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趕上那些個日子,正巧穆警長向他請了假,說是有批軍火生意。不接白不接,但是得出去幾日。顧少爺當時只是擡了擡眼睛:“你願意做什麼就去做,只是……當心安全就好。”
許是顧少爺對這件事上了心,真的聽說了不少這樣的流言。於是也有些坐不住,自然他不肯承認,只說自己要去給三姨太送些新到的上好緞子。小丁子和大寬對視了一下都抿着嘴憋笑。
顧少爺坐在馬車上時還暗暗的同自己說,真的就是看看而已。又賭氣想,若是那土匪看上了三姨太倒省的他動手了。心裡卻莫名的緊張起來,暗罵了自己一句沒有出息。穆鯤大致不會騙自己的吧。只是若他真的忙着倒軍火了,這樣的謠言是怎麼起來的?顧少爺也不傻,知道樹大招風,保不齊就是哪個副官嫉妒穆鯤就挑些風波起來。
想了些都沒有頭緒,突然車子停了,小丁子探進來半個頭:“少爺,到了……”
顧少爺從馬車上下來,剛想往院子裡走,猛然發現原先守在三姨太門口的守衛已經不見了,他正心裡一驚就看見在緊右邊的牆角下,竟然赫赫停着穆鯤的那輛新車。
說起洋車,膠南在這一年的人口變遷軍閥搶佔中已經不在以前那樣沒有見識了。不僅是軍官,就連些富商也都有買了洋車的。但是顧少爺對穆警長的車可是過目不忘,自然有些說不出口的原因,但是這刻車在這裡,顧少爺頓時一陣頭暈目眩,原是真的?
小丁子瞧見自己少爺白了臉,一向機靈的他也明白了其中大致。大寬還沒有頭腦的說:“這洋車好漂亮。”
顧少爺當下氣的也不送綢緞了,轉臉對小丁子說:“走!”
小丁子小心的問:“咱去哪?”
顧少爺臉上沒有表情:“回家!”
顧少爺還沒上車就看見遠處跑步來的兵,小丁子哇了一聲。顧少爺頓時心裡一緊,轉頭對小丁子說:“你快去叫門!”又對大寬說:“你趕緊趕車回去!”
小丁子咦了一聲,顧少爺已經變了臉:“快點!”又道:“拿上綢緞!”
小丁子頭次見少爺這樣焦急的臉色。於是連忙去打門,大寬也在那些兵趕來之前把車趕走。門約莫開了一個小縫,那裡面分明是三姨太的丫頭,她還未看清來人,顧少爺便一把推開門闖了進去。
那小丫頭嚇得臉色通紅,擋了說:“好大的膽子!我家奶奶還在睡覺,你怎麼能私自闖進來!”
顧少爺理也不理她,只急忙忙的往裡屋走,還沒有到門口,就聽見三太太在裡面大喊:“哪個這麼大膽!”那聲音裡氣息不穩,顫抖着厲害。
顧少爺冷哼了一聲,心裡罵自己真是下賤。但是還是說:“三太太快些起,縣長就要來了!”
只是一會,三姨太便匆匆出來了:“他來了?”
顧少爺心中頓時酸脹苦澀,串的的眼睛都要一併紅了。只冷聲道:“我在門口看見的……三太太救我一次,我自然……”自然報恩?這他孃的恩報的!
三姨太臉一陣紅白:“顧爺的救命之恩,我這輩子難忘……”正說着,那門又被敲打,伴着鄭邴寬的聲音:“開門!”
三姨太慌忙整理了一下頭髮,道:“人已經來了……怎麼辦?”
顧少爺問:“跑不得嗎?”
三姨太已經急得眼淚在眼圈:“跑不得!這院子是死的只一個門!”
顧少爺嘆氣:“莫怕,我有辦法。”於是對屋子道:“你還不出來!”
