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姨太一分真心可憐月圓九分可憐自己,心中其實巴不得這好事出了波折。更何況那顧清瀚送了金銀來,有什麼不收的道理?她本就是見過世面膽子大有主意的人,顧清瀚說的話她將信將疑,卻也想不明白若是顧清瀚真的喜歡林月圓爲何不一早就娶了,若是不喜歡爲何又幫她?不過這個小商人的一句說的十分對:她除了錢沒別的可靠了。能賺錢又讓丈夫娶不了妾的事情,有什麼做不得?更何況,若是她做的漂亮,還能把自己乾淨的拎出去,讓那個四姨太背個黑鍋,何樂不爲呢?
出了門,顧少爺突然問小丁子:“我那日從土匪手裡逃了,騎着那匹馬如今在哪呢?”
小丁子想了想:“不知道,那馬性子野,不肯拉車。就關了起來,不知道怎麼樣了。”
顧少爺心想不會給餓死了吧,於是說:“快些回去,問大管家把馬要來,若是餓死了,你就餓個三天!”
小丁子唬的到家連臉都顧得洗,就跑去看馬,那馬仍然給關着,但是吃的極少,瘦了一圈。小丁子連忙去拉繮繩,那馬瘦了脾氣卻還極大,上去就給了小丁子一腳,飛出去半米。
顧少爺見了,走進去,那馬看見他嘶叫一聲,眼神很不友善。
顧少爺慢慢走近,對它說道:“你莫鬧,我這就帶你去你主人那裡可好?”
那馬像是聽懂了些,狂亂的甩動繮繩。
顧少爺邊說着邊走近,黃管家後面說:“少爺!當心踢到您!”
那馬看他過來伸手去拉繮繩,伸出腿來又要踢。顧少爺早就有準備,從胯下拿出那根烏黑的鞭子:“不許鬧!是否又想捱打了?”
說來也怪,那馬見了鞭子,當下也老實了,也不叫也不惱的任他解開繩子。那小丁子捂着大腿嚷嚷:“爺爺你早拿出來,也讓我免捱了這畜生一腳!”
帶了馬,顧少爺連廳堂也沒去,只是同管家說自己不回來吃飯了,就上馬了,那小丁子揉着大腿,一跑一顛的跟着:“少爺,你帶着我一起去吧!”
顧少爺回頭:“你跟着做什麼?不吃飯了?”
小丁子搖頭:“橫豎我是要跟着二少爺的人!也省的聽閒話!”
小丁子自小就服侍顧清瀚,許是這次動靜大了,他被欺負了?顧少爺放慢了速度:“知道你要跟着我就趕車了。”
小丁子知道這是主子許了,笑顛顛的說:“不妨事,我跑着就去了。”
顧少爺眼一瞥:“你知道我去哪?”
小丁子嘿嘿一笑:“穆警長家唄!”
顧少爺讓他說的一驚,又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答,拿鞭子輕輕打了那馬一記,快速的跑了。
顧少爺覺得奇怪,不過是幾日時間,似乎就沒有生分了,門口也有人把守,看見顧少爺敬了一個禮。
顧少爺比小丁子早到。自顧自的進去了。正看着王詢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往屋裡看,於是笑着迎上去:“王警長!”
嚇了王詢一跳,回頭一看是他,連忙也擺了笑模樣:“這不是顧爺麼!”
倆人一說話,就聽見那土匪頭子嚷嚷:“死了都死了埋了不就結了麼!”
那旋風是認得主人的聲音的,聽見穆鯤嚷,嘶叫了一聲,顧少爺下了馬,旁邊的一個小巡警連忙過來牽了。
顧少爺故意放低聲音問:“穆警長這是怎麼了?”
王詢說:“唉,還不是林家那個公子麼。縣長讓我們查案,本就個無頭的案子!”
顧少爺問:“怎麼是無頭案子?不是他縱火自殺麼?”
王詢有道:“我說也是這個原因。唉,可是縣長總說有疑點,又說不出什麼疑點。那屍首本來就慘不忍睹,好在天冷不然早就臭了!”
倆人唏噓一氣,王詢側開身子笑道:“又是來找我們當家的?”
顧少爺輕輕笑了一笑,心中又想,若是真是王詢是奸細,自己同那土匪關係甚密的事情怕是那個老頭也知曉了,又想怕什麼,知曉了更好,更懷疑不到他們的頭上。
進了屋,看見穆鯤坐在正中間,旁邊是王參謀。顧少爺打了聲招呼,自顧自的往後面走了。
不多時,穆鯤顛吧顛吧的推門進來:“娘子~~~”
顧少爺白愣他一記:“那狐狸走了?”
