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鯤到了門口,那兩位把門的還直挺挺的站着:“穆警長。”
穆鯤裝模作樣的放慢腳步:“趙副官王參謀,你倆站了一天累壞了?怪我養的這些崽子不懂事!去!給趙副官王參謀搬凳子去,拿來好菜好酒招呼!”
那趙副官面不改色:“老趙是軍人出身,站一會不礙事的!已經吃過了!”
穆鯤一邊琢磨着誰這麼吃飽撐的給他們送吃的,一邊乾笑:“吃過了就好,坐下歇會,光你們倆人這麼站着可受不了,我派幾個崽子跟你們一起站着。”
那參謀心眼活分,也琢磨着這樣下去非累死不可,於是說:“我同趙副官商量過了,我倆輪流值班,勞煩穆警長也派幾個人來幫忙。”又壓低聲音問:“我說穆警長,那個小少爺同林少爺相識多久?”
穆鯤知道他說的是顧清瀚:“我也不大知道。”
王參謀感慨道:“好英豪,朋友若是做到這步也是不易的,都是吃了罪的人,還這樣照顧着,真是難得!”
穆鯤頓時給氣的血衝腦門,也顧不得禮數了推開那小木頭門進了屋。
瞧見林日照平躺在牀上貌似已經睡着了。顧清瀚站直着身子看他。
穆鯤瞧瞧他,想着這麼個草屋子,他倆自然也不敢做什麼,於是直愣愣的衝着顧少爺走過去:“你在這裡做什麼?”
顧少爺有些心慌,那大坑就藏在牀下,他摸不準該不該同穆鯤說,人是穆鯤救回來的,他應該不會出賣他纔對。穆鯤瞧他說也不說話,一臉的心虛,心想不會是真的同這個小白臉有了什麼,氣的伸手就想掏槍,被顧少爺看出企圖,一把摁住他的手:“你想做什麼?”
穆鯤恨道:“做什麼!崩了這個小兔崽子!”又突然看見顧少爺的一雙手上全是泥土,奇怪的握住:“手怎麼這麼髒?”
顧清瀚用腳點點牀腳處,穆鯤翻起一看,好大的一個坑,剛想張嘴就被顧少爺捂住嘴:“你別做聲!”
穆鯤被他捂住嘴,也顧不得那手上都是泥,伸出舌頭在上面一舔,只一下就似乎挑開顧少爺的敏感的神經。連忙縮回手。
穆鯤笑了下:“媳婦你這是要挖個洞房?”
顧清瀚瞪他:“你別鬧!同你說正事!”
穆鯤拉着他的手,坐在地上:“好,你說。”
顧清瀚指指那個坑:“我想人定是帶不出去的,只有把人藏起來。我把他放在坑裡然後放火燒了這間屋子。你覺得如何?”
穆鯤撓撓頭:“你知道那老頭什麼時候要人?再說了一個坑裡埋了,到時候燒不死也憋死。就算是燒了,人又送到哪去?”
顧清瀚咬住嘴脣:“試試吧,我想那老頭現在已經要去我家接月圓了。月圓的性子死都不會嫁給他,到時候兄妹只能保一個我怎麼做?”
穆鯤點頭:“成!媳婦吩咐,我照辦。你去那邊坐着,我來挖。”
顧清瀚被他推倒一邊,看他拿起那把小鐵鍬:“沒有大的?”
顧清瀚搖搖頭,穆鯤出一口氣,拿着那小東西挖起來。
那林日照早就醒了,卻不知道要怎麼插口,那穆鯤着實是幹過力氣活的,一刻挖的便同顧清瀚一下午挖的一樣大,也不歇氣。顧清瀚瞧他這麼傻幹,忍不住問了一句:“不然我叫你一個兄弟來做?”
那土匪頭子一笑:“你不是說我手下沒準有了內鬼?還是當心些好,這些事情累不到你男人!”