門一打開,顧少爺都做好了看見那個土匪的心理準備,結果出來的竟是李振。顧少爺一下子愣住了,難道穆鯤偷情還帶着兄弟?又一下子明白過來,原同三姨太勾搭上的不是穆鯤而是李振。
李振低着頭,衣服已經穿的整齊。顧少爺倒吸了口氣,於是叫小丁子把那綢緞放到桌子上,攤開一半時,正好鄭邴寬進來,兩邊都是兵把守,鄭老頭越發的有了縣長的模樣。顧少爺捏了把冷汗站起身子:“鄭縣長。”
三姨太對那小丫頭使了個眼色,小丫頭明白的假裝去上茶,實趕去收拾那牀上的狼藉。鄭邴寬笑了笑:“怎麼,清瀚在啊?”
顧少爺道:“店裡上了好綢子,就給三姨太送來些。”
那三姨太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於是也順着說:“這孩子就是這般懂事,總是送這些來。”
鄭邴寬呵呵了兩聲,轉眼就看見李振,又問:“這不是警局的李副警長麼?怎麼也在這裡?”
顧少爺接口道:“李警長是開車送我來的,上次我送料子的時候給人搶了。於是這些次就都拜託李警長送我來。”
李振沒有說話,他對三姨太是真的上了心,因此看鄭邴寬就多了份敵意,顧少爺怕他張嘴胡說就又補了句:“那洋車實在不好對付。除了穆鯤和他就沒有人會開了。”
顧少爺許是習慣了,直接叫了穆鯤的名字。自己也未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鄭邴寬點點頭:“原是如此,我說怎麼看見穆鯤的車子在這邊。”
顧少爺同三姨太聽得一頭的汗。分明是鄭縣長聽到了些風聲來探虛實了。想是也不信穆鯤會勾搭上三姨太,但是聽了傳言就坐不住的緣故。
顧少爺想起從他嫂子那裡聽到的些事情,於是問:“聽聞四太太有喜了?可是真的?”
鄭邴寬哈哈一笑,算是默認了。
顧少爺連忙道:“那給縣長道喜了!”
鄭邴寬笑笑,衝着三姨太說:“莫說我冷落你!就數你不爭氣!”
那三姨太雖然同李振偷情了些日子,但是竟不知道李振那個愣頭青是開着車來的,每次只是丫頭開門請他進來。心中道真是要命的傻冤家!對顧少爺的恩情真心記下了。本是受了驚嚇,被鄭邴寬這樣一說,眼淚便下來了:“我願意不爭氣!你總也守着你的四太太五太太哪裡還想得起我!等我生!”
鄭邴寬道:“你胡說什麼呢!當着孩子們就一點沒有端莊的樣子!”
顧少爺知道三姨太在給他走的機會,連忙站起身子:“綢緞送來了,我便該告辭了。四姨太有喜了,我也該送一匹去恭喜她。”
鄭邴寬道:“急什麼?叫下人整幾個菜,咱們爺倆喝幾杯。”
顧少爺搖頭:“他日我做東請縣長,今日就不打攪縣長同三太太了。”又叫了李振和小丁子:“咱們告辭吧。”又對鄭縣長道:“您留步!我們告辭了。”
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出了門,顧少爺差點癱在地上,汗水將那中衣都一併滲透了。他回頭看見那李振還怒視着屋子,頓時氣得一把拉了他:“趕緊回去!”
等上了車,那李振開出了一段,才訕訕的說:“顧爺的搭救我這輩子都記得。已經是第二次了!”顧少爺疲倦的靠在車座上:“你真是大膽,竟然找上他的姨太太了!還開着車到人家門口,這不是找死嗎?”
李振撓撓頭:“她那院子裡沒有處拴馬,車還快些!”
顧少爺真是哭笑不得,這個二當家的整個就是個沒腦子的棒槌。同他說不通,於是又說:“膠南有車的有幾家?你這樣一鬧誰不知道三姨太養了男人?都以爲是你們當家的呢。”
李振道:“我怎麼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哪個在亂說?”