穆鯤噗嗤笑了:“還說人家是狐狸?豈不是辱沒了你!”
顧少爺那眉眼一立,穆鯤嬉皮笑臉的過去:“怎麼?一天不見就想我了?”
顧少爺問他:“同你說正經的!我路過的時候看見王詢在門口聽着。”
穆鯤點頭:“我已經在防範他了,我讓老二下山來幫助我,身邊就老黑一個親信還真他孃的不夠用!這小王八,乾脆夜半無人的時候做了他!”
顧清瀚道:“你莫胡來!現在我們謹慎些好,現在王詢同我們都在明處倒是好辦事,若是你殺了他,那老頭在派別個人來,我們就麻煩了!”
穆鯤聽了又笑:“得了你纔是真正的賺的買賣!”
顧少爺聽了沉默了一下,問道:“你……可喜歡聽戲?”
шшш▲TTKдN▲C O
穆鯤說:“怎麼突然問這個?”
“問問罷了……”
“自然喜歡,小時候家裡還養過戲班子呢!後來三餐都不保就沒有了在聽了。再後來上山做了土匪,自然也不敢下山去聽戲。”
“哪日……我同你一起去聽戲吧。”
“好啊!”那土匪聽了喜滋滋的回答:“我們現在就去吧!”
顧少爺見他喜形於色,心中不禁想,他是因爲要去聽戲高興呢,還是因爲同自己一起去高興?又覺得自己想這樣的問題是沒有頭緒的。不免又嘀咕:“現在你混到了警長,還不繼續養幾個戲子?”
穆鯤聽了一笑:“那時候家裡盡是女眷,無聊了才聽聽戲。現在家裡這般光景,養他們做什麼。”
顧少爺心中不知爲什麼一顫,張了張嘴,突然又換了話題:“你那個甚麼旋風,我給你牽回來了,瘦了幾斤,精神倒是還好。”
穆鯤聽了自然高興:“那倒好!坐汽車坐的我腰都要折了,還是騎馬好!”
顧少爺說:“好什麼!你以爲還是山路,那馬半路拉了尿了,小心討路人罵!”
“哪個敢罵我!我便讓他做馬給我騎!”
“收了你的狂妄性子吧!你已經不是山大王了!”
“怎不是!”那土匪笑笑:“只是我不在殺人放火傷天害理了!”
聊了會,那土匪突然說:“對了!這幾天光是忙,那天那些富戶孝敬了些稀罕的玩物,我拿來給你看!”
顧少爺纔想起這本是慣例,他也吩咐了給縣長的姨太太送,給新任的官差送,單單是忘了給穆警長,許是忘了,許是在心裡已經沒有將他當成外人。
心中越發的混亂,若是以前他能拍胸脯說是那土匪強迫他,爲了保命不得已而爲之,可是現在卻難說,那土匪爲了他做的總是難得的,這麼一想自己又哼了一聲,也不見得是爲自己做的,自己本也是爲了林家兄妹做的,報答林家的救命之恩,可說起救命的起因,也是因爲這土匪侮辱了自己,才落得差點命喪黃泉,如此說了這世間還真是有因果報應的。那土匪自己作了孽就自己承擔,林家兄妹救了人日後才得救,倒是空出來自己,也沒作孽也沒積德,卻被這些人攪合在了中間。
想着的時候,那土匪已經抱出來一隻大箱子,從裡面翻出亂七八糟的一堆,那些東西本來都是好好裝在錦盒子裡的,虧了這土匪拆了這個又好奇那個,都拆開了看了玩了,又不知道哪個是裝在哪個裡面的,胡亂的收拾在了這個紙箱子裡。
瞧他從裡面掏出來一個方盒子,打開裡面有了聲響,上面還畫着一個外國女人的模樣。嗶嗶啵啵的很是好聽。他把那東西往顧少爺手裡一放:“你拿去聽!”
又翻出來一個長筒,對着天看了看:“這個玩意轉一轉裡面花裡胡哨的,是哄孩子玩的吧。你拿去看!”
又翻出來一顆珠子:“這東西稀罕,說是夜間能照明的!”
