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品已經上齊,鄭老頭這桌都是在膠南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論起來林日照和顧家兄弟本不該在這桌上,但是不知鄭老頭是故意安排還是別的。顧少爺暗暗四下張望,來的不僅僅是膠南的富戶,還有許多他不認識的人物,看了那鄭老頭是打算長久在膠南待下,已經開始樹立自己的心腹。那土匪頭子恐怕就是其中之一。如此看來,那日的綁架恐怕就是這老頭給諸位富戶的一個下馬威。
酒宴開始,那鄭老頭離開桌子,挨桌稱讚一番。
對落座的幾位官家富戶都一一作了介紹,等到介紹到這桌的時候,鄭老頭滿口稱讚:“自古英雄出少年,顧家的青年各個有爲。顧家老大,開辦了學堂報社,年輕人麼!就應該這樣有作爲有思想。國家還是要靠年輕人的嘛。這位林日照是我老上司的兒子,我對他悉心培養,看的跟自己的兒子一樣。顧家學堂就是他倆合辦的,還要靠各位鄉親的幫助。”
顧清瀚心中冷哼一聲,這回賣了個面子給自己家,恐怕更是翻臉不得。坐在他旁邊的那個人,身上那股賊性味薰得他想吐,又不好發作,他左右環顧,想待那老頭說完話就和旁人換個座位。那日的事情,本以爲他死了就完了,誰知道他不僅未死還做了警長。他手下的兵,十有八九就是他手下的那些土匪。
顧清瀚腦袋裡亂作一團,那土匪那日爲什麼那麼做,或是因爲匱乏女人,拿他做了替代。那應該沒多大關係,他做了警長還不有的是女子。或是因爲他好男色,這應該也不是問題,膠南里梨園子也是有的,那裡不少明的暗的做了相公兔爺,論姿色論身段都是一頂一的。這麼一想那賊子應該不會在對自己糾纏不清。
罷了吧,還能怎麼樣。他已是報了仇,但是老天爺沒有收那鬍子的命。
正胡亂想着,那鄭縣長又開口:“一提顧家二少爺,那就沒有不豎起大拇指的!誰家有這麼精明的孩子那就是上輩子積了大德了!這回剿匪,他得論頭功!這倆孩子,還有我那侄子都是沒有着落的,各位可看清了。誰把女兒嫁給他家,就是有福了!”那縣長說話很糙,卻也是事實。只是落到顧清瀚耳朵裡就不是那個味兒了,以爲那錢用去剿匪了,殊不知是給那老頭養填房了,剿匪頭功,竟然坐在那土匪頭子的旁邊。真不知道那老頭是真心感謝他還是想害死他。
林月圓坐的那桌都是女眷,或是小姐或是官太太,那鄭縣長最帶得出去的三姨太四姨太也坐在一處同林月圓咬耳朵。這麼一看,那顧家林家的少爺果然個個氣宇不凡。尤其是那顧二少爺,真是個小潘安,明明俊俏卻不染那胭脂氣,年紀又輕又會持家,實在難得。
那土匪也聽着,也不是誇他,他卻也美得不分南北。他瞧那些姑娘們看顧二少爺,也不惱。單單看見那林日照也呆呆傻傻的看着顧清瀚,一股子邪火就攻上來了。
只見他端起酒杯,猛的站起身體,對顧清瀚說道:“那日誰沒眼綁架了顧少爺,都是我的不是,我理應賠罪!”說罷,一飲而盡。
顧少爺臉色未變半分:“警長用的是我的酒杯。”
那土匪厚着臉皮說:“我知道用的是你的,此番賠罪理所應當用你剩下的。”說罷還又倒滿了一杯:“顧少爺賞臉吃了吧?”
顧清瀚眼梢都沒有瞟那酒杯:“禮我受了,酒就算了。”
那土匪自討沒趣也不當回事,自己又一口喝了,然後大大咧咧的坐下,拿起筷子直夾了一個雞腿放在顧清瀚的盤子裡:“清瀚喝不了酒,吃東西總可以。”
滿桌子的人面面相覷,縣長都還沒有動筷子卻讓這個警長搶了先。還不是夾給自己。氣的顧清瀚差點掀桌,他長出了一口氣:“謝謝。”
穆鯤嘴角輕輕一揚,手指快的讓人眼花繚亂,不多時顧清瀚的盤子裡已經滿滿摞了一層,他還是夾,顧清瀚忍不住低吼:“你夠了沒有!”
