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阿盛,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景柏霖眯起眼,十分危險地看着景盛。

“不,他在開玩笑。”

我上前一步,攔在了景盛的面前。

可是下一秒,景盛卻又把我拉到了他身後,我剛掙扎了一下,他冷不丁一記眼刀剜了過來。

我反射性地就不敢再動,從後面看着他寬厚的肩膀,不知道他這是要做什麼。

“父親,我從來沒有比此刻,還要更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景盛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極了,就像是他說要娶我,根本就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的事。

“可是,小滿是我的女人。你不覺得你這樣做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真的是這樣嗎?”景盛輕聲反問,“父親,如果我沒記錯,您從沒有正式向旁人介紹過她,一切,都只是他們的猜測而已。您從一開始,就想到了會有今天不是嗎?”

“你這麼認爲?”

站在景盛身後,我看不清景柏霖臉上的表情,可是,光從他的聲音聽,他似乎並沒有發怒。

但是,這個人向來喜怒無常,誰都無法保證他下一秒會做出什麼決定來。

景盛卻是答非所問:“父親,夏小滿根本不會撒謊,她太容易讓人看穿,她不適合。”

他又知道我撒謊了?他又看穿我什麼了?還有什麼適合不適合的?我不明白景盛到底在說什麼。

我心裡裝了太多疑問,偷偷探出腦袋,想要問景盛,卻剛好迎上了景柏霖那雙饒有興味眼睛。

只見他看着我,笑得一臉意味深長,但是他問的卻是景盛:“那麼……剛纔我問你的問題,你現在有答案了嗎?”

景盛拽着我的手微微緊了緊,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腳步,用自己的身體,把我嚴嚴實實的護在了身後。

“12月22日,是冬至,也是一年之中,黑夜最長的日子。作爲婚期,很合適。”

什麼鬼!這是景柏霖問他的問題的答案?

景盛的話,讓我覺得雲裡霧裡,根本跟不上他的思維節奏,而景柏霖的反應,更讓我覺得一頭霧水。

“啊……確實,很合適。”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頗有感慨,“那就這麼定了吧,我派人送夏穀雨回去。”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終於趁着景盛不注意,掙脫了他的手,跑到了前面。

“景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之前跟我說的話就不算數了嗎?”

景柏霖原本是轉身要回房間,聽到我的話,他又迴轉過身來。

“小滿,記得,以後不要在我面前耍弄你的小聰明,就算你是真的聰明,最好也真的能做到大智若愚。我想你到底還是不夠了解我,我最討厭的就是自己的計劃被別人看透了。一點樂趣都沒有。”

所以,他對我說什麼看我的“誠意”,其實從一開始就是騙我的,他只是耍着我玩而已?

可能是我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太可笑,景柏霖的眸光中透露出一絲絲類似憐憫的情緒。

“小滿,記住,以後要騙人,首先,你得先騙過你自己。”

他說我騙他,可是我哪裡騙他了?

景柏霖可能是看出了我眼底的疑惑,難得耐心地替我解惑:“仇恨的力量足以毀天滅地,而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我恨你’而已。”

話說到這裡,他沒有再多看我一眼,轉身就進了房,他房間門被合上的同時,我似乎聽見樓下的走廊裡傳來行李箱拖動的聲音,還有夏穀雨的問話聲。

景柏霖剛纔就說會派人送夏穀雨回去,我知道他向來言出必行,卻還是驚訝於他的行動力。

樓下的動靜越來越大,夏穀雨到後面可能是被拖着走的,我終於還是於心不忍,想要下樓去看看,卻被景盛拉住。

“夏小滿,如果你嫌你二嬸的一隻眼睛,還不足以解你心頭之恨的話,你就下去吧。”

什麼意思?我頓住腳步,轉身看他。

“不懂?”他看着我,明明在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夏小滿,你就是死鴨子嘴硬,嘴上說一套,做的卻又是另一套。趕盡殺絕的事,你做不出來,並不代表別人做不出來,懂嗎?”

我不知道,他嘴裡的別人指的是誰,可是我隱約聽懂了,他大概是在警告我,這時候我下去只會給夏穀雨帶來更大的災難而已。

景盛似乎很滿意我終於乖乖聽話了,他就那樣慵懶地看着牆壁,意興闌珊地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難受,轉了個身,想要回自己的房間,卻被他一腳攔住。

“夏小滿,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我白了他一眼:“我問了,你就會回答?”