顧清瀚猜到八成那躺在牀上的人已被吵醒,想着此一劫斷了他的念想也好,往那坑裡踢了些土:“你在胡說,我就埋了你!”
那土越挖越多,光靠墊地恐怕夠嗆。顧少爺見土太多,拉了那山賊:“我們兩個這麼半天都在這裡,恐怕他們要起疑心了。先出去吧。我已經同他們說我是在這裡照顧他的,因此無礙,你一個警長也在這裡待着怎麼也說不過去。”
那坑挖到一人深後折過來橫着挖。這樣能保證不被火燒到,可是火勢強大起來,若是濃煙進去豈不是要被嗆死?顧少爺苦惱了一會:“若是能挖出去就好了。”
那土匪用沾滿沙子的手點他的腦袋:“要累死我是不是?火燒半刻就滅了不就得了?”
顧少爺瞪他:“燒半刻就滅了,人哪有沒了的道理?”
土匪張大口:“我的娘啊!你要燒的把人都化了的火?那恐怕我的房子一併都給燒了!”
顧少爺推他出去:“我若是燒了你的房子,就陪你好不好?”
待他走了,顧少爺重新走過去,剛想接着挖就被林日照抓住胳膊:“我看你同那土匪相處的好的很!”
顧清瀚摁摁腦袋:“這次救你是還你一個人情,過了這次,我就走,離你們兩個瘋子遠遠的。”
等又繼續去挖坑,才發現那土匪真是沒有惜半點力氣,但凡是有石頭的地方都被他生挖出去。那坑裡被踩的平整,在下手的時候簡單了許多。不免心中升起些別的感覺,或許那土匪是真心對他?又恨自己心軟,什麼真心假意,本就是一樁錯事。
到了半夜,他不免也疲倦起來,那雪白的手指磨得起了繭子,小時候也是這樣,孃親不許他天天讀書,要麼就去練劍要麼就去彈琴,他不情願,卻不敢忤逆母親,磨了繭子就去同孃親哭,長大了才忽然明白,那時母親那麼做原是怕他佔了兄長的位置,做妾做到這個地步,還是被當成禮物送給了別人。孃親走的時候,他無能爲力只能放聲大哭,哭的房樑都要塌了,他也無法恨誰,爹死了大娘獨自一人養他們兄弟長大,生的養的都是恩,他恨都無法恨。外人讚揚顧夫人做人高風亮節,待妾出子同親生子一般,誰知道那其中的是是非非呢?
算了,這麼些年了。想這些做什麼呢?
顧少爺真是累了,胳膊酸腿痛,躺下試了試,覺得尚可藏一個人了,才爬出來,屋裡只有一盞小油燈,他點燃了,看見林日照仍然瞪着眼睛看着上面,看他眼角有尚未擦乾淨的眼淚,又覺得心裡也很不忍。只是半吊子的溫柔也不是長久的事情。只得陪他坐了。兩個人對着油燈也沒有說話。
等到倦了,顧少爺也慢慢的合上眼睛,突然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以爲是天亮那兩個人來了,於是急忙睜開眼睛,卻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來,他定了定神,看見是穆鯤還扛着一包東西。
他被剛剛一驚嚇得睡意全無,站起身子:“你怎麼來了?”
穆鯤把那東西放在地上:“我打聽了,鄭老頭去你家了一趟告訴林月圓他哥哥有了下落。但是犯了大罪,說是明天就要審他,一審肯定要去牢裡,咱們耽誤不得。”
顧少爺瞧他風塵僕僕的樣子,愣了半刻說:“那洞我試了,沒有什麼大問題。”
穆鯤在他身旁坐下:“累死老子了!傻媳婦,你當燒起來就沒事了?若是久了他人不一併給燒焦了?”
顧少爺也知道這個法子冒險,嘆氣道:“我知道冒險……可是這個事情可大可小。鄭炳寬多少心狠手辣我已經領教過了,若是月圓不從,恐日照也性命堪憂了。”
穆鯤笑了笑,露出一口白色的牙齒:“沒事,老子有辦法。你扶着小白臉放到下面去。”
顧清瀚一驚:“什麼都沒有準備你就動手麼?”