穆鯤將海蔘點在最上頭,頗有深意的對着顧少爺的眼睛道:“這東西好,裡面又滑又軟。拿舌頭一舔,裹得又緊。嚐了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把那顧少爺氣的將一盤子都推倒在穆鯤身上,咣噹的一聲,盤子掉到地上。顧清瀚站起身子就想走,卻被那土匪抓住手:“燙到顧少爺了?”那眼裡全是戲弄。
顧清瀚脾氣上來,反手甩卻甩不開,那山賊的手勁大的很,被攥住的地方,滾燙一片。林日照一邊看了,雖不知道他什麼地方惹到顧清瀚了,但是見他死攥着顧少爺,氣的也站起來:“穆警長你要幹什麼?”
穆鯤對顧清瀚有的是耐心對別人卻不成,他眼神一冷:“有你個小崽子什麼事!”
林日照氣的不清:“你敢罵我!”
唬的顧慶坤一把拉住他:“別別別,這是政府,鬧大了誰也不好看。清瀚,坐下!”
顧清瀚已看見不少桌往這邊張望,只得坐下。那土匪的手放鬆了力道。他一把收回來。手腕子紅了一圈。
這一頓飯吃也吃不下了,顧清瀚恨得咬牙,那土匪卻沒事人似的,鄭家下人過來收拾,他滿不在乎的又拿了新的盤子,往裡面添菜吃的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
顧清瀚輕輕咬着嘴脣,心臟被氣得激烈的跳動,能讓他這麼不冷靜的事情,是因爲他從本能上覺得不安了,那男人披了警長的衣服,骨子裡還是一個強盜。被他調戲無妨,但是要是他還是惦記着自己,那豈不是糟了?這無賴敢在山上野外做出那樣的事情,就敢在山下爲所欲爲……
他四處張望了一下,看見和那些官太太聊的甚歡的林月圓,於是偏頭問林日照:“鄭縣長的太太都是住這裡的?”
林日照看了看回到:“也不都是,鄭太太醋勁大,三太太又得寵,有個外宅。月圓同她最談得來。”
顧清瀚心生一計,面不改色的問道:“月圓去她那裡住過?”
林日照點頭:“常去!”
顧清瀚心中暗喜道:“那今天也讓她去住吧,今天我們兄弟留宿這裡可方便?”
林日照高興道:“那太好了!那就說定了!”
顧清瀚又說:“叫小丁子跟着三姨太吧。”
林日照奇怪道:“叫他跟着做什麼?”
顧清瀚隨便說:“我帶了些布匹,看來就送給三姨太吧。在這裡送不方便。”
林日照點頭:“高!不愧是師父,徒兒受教了!”
穆鯤眼看顧清瀚和那小白臉竊竊私語,他豎了耳朵也聽不見,又急又氣,有心衝上去把那小白臉打成花瓜,再摁住顧清瀚一頓好乾,卻也知道此處不比他那山頭。由不得他胡來,況且現在的顧少爺也不是那日的肉票。暗想等今晚上宴會結束,非叫人把他綁了,好好的操|幹一頓,看他老實不老實。
說來也丟人,他也算個亂世梟雄,卻讓個溫室裡的少爺拿住。奈何不了他,只能乾生氣。
一頓飯吃的貌離神更離,各人有各人心裡的盤算。
那山賊出身的警長,喝了幾杯酒,眼瞧着那魂牽夢縈的人就坐在面前,那臉蛋因爲熱,變得粉紅,脫了外衣穿着的是改良後的長衫,腰身襯得十分撩人。引得那山賊越發的燥熱,心裡盤算着一會叫人去劫車。
卻不知道,他的這點心思早被顧二少爺察覺了,已經想好了計策。
到了晚上,顧二少爺同哥哥耳語說要住下。顧慶坤惦記着林月圓,滿口答應。他又悄悄叮囑小丁子將本來要送給大太太的絲綢給三姨太送去,讓他一路跟着三姨太的車,把顧府的燈籠點的亮亮的,別跟丟了人。
晚宴散後,本應該找洋車伕,他對小丁子使了眼色,小丁子連忙道林月圓跟前說:“三太太林小姐,我們少爺特意叫了馬車送您回去,有些東西叫我拿給您。”
那三姨太豈是不明事理的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捂嘴笑着上了車,小丁子坐在了趕車的旁邊,點了顧府的燈籠。
馬車駛到半路,突然糟了土匪,上車就搶人,嚇昏了三姨太和林小姐的事情暫且不說,單說這顧二少爺,他同哥哥林先生一起到了林先生住的小院子。
顧慶坤見同行的沒有林小姐,也就沒有興致了,尋了個藉口說喝酒乏了就去睡了。林日照拉着顧清瀚一直在小院子裡穿行,小院子裡點了油燈,光亮一晃一晃的,那鄭老頭也算是膠南一等一的大官,住的豪宅養的姨太太,卻把老長官的兒女安排在個許是荒廢已久的小院子裡。顧清瀚暗地裡嘆口氣。
隨着那林少爺左轉右轉,下了樓梯,到了一個隱秘的小屋子,裡面的窗戶都給厚重的紙糊的嚴嚴實實的,林少爺提了燈籠往那屋子一方,立刻有了滿屋的紅光。
“清瀚,你來看!”林日照衝着他招手。
顧清瀚慢慢的渡進屋子,藉着那紅色跳躍的光一看,頓時愣住了。
那滿屋子,竟然有一半都是他的照片。或者是他繃着臉嚴肅着的樣子或是他抿嘴微笑的樣子。被那紙燈籠一映紅紅橙橙的,平添了許多的曖昧虛無飄渺……即使是顧清瀚都一時間失了神,呆呆的看着。
黑白相紙上他的容貌不甚分明,但是也看得出那拍攝者的良苦用心。顧少爺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張了張嘴也只發出一個單音:“你……”
林日照滿臉通紅,也不知道那是被紅燈籠映的還是自己臊的,磕磕絆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低低的問:“……不知道你可喜歡?”