顧少爺瞧着他,實在不好意思掃他的興。顧少爺十幾歲就出門辦貨做買賣,豈是什麼都沒見過的人,只是看那一個五大三粗的土匪跟個孩子一樣蹲在地上,一邊給他找玩應,一邊給他炫寳似的介紹,心裡竟然覺得幾分明快和憐惜。
於是也仰着脖子看那萬花筒,世界被它一轉,頓時就混沌了,什麼都看不清,卻覺得反而很美麗。
兩個人把那些玩應都擺了一地,其中不乏有些真東西。顧少爺把值錢的同市井玩應分開:“你別混放,到時候摔了哪個,多麼可惜!”
穆鯤笑笑:“說的是!你儘管挑你看得上的拿,你看不上的我去換了銀票給山上的弟兄打牙祭!”
顧少爺擺弄着那些,又說:“山上的兄弟可否借我一用?”
穆鯤道:“傻媳婦說胡話,自家的兄弟,什麼借不借的?你叫去用便是,只是什麼事你得同我說說!”
顧少爺關上八音盒:“我想了想,那老頭必定是要娶林月圓的,我同三姨太通氣了,她願意幫忙,我想哪日約好,叫他的姨太太帶着月圓出來透氣,你叫兄弟劫了她去如何?”
穆鯤一聽,頓時嚷道:“我穆鯤的兄弟什麼時候姓林了?救了哥哥救妹妹!怎麼是個頭!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對他家上心成這樣!現在那個哥哥還……”
顧少爺狠擰他一把:“你嚷嚷什麼!要把那姓王的招來是不是!”
穆鯤還氣着,沒好氣的說:“招來更好!一起下了死牢!做對同命鴛鴦!”
顧少爺推他:“你上次怎麼說的!”
穆鯤道:“那總不能爲了他送了我兄弟的命!你當那老頭是好糊弄的!你弄死他個侄子他不在乎,弄沒了他的小老婆他能罷休?”
顧少爺道:“不會出事的,到時候就說是同外省的人早就相好。一起私奔了,又是同他的姨太太一起出來,他不會起疑的!”
穆鯤哼道:“我看是同你早就相好!林家那一對兄妹,那哥哥就打你的主意,你嫌他是個男子,那妹妹同你糾纏不清的事情你當我不知道?嫁了那老頭正好!”
顧少爺一急脫口說:“你別胡說!你也是男子我……”後半句一口給嚥下去,臉也燒了耳垂通紅。
穆鯤又不是傻子,聽他這麼一說,當是他想自己表白了心跡,當下樂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你若是早對我上心些我也不會吃這些無端的飛醋。救她就救吧,只是一點你聽着,救了他倆就讓他倆走,山上養着那個林日照已經是浪費糧食,在養個女娃娃,恐怕要出爭風吃醋的事情了!”
顧少爺只管自己後悔,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也聽不進他說的:“那你等我的信吧!”起身就要走。穆鯤伸手拉他:“不許你走,當我是窯姐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顧少爺心想哪有這樣賠本的買賣?倒貼上去讓窯姐佔盡便宜,只是再也不肯張口,多說多錯,由着那土匪把他抱住,兩個人親嘴咂舌了一氣,那土匪也沒有半點之前的匪氣,只是溫柔的親吻着,反而像是對待一件珍品般小心翼翼。
三姨太自顧少爺走了,又思量了一番。她也不去管顧少爺說的故事是真是假。只是想想這尊買賣,顧少爺給了她錢,她卻賣個顧少爺一個人情。林月圓也是個有心計的女子,同她成個閨蜜雖然有樂趣,但是若是都冠了一個夫姓。這有心計的人遠不如那些個沒心沒肺的傻大姐好打發,在一個就是如果這事情躥慫着四姨太去做,一能把自己摘出來二就是也讓老爺子對那個傻大姐有所厭惡。更何況那傻大姐並不知情,顧少爺同林月圓雖然知情,但是肯定不會泄露半分,這件事也安全。那林月圓也知自己的情,自己沒落下什麼不是,反而做了回好人。她細算了一氣,覺得沒有半點不合適。於是當下就去了鄭邴寬的府邸。
鄭邴寬原本是軍閥出身,正所謂是亂世出英豪,誤打誤撞的當上了膠南的縣長。他府邸很大,三太太倒不是頭一次來。守門的見了連忙行禮,她下了車,叫人抱着顧少爺孝敬的幾匹布料進了屋子。
大太太這會怕是在睡午覺,她也沒有那個閒心去看,她是專爲林月圓來的,卻撲了個空,丫頭說林小姐被二太太叫去說話了。
這個二太太心計也很重,她剛進門的時候就挑唆她同大太太。虧的她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對她們都陽奉陰違的忍了幾個月,就纏着老頭子要外宅。那個四太太是剛娶沒幾日的,是個教書先生的女兒,一個傻大姐。那老頭還偏偏看上她沒心沒肺的樣子了。大太太恐是年紀大了,竟然也沒有像對二姨太三姨太那般的折磨她。兩邊受着疼愛,故而二姨太三姨太都不喜歡她。
三姨太這會可沒有拿架子了,把布往四姨太屋裡一放,那四姨太這兩天也從丫頭口裡聽說了老爺又有心納妾的事情,正心情不好,看見三姨太也只是冷冷的問了一句:“什麼風把三姐給吹來了?”