顧少爺嘆氣,人家是瘋了纔會將這事故說給他們聽。同這傻子也說不清楚,小丁子是頭一回做洋車,緊張又興奮,聽不進他們的說話。
李振緩了會又問:“顧爺怎麼會來的?”給那顧少爺問了個臉通紅,支支吾吾道:“不是說了給三姨太送些綢緞麼,還好是我來的及時,不然那一屋子的兵,你有身手又怎麼樣?一樣是沒命了!”
李振哼了一聲:“女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她牀上說的是我,見了那老頭卻變了顏色!”
顧少爺道:“人家到底是有丈夫的人!”
李振突然笑了一聲:“顧爺,我覺得你不一樣了。”
顧少爺問:“怎麼不一樣?”
李振道:“原先覺得你,不言不語的,看着就不像是個人。”
顧少爺心想看吧,就這麼的東西,對救命恩人說你不像是個人……還指着他能明白把車停在三姨太門口對穆鯤有什麼影響。
李振絲毫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但是現在看你,覺得是那麼回事了。能降得住我們當家的,能管得住我們。有個大嫂的樣子!”
顧少爺哼了一聲:“胡說什麼!”
李振道:“我說真心話!我原以爲我們大哥就是好新鮮。誰想到是這樣的上心。”
顧少爺沒有言語,決不肯承認發現屋裡人不是穆鯤時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了。
李振將車一直開到了穆府門口,顧少爺本不想見穆鯤,又想應該讓他知道李振的事情,於是就進去了。一進門就看見堂屋裡放了幾隻箱子,穆鯤翹着二郎腿,叼着煙。斜着眼睛看着手下的土匪清點東西。一看見顧少爺差點把煙掉褲子上,連忙迎上來:“你怎麼來了?”
顧少爺只衝那買家點了下頭,看裝扮許是哪個軍官。這年頭軍閥混戰,說不好誰就同誰打起來,多些武器總是好的。顧少爺不摻和,自己到後屋去了。
穆鯤見媳婦來了,叫老黑盯着收錢,自己就一溜煙的跟着去了。到了裡面,看見老二沒眼力價的直直的站在顧少爺旁邊,於是黑了臉:“你杵着幹啥?該幹嘛幹嘛去!”
李振撓撓頭:“那啥,老大,今天顧爺救了我一命。”
穆鯤恩了一聲?
李振便一股腦的同穆鯤和顧清瀚說了個明白。
原來不久前,鄭邴寬有意招攬李振到自己手下。談了幾次發現他全無心機只是死忠,也就放棄了,誰知他有次帶了三太太卻同李振兩個對上眼了。那時候鄭邴寬的長子留洋回來,鄭邴寬忙着給他聯繫事物,沒幾日又得知那呆頭呆腦的四太太有喜,忙的焦頭爛額。也沒空過來三姨太的府邸,一日顧少爺差小丁子去給三姨太送布料,小丁子路上碰到李振,李振知道是爲那日那令他銷魂的女子送布,便攬了這個活計,親自送去了。
到那府中,正趕上三姨太獨自醉飲,恨自己是個玩物又恨自己不爭氣生不出孩子。兩人一齊喝了幾杯,半推半就的成就了好事。
自從便一發不可收拾,自古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兩人嚐了這種滋味,再也離不開。原是偷偷出來約會,後來李振見那老頭也不常來便越發的大膽,有時竟然留宿,真當起了那宅子裡的主人。
兩人相好竟然有了半個多月了。以前瞞的緊,後來幾次就膽子大了些。有時大白天的就去了,還開着車。
顧少爺聽完了,輕輕的嘆了口氣。感嘆三姨太也不容易,但是在不易,也不該做這樣不知廉恥的事情,總歸是嫁了人的,怎麼能這樣對待夫婿。
他正想着,那土匪頭子啪嘰的一拍桌子,把他和李振嚇了一跳。那李振縮了脖子正等着捱罵,就聽他說:“到底是我兄弟!乾的真他媽的漂亮!”
顧少爺用那雙鳳眼往穆鯤臉上一瞥。穆鯤立刻換了一副嘴臉:“胡鬧!怎麼能在人家家裡呢!這麼些旅店,你不會把人往遠處帶帶!”
顧少爺捏着自己的額頭,長長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