“或許。”他聳了聳肩,“看心情。”

這答案,就跟那一晚他把我推給景柏霖,說“物歸原主”的時候一模一樣。

“景盛,我太清楚你的套路了。現在說什麼要娶我,也許明天,哦不,應該不用等到明天,說不定下一秒,你就能把我扒光了送到景柏霖房間去。如果你是想看我像個傻瓜一樣,再被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所左右的話,我想你要失望了。”

都這麼多回了,再笨的人,也該學乖了。

“說的也是。”景盛挑了挑眉,居然也不否認,“既然這樣,不如趁我現在還沒有改變主意,去花園走走?”

“不去。”

我想也不想地拒絕。

可是,景盛根本就沒打算聽我的回答,直接拉着我就往樓下走,我抵不過他的力氣,再加上,我確實也有一些問題想要問他,就半推半就地讓他拉着走。

景盛掌心的溫度,陌生而又熟悉,很溫暖,莫名讓人留戀。

一路上,我都沒有見到夏穀雨的身影,大概在我們下樓前,她就已經被送走了。

我們一路走到了花園中央,等我確定離開景柏霖的別墅足夠遠了,我才小小聲地問景盛:“景盛,你和景柏霖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拉着我的手,置於掌中漫不經心地把玩着:“父子間的……小秘密。”

“景盛,我求你別再把我當傻子了好嗎?我什麼都知道了!景柏霖藉着福利院的名頭,在背地裡做着買賣孩子的事對不對?”

而小九、儲謙和景盛,恐怕就是這其中的受害者,而且還只是其中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景盛似乎一點都不驚訝於我說的話,他看起來,異常的平靜。

“除了福利院,景煌集團也功不可沒,福利院畢竟是慈善機構,做不來洗錢的活。”

我沒有想到,這一回,景盛居然會向我透露這麼有分量的消息,畢竟,他對我實行的政策從頭到尾就只有三個字——“瞞瞞瞞”。

景盛像是看透了我心底的想法,摸了摸我的發頂,略顯無奈地笑:“以前不想讓你知道太多,是不願意讓你牽扯太深。可是我低估了你的本事,麻煩不找你,你都會主動找上門去。”

聽到他的話,我也不生氣,我甚至不能同意的更多:“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做了那麼多無用功?”

景盛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只是徑自往前走去。

我跟上他,扯住他的衣襬:“景盛,對不起,之前我誤會你,我已經知道了,你不是那個肇事者。”

景盛的腳步忽的停下,他身體僵硬,聲音聽起來有些不敢置信:“你……知道了?”

“嗯。”我點了點頭,有些扭捏地踢着腳邊的石子,“是我太笨,直到昨天晚上纔想起來,一直以來,你只是承認了你發生過車禍而已。我卻自作聰明地把你說的車禍把和我爸媽遭遇的那場車禍等同了起來。”

不過說到底,也怪他故意誤導我!

是因爲景柏霖吧?單從他直到現在還叫景柏霖“父親”就可以看出來,他對景柏霖的感情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聽到我的話,景盛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複雜。

感覺有些驚訝,又感覺像是鬆了一口氣。

“夏小滿,其實我怎麼樣都沒關係。”

不知過了多久,景盛一字一句極其緩慢地道。

“以後,你要恨我怨我忘了我都沒有關係。可是,我請求你,不要再對我說‘寧願從來都不曾認識過我’這樣的話了,好嗎?”

景盛的聲音比往常還要低沉一些,像是一不小心就會被打散了似的。

我幾乎以爲是自己聽錯了,我從來沒有想過一直都那麼驕傲的景盛,居然有一天會用這種卑微的語氣對我說“請求”。

那一瞬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掌緊緊捏住了似的,難受得厲害。

鼻淚管的酸澀感在不斷充斥着,我幾乎要忍不住這種落淚的衝動了。

“景盛,認識我,是你存在的意義嗎?”

昨晚,他是這樣說的吧?

不要這麼隨便就剝奪別人存在的意義,這個別人,除了他自己,我想不到還有第二個人。

這個問題,景盛終究沒有回答我,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替我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後,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

那一天,我跟着他在花園走了很久,他依舊走在我前面,不近不遠,像是觸手可及,卻又像是……遠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