穆鯤用腳尖指指那麻袋:“準備好了。”
林日照半睜開眼睛:“我這一條命,不值得你們這麼大費周章。我不會犧牲我妹妹的,要殺要剮聽他的吧。”
穆鯤上去從牀上拎起他:“別不知好歹,老子爲了救你半夜三更的去偷屍體,你說不想活就不活了?”
顧清瀚聽他一說,方知道那個口袋裡是什麼,嚇得臉都白了。一下竄出離那袋子三米遠。
穆鯤連忙扔下林日照走到顧少爺旁邊:“莫怕莫怕。”
顧清瀚又給嚇了一跳,又往後退了一步說:“你……你從哪裡弄的?”
穆鯤笑笑:“大牢裡每天都有死了沒主的。不礙事的。門外是那個副官守着,他沒那些花花腸子,只要人不出去就沒事。”
顧清瀚嘴脣抖了幾抖:“你半夜去搬屍體了?”
穆鯤嘆口氣道:“只這個辦法最好了,燒了他,燒到沒有了皮肉只剩骨頭,哪個還認得?”
顧清瀚瞧着那麻袋似乎要立刻打開,林日照更是嚇得嘴脣發白:“對鬼神不敬是要遭報應的!”
穆鯤哈哈大笑:“這麼拼命就是爲了讓你不做鬼神,你卻怕他?好了,你躺倒那個洞裡去,我把這個人燒了沒人樣在燒了屋子。”
顧清瀚這回半分睡衣都沒有,格外的清醒,他聞了一下問:“那屍體上你撒了酒了?”
穆鯤點頭:“撒了。那時做強盜的時候,要滅口都是燒了的,用的都是這種老酒,一點就着,全燒了也不過是幾刻鐘的功夫。”
顧清瀚點頭:“我們要燒了他,卻不讓草房子着火,等到明天假裝引着了房子,這樣最安全。”
穆鯤說也好,就要劃洋火點人,顧少爺搖搖頭:“把人搬到那個土坑裡燒,不會被發現!”
穆鯤點頭,一把扛起那大麻袋,扔到坑裡面,劃了火下去。呼的就着了,還好只是隔着土,那火光並不十分顯眼,也無法往上攀升。只是草屋裡會冒煙,顧少爺死死的把窗子門都關好。洞穴是往裡扣挖的,煙火攀升的不是很旺,但是燒焦的肉皮味道卻是很濃郁。顧少爺被薰得臉色緋紅。穆鯤小聲道:“沒事,那個姓趙的轉不過這樣的心眼。老子派人已經將他灌得迷糊。你只管放心的做。”
燒了一會,顧少爺說滅火,穆鯤就把白日裡挖出來的土撲上去,待涼透了定情一看,人已經燒的面目全非,皮肉隨尚在但也慘不忍睹。顧少爺不敢看,站在幾米之外,低低的唸叨:“這次借用仁兄的身體迫不得已,這次之後定將仁兄風光大葬。”穆鯤從牀上撤了一片大牀單跳下坑去,把那屍體包牢了,抱出來。
林日照在一邊看得牙齒打顫,看見穆鯤往牀邊上走,嚇得也顧不得腿傷了,一下子滾下來。
穆鯤把那燒焦的屍體放在牀上,焦臭的味道散發出來。顧少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
穆鯤做完這些,又跳下洞裡,用鐵鍬鏟了幾鏟,將那些火燒的痕跡都擦沒了。
顧少爺又問:“若是將他放在下面,能撐多久?”
穆鯤在底下的聲音含糊不清:“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明一早山上就安排下人挖他出去!”
外面雞叫頭便了,穆鯤爬出來:“嘿小子,下去吧!”
林日照臉白的像一張紙一樣:“你讓我去那燒死人的地方?”