顧少爺猛的閉上眼睛,在睜開的時候已經是冷靜了:“喜歡,回頭都取了給我吧。”
林日照喃喃道:“取了做什麼,你什麼時候想看就來看。”
顧清瀚冷聲道:“你當我是個戲子?把我的照片貼的滿牆都是,像什麼樣子!”
林日照本來就有些心虛,被顧少爺一喝斥,更是急得滿頭大汗:“你不要生氣,我是因爲……因爲……”
顧清瀚見他那樣子,也放柔了口氣:“因爲什麼都不能如此,你若如此對個女子,也有人說你是個癡情種,我既不是女子也不是戲子。你以後不要這個樣子了。”說完就要轉身離開,那林日照慌忙拉着他:“你不要生氣。”
顧清瀚抿着嘴,雖不至於生氣,卻也沒有多高興。這兩日頻頻遇見這樣的事情,難道真的是因爲這副皮相只能招的男人?
被拉着的手,恰好是吃飯時候被那土匪拉着的那隻,這會從那山大王粗糙的掌紋裡換了林少爺那細膩卻出了汗的手,顧清瀚輕嘆了口氣:“我沒有生氣,只是以後你別這麼做了。”
林日照死死的拉着他:“你別走。你走了就是生氣了!”
顧清瀚蹙眉瞪他:“放手!”
唬的那林日照果然立刻放了手,嘴裡還叨唸:“我沒有把你當女子,更沒有當做別個的意思。我就是喜歡你。”
顧清瀚聽得喜歡兩個字,雖然覺得有點生疏。但心頭還是一熱:“好了,我們都是男子,別說這樣的話,你喜歡和我一處,我們就多在一處,其他的你也不要亂想。”
林日照見他又鬆了口氣,於是又膽大起來,小聲說:“那我這一輩子都跟着你,你肯依嗎?”
顧少爺正要說話,就聽見一陣亂嚷嚷:“那個姓林的住在哪間?”
顧少爺聽得那聲音耳熟,知道八成是那山賊真的去劫車了,又好氣又好笑,示意林日照跟上來。兩人一併出去了。
正開門和那個山賊撞了個正臉,那山賊一臉的狼狽,幾個手下還老習慣拿着火把,瞧見顧少爺同林少爺一起從個暗室出來,當下就綠了臉:“你不回家和他在這裡做什麼!”
顧少爺輕輕一笑:“穆警長哪裡話?”
那林日照更是對着他的人一指:“你私闖民宅,還舉着火把,要幹什麼!”
穆鯤氣的不清,那套禮貌也顧不得了。露出了土匪的嘴臉:“幹什麼!幹|你孃的!敢動老子的人!活的不耐煩了!”
林日照一愣:“你說什麼!”
那穆鯤幾步上前,一把握住顧清瀚的手腕:“你不要以爲我心裡有你,就慣得你上天。”
顧清瀚心裡一顫,攥緊了拳頭利眉一揚:“你胡說八道什麼!”
正說着,後邊小跑來一羣兵,那鄭老爺草草的披了褂子趕來。穆鯤鬆開了顧少爺的手,狠狠的剜了一眼林日照,轉頭對鄭老頭道:“縣長。”
那老頭皺眉道:“怎麼?三太太的車糟了土匪了?”
穆鯤道:“縣長莫慌,三太太沒事,不是土匪,可能是個小毛賊。惦記上了。”頓了頓又說:“那車上掛着的是顧家的燈籠。可能是個把不開眼的惦記着顧家的……錢財。”
老頭聽聞愛妾沒事,心就放了一半。繼而開口:“玫雪怎麼上了顧家的車?”
