天,我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因爲我腦子裡空空如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我不確定自己在裡面待了多久,只記得等我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

一個上了年紀的神父剛好從偏門走進來,看到我,他的臉上是一閃而過的驚訝,不過也只有一瞬。

“請問有什麼能幫助你的嗎,我親愛的姊妹?”他和善地問我。

我微微搖了搖頭,向他告別後,就準備往外走,剛擡了擡腿,就又被他叫住。

我回過身,發現他不知從哪裡拿來一瓶不知名的藥膏遞了過來:“活血化瘀的,會好快點。”

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臉頰。

被他這麼一提,我才猛地覺得自己的左邊臉頰疼得厲害,大概已經是不能見人了。

我尷尬地笑了一下:“謝謝你的好意,不過……”

“我也是受人所託。”

說着,他把手裡的東西塞給了我。

“這兩週約瑟夫沒有來,我很擔心。不過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約瑟夫? Wшw⊕TTKдN⊕¢Ο

聽見這個陌生的名字,我一時有些呆愣,我不明白這個人和我有什麼關係。

神父估計也看出了我眼裡的疑惑,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告解室,笑着解釋:“約瑟夫就是每週二都在那裡聽你告解的那個人。”

頓了頓,他又接下去說:“他曾拜託我說,如果哪一天他忽然不來了,要請我好好照顧你。但是,我總有一種預感,只要你還在這兒,他肯定會回來的。”

神父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掛滿了慈祥的笑容。

可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迴應,畢竟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叫約瑟夫的人,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拜託旁人照顧我……

我只是驚詫,原來一直以來,真的有人在布簾那頭聽我說話。

神父畢竟是見過人間百態的人,他並沒有因爲我的沉默而覺得尷尬,相反,他的笑容看起來似乎變得愈發高深莫測了。

“你相信緣分嗎,我的姊妹?上帝安排你來到這裡,肯定有他的道理。就像約瑟夫,他始終堅信,他來就是爲了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