穆鯤擦擦汗:“廢話!不是你下去難道是老子下去?”
林日照腦袋搖的同撥浪鼓一般:“我死也不去!”
顧清瀚望了那坑一眼:“裡面已經被穆警長弄乾淨了,你下去不會有事的!”
林日照仍然搖頭:“我不去,若是在那裡面不消那個老頭動手,我自己就給嚇死了。”
顧少爺嘆口氣:“我陪你便是了!”
穆鯤頓時瞪大眼:“你陪他做什麼?那坑頂多放一個。”
顧清瀚看看屋子:“我在屋子裡。”
穆鯤更急:“屋子一會就他孃的給點了!你找死是不是!好啊,那老子也跟着你,一起點了死了也痛快些!”
林日照聽見他倆人吵,心裡一疼,想不得那個土匪能做到這一步,自然都不是爲了他,他一言不發的跳到那坑裡,左邊還有很大的空隙,自然也沒有被點燃過,他爬過去,在裡面悶聲說:“清瀚,你同他出去吧,我沒事的。”
穆鯤冷笑:“我做到這步,原來都是救了讓我駝碑的人!”
顧清瀚明白他的隱喻,轉頭看他:“你……”卻不知道要怎麼指責,是他求穆鯤救林日照的,若沒有穆鯤,林日照是在劫難逃,穆鯤瞧他眼前慢慢的紅了,頓時心疼的軟了口氣:“好了好了,我胡說的。快掩了他,咱們出去。”
穆鯤四處看了,扯過個半人高的花瓶倒着摁在裡面,又在上面鋪了許多碎石頭,壓了土,將牀仍是掩蓋住。
顧清瀚瞧他忙着,心裡有種說不清的感覺。又見他尋了根麻桿,用火點了,那麻桿被點着了也不見名火,只是緩緩的被燃着。這樣長一根,若是全燃了大約要半個時辰。把那麻桿插在木頭桌子上,又將木頭桌子上撒了老酒。若是見了火,呼的就燃起來。穆鯤那人看着粗獷,實際也是極細心的。叫人給那兩尊門神都送了酒了,故聞不見大的酒氣。都安排妥當了。穆鯤抓了顧少爺的手,倆人從夜色中慢慢走出屋子,一出來,纔看見外面已經半亮,那副官困得迷迷糊糊,恍惚看見兩個人,醒了醒精神:“穆警長顧少爺待到這個時候要出去?”
穆鯤本想說老子就這時候回去你管的着麼,有被顧少爺搶白:“勸了他半夜,也算是痛改前非了。畢竟他是縣長的侄子,今日惱他還不定哪日又喜歡他重用他。自然馬虎不得。”
趙副官爲人很老實,自然也猜不到裡面的利害,點頭稱是:“難怪你倆這麼上心。”
言語裡面五分戲謔五分諷刺,那倆人心虛,也顧不上爭辯,匆匆的走了。這回雞叫二遍,顧少爺心裡擔憂着了火就被撲滅,特意叮囑了穆鯤,多喊些時候,不必着急撲滅,穆鯤叫醒那睡着的小兵,送開水到木桶裡,顧少爺本就是見不得髒的人,見了冒着煙的水桶,好不歡喜。
也顧不得睏意,自己解了衣服,進去好好洗了一回。將身上的疲倦同污泥一起洗了乾淨,還沒穿上衣服,看見那個土匪也關了門,自顧自的脫衣服了,恐怕他又惦記着那事,急忙忙的從桶裡出來,穆鯤瞧見了:“進被窩裡去吧,彆着了涼。”
然後連換水都沒有,就邁腿進到桶裡。
顧少爺本來想穿上衣服,瞧見那衣服也覺得不十分乾淨,加上真是睏倦至極,也就聽了他的話,進到被子裡了,哪眼一瞧,嘴裡道:“那水我都用了哪裡還乾淨?你真是一點都不講究!”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多更幾章,慰勞親們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