顧清瀚只得上前:“是這樣,顧家新進了一批杭州的絲綢,都說三太太見過世面,想請三太太看看好壞,就順便送她了。”
林日照也接口:“我就留顧清瀚顧慶坤一起住了。”
老頭聽了點點頭:“原來是這樣,虛驚一場。多虧了穆警長提高警惕。要不然這次清瀚你的好事可變成壞事了。”
顧清瀚點頭:“謝謝穆警長。”
那穆鯤也是當得山大王的人,豈是林日照那樣沒頭沒腦的?他哼了一聲,眼睛還死死盯着他們剛出來的那間小屋子。
顧慶坤聽說被劫,這會終於能說上話:“那月圓呢?不礙吧?”
那鄭老頭見,林日照都沒問卻讓個不相干的人問了,於是哈哈大笑:“這顧大少爺果然性情中人啊。”
穆鯤冷哼道:“二少爺更加豁達,這三更半夜不睡覺,和這個小白臉跑到這裡做什麼?”
林日照氣的七竅冒煙:“我們做什麼關你什麼事?”
那穆鯤的脾氣最恨人家激他:“你說關我什麼事!”說完也不管那鄭老頭在場,一腳就踹開那個小屋的門,拎着火把就衝了進去。
林日照一見,氣急敗壞的跟進去:“你進去做什麼!”
顧清瀚表面默不作聲,卻暗地裡觀察那鄭老頭的反應。你看那土匪頭子放肆成這樣,一腳踹開了他家的門,那老頭竟然完全沒有生氣。難道這土匪是那老頭的私生子不成!顧少爺心中衡量了一下,那鄭老頭相當於膠南的土皇帝,那土匪頭就相當於這土皇帝的心腹大臣,自然是他們這些人惹不起的。
在說那土匪進到屋子裡,沒看見有什麼牀只看見那洗照片的粗劣工具和那一屋子的照片,火光跳躍,映的那照片上的人更加的誘人,硬是讓那土匪都看愣神了。
林日照又氣又惱,抓着那土匪的袖子:“你給我滾出去!”
那土匪笑了一聲,竟然沒有在生氣,本身他也是不氣的,縱然劫車之後發現裡面的人不是他心上的那塊肉。他也只是感嘆又讓那磨人的東西騙了一次。他發怒是因爲顧少爺爲了躲他竟然住在林家,他一眼就看出那個小白臉眼睛巴巴的跟着他媳婦。自然心裡有了顧忌,又見他倆半夜竟然從一間屋子裡出來,本想摸槍崩了那小白臉,卻不想什麼也沒有。也罷了,這小白臉只會磨磨唧唧,諒他也不敢動他媳婦半分。
這麼一想,豁達多了,低了頭走出屋子,他那些兄弟個個摩拳擦掌的瞧着他,他一個眼神,下面就明白了,都散開了。
那鄭老頭這會才長長的打了一個哈欠:“你可是胡鬧夠了?”
穆鯤嘿嘿一笑:“我這也是擔心,怕顧少爺被小毛賊惦記上。”
鄭老頭哼了一聲:“這睡覺都睡不踏實。看樣子你這個警長還是努力不夠啊。”
那林日照也不張心眼,走過去對鄭老頭說:“他哪有個警長的樣子?分明就是土匪!”
鄭老頭眉毛一揚:“過去的事情誰都不要提了。若不是穆警長,你那妹子都讓毛賊給擄了去!時候也不早了,都各自回去睡了吧。”
那山賊一聽,幾步走過來:“顧少爺去哪裡睡?”
顧清瀚越發不想和他扯上關係:“你管我去哪裡睡!”
林日照這纔想起來那警長剛纔說的話,品味出點別的味道。難道是這個警長惦記上了清瀚?他連忙上去說:“走吧,清瀚,不要理這個人。”
那土匪咧嘴一笑:“你只管跑,看我抓不抓到你!”
顧少爺一聽,這事若不說清楚恐怕日後都得提心吊膽的。於是他站直身子:“日照你先回去,我有話同穆警長說。”
林日照皺眉嚷道:“那怎麼成!”這豈不是羊入虎口。
穆鯤聽了,咧嘴一笑:“小白臉要一起聽?也好。省的你還天天惦記着。”
顧少爺面不改色:“日照,不要胡鬧,你先去,穆警長與那時是不同了,他應該有分寸。”
作者有話要說:五章評論的那個姑娘實在讓在下感動的眼淚鼻涕一塊流,於是偷閒寫了一章,腐摸。明天我若是有空,寫肉給你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