三姨太笑笑:“瞧你那病歪歪的樣子!一準也給老爺臉子看了吧?”
四姨太哼了一聲:“我還沒有給他臉子看,他就嫌我了!”
三姨太坐下後,叫丫頭下去倒水:“我的妹妹,聽姐姐一句勸。這男人你不能往外推他,更何況咱們這老爺可不比那普通人家,普通人家就一房妻,是吃飯也靠她睡覺也靠她伺候生養都靠不得別人,尚且不喜歡那冷冰冰的女子。更何況是咱們家的老爺,你冷落了他了他自然就去別的房了,歡迎他的人多着呢!尤其是現在……你當是你剛進門的時候那股新鮮勁呢?”
那傻丫頭一聽果然上心:“那我怎麼辦呢?我不比大太太是正房不比二太太有腦筋也不比你有個外宅,就是那新來的留洋女學生也比我強!”
三姨太說:“說是你比不得二姐吧!她那些心眼子掏出來能裝滿一盆子!她爲什麼見天拉着林小姐啊,不就是知道老爺日後會疼她麼?你那會剛進門的時候不是也一樣?她見天拉着你,讓老爺以爲她多照顧你,見你的時候自然也見她了。對她自然也多點疼愛了!”
四姨太一聽,頓時說:“可不是!這林小姐來了之後,她就整日叫到屋子裡說話。老爺回來問林小姐,知道在她的屋裡。就也一起過去。我說怎麼這些天又去她房裡!原是這樣!”
三姨太嘆口氣說:“妹妹,我雖比你長了幾歲。到底不是她們的對手。人家吃的鹽總比咱們吃得米都多!哪裡鬥得過?我勸你也多同林小姐處處。”
四姨太說:“我哪裡搶得過她?”
三姨太說:“你不會出去玩玩?那林小姐本就是好玩的人。你倆年紀又像,一起出去遊遊山玩玩水,若是老爺有時間肯定同你們一起去。這樣把感情先打下,日後你倆也相互照應。”
四姨太聽得頻頻點頭:“真是聽姐姐一席話勝過聖賢書!那二姨太用我拉攏老爺,我何不用林小姐拉攏拉攏!”又留了個心眼問:“都知道三姐同她感情好,三姐不同她去玩麼?”
三姨太說:“傻妹妹,你知道老爺娶我也是因爲我社交多些。哪裡是把我當姨太太,就是當個談生意的幫手。不然怎麼肯建個外宅與我?我就是爲他掙錢的人,哪有妹妹這樣的好命。在說了,我們兩個早就有了交情,這回在帶上你,三個人一起不是更好?”
那四姨太聽了,倒是覺得幾分同情:“那我先謝謝姐姐了!”
三姨太又把布料拿出來:“這與你做幾件衣服吧,我也只剩這些本事,你也莫吃醋,說人家送我不送你們。”
四姨太說:“自然,姐姐每日同老爺周旋,他們自然只認得你不認識我們。”
本是句得罪人的話,那四姨太說的卻好似理解人一般,三姨太心中暗想也不知道這憨貨是無心的還是故意的,面上依然是笑着:“你理解就好!”
倆人說了一會體己的話。三姨說:“你們頭一遭不要去的太遠,去市集玩玩就好,以後出去的多了,便可以出去遊山玩水。珠山下面風景最好,那邊鄰着海,兩邊的景色都是絕美的!”
四姨太說:“如此甚好!你都不知道,我整日在這裡悶也悶死了!”
三姨太一笑:“也難爲你了,年歲還這麼小,就整日待在家裡,你們多出去玩玩也好,只是別太張揚了,老爺太太總是希望你們都在家裡。”
四姨太一撇嘴:“老爺倒是希望咱們一輩子都守着他不出門!”
三姨太又說:“你們什麼時候出去玩,叫上我一起,我若是有時間一定跟着,有了我的照應,你們也自在些。”
四姨太點頭:“那是自然。”
倆人又擺弄了會布匹,吃了些點心茶水,玩笑了一會三姨太方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