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后對穆向晚是非常滿意的,家世殷實,脾氣溫和,爲人處事謹慎細心,最重要的是不恃寵而驕,待下人也極好,在文皇后看來這樣的媳婦幾乎是完美的,挑不出半分毛病的。
實在要挑剔的話,便是她的性子太好了,當然她並不聖母,她很聰明,但凡沒有越過她底線的人,她的容忍總是很高,就像太后將上官悠送去她那兒,她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滿,雖然她的心裡可能有些不舒服,但是她不願夫君或是公婆爲了她和太后鬧僵,便將這件事忍了下來。
實際上,若是穆向晚抱怨幾句,文皇后並不會責怪她,畢竟向晚是她的媳婦,她總是護着自己人的,可是向晚什麼都沒有說,甚至安排得極爲妥當,她這個做婆婆得自然也沒有立場爲她出頭了。
沒有想到向晚只是出去了一趟,對上官悠的態度就變了,莫不是在外頭髮生了什麼事?文皇后暗忖,似乎今日上官悠也是出宮了的,但是據她所知他們並非同行,照理說他們在外頭也該是碰不上的。
“母后覺得不妥麼?”穆向晚見母后的神情微有幾分詫異,便偏頭問她,眉宇間多了些緊張。
“你是御烽的正妻,上官悠的事自然該是你來處理。”文皇后兩手一攤,做起了甩手掌櫃,不過她倒是有意讓穆向晚自己處理這些後院的事,若是日後御烽做了皇帝,後宮佳麗三千,若是向晚依然是這樣溫柔如水的性子,怕是要被欺負得不像話了的。
“嫂子做得好,以後要是有人再打我三哥的主意,你就好好教訓她。”楚遙擠眉弄眼地說道,逗笑了衆人。
楚御烽軒揚脣淺笑,知道這丫頭是看穆向晚有些緊張,刻意地幫她輕鬆一些,別看她平時大大咧咧又風風火火的,其實還是有着小女兒家的細膩。
這大概是他們一家人第一次親熱地坐在一起說話,南謹軒和楚御烽都不太插嘴,反倒是楚遙說個不停,她很喜歡家人在一起說話的感覺,大約是前世的經歷太過慘痛,讓她現在對這些尤其珍惜。
“太后駕到……”門外忽然傳來通傳,殿中的說話聲戛然而止,說起來大家都是善於隱藏情緒的人,就連楚遙也只是不着痕跡地撇了撇嘴,面上卻也是擺出了一副平和的模樣。
“太后聖安。”楚遙等人請了安,太后身後的人也向帝后請安。
楚遙擡頭看過去,自然看到了太后身側站着的上官悠,她身着一身淺色長裙,飄逸的樣子極是好看,只是……楚遙不經意地視線看了看外頭,這大冬天的穿得這樣單薄,還真是……審字不錯。
光是看楚遙似笑非笑的神情,南謹軒就大概猜出這丫頭心裡的想法了,隨着她的目光落在上官悠的身上,只一瞬他便微微挑了挑眉,暗忖這個上官悠還真是不畏寒,想到這裡他又轉頭看了看坐在自己身側的楚遙,這丫頭大冬天的出個門恨不得將自己裹成一個球了。
“太后今日怎麼有空過來?”文皇后面帶笑意地寒暄起來。
說起來,這婆媳的關係還真是有趣,兩個凌國最最尊貴的女人說話,卻是各種虛與蛇尾。
“哀家聽悠悠說,在醫館裡碰上老三的,想着不知道老三是哪裡不舒服,便過來看看。”太后看向楚御烽,見他一本正經地端坐着,打下打量幾眼倒是看不出他哪裡又不舒服。
醫館?文皇后眉心一跳,筆直地看向楚御烽,想着他怎麼會去醫館。
楚御烽冷眼看向上官悠,只見她半低着頭立在太后身邊,不由得勾脣冷笑,果真是個興風作浪的,一回宮就去告狀。
“太后來得正好,方纔在醫館裡頭碰到上官小姐,還在同她說讓她回太后那兒去呢,我最近可能要離京一趟,向晚又跟在母后身邊學習,怕是沒什麼時間陪上官小姐,以免到時候怠慢了上官小姐,還是請太后親自照顧上官小姐吧。”楚御烽的言辭滴水不漏,面上依舊是一片溫雅。
太后聞言,微微變了臉色,只覺得這個孫子還真的事不給她面子,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提上官悠的事。
然而誰都沒想到,上官悠會忽然大步走到穆向晚的面前跪下,恭敬地說道:“民女性子毛躁,若是有什麼的最皇子妃的地方還請包涵。”
這麼一說,倒像是穆向晚不容人似的。
楚御烽眸色一沉,看向上官悠的目光裡有了冷色,他不喜歡搭理女人的事,並不代表他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上官悠工於心計是他第一眼看過去便看出來的,身爲睿武帝最器重的皇子,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坐在一旁的楚遙剛要開口,文皇后便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她捏了捏手裡的帕子,忍下了原本想說的話,她明白母后的意思,這是她嫂子該學會處理的事,她是皇子妃,未來也許還是皇后,她可以謙遜溫吞,卻不能毫無節制地忍讓。
穆向晚擡眼看了看楚御烽,見他朝着自己笑了笑,她的心也就定了下來,只要他向着自己,她還有什麼好怕的呢?想到之前兩人的對話,她忽然覺得自己底氣十足。
“上官小姐這話從何說起?倒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得罪我了?”穆向晚低下頭輕輕地笑了起來,“上官小姐也是大家出身,自然該知道話不能亂說的道理,若不然造成了誤會可就不好了。”
上官悠抿了抿脣,垂下了眼簾,有時候語言是蒼白的,而欲言又止的舉動纔是最好的攻擊,一如現在的她看起來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敢怒不敢言。
只可惜她的表演無人欣賞,睿武帝向來不理會後宮的事,他對文皇后十分信任,更何況他相信楚遙如此袒護的女子不會差到哪兒去,至於文皇后向來都是護着向晚的,就連對自己的兒子都不如這個媳婦,她又怎麼會相信上官悠呢?
倒是太后,皺着眉頭看向上官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怎麼,上官小姐說不出了麼?若是你說不出,那就由我來說吧。”如是說道,穆向晚便站起身來,踱步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俯瞰着上官悠,若是她上官悠此時擡起頭來便能看到穆向晚眸子裡冰川般的寒意,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太后怕你寂寞,說我們年紀相仿,讓你住到我們那兒去,你卻對殿下別有居心,暗中收買我身邊的侍女和殿下身邊的小廝,用意爲何我不想打聽,但是單憑你將手伸到我們宮裡,我就不可能再將你留着。”
“我沒有。”上官悠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心底卻是涌起了驚濤駭浪,因爲穆向晚沒有說錯,她確實暗中收買他們身邊的下人,穆向晚身邊的侍女倒是被她收買到了一個,但是楚御烽身邊的小廝侍衛卻十分忠心,無論她怎樣做,都沒有辦法收買他們,只是她沒想到這樣隱秘的事竟然會被穆向晚知道。
“老三媳婦,你是不是弄錯了?”太后忍不住插嘴,“悠悠性子單純,不會做這樣的事的。”
聽到太后說上官悠性子單純,楚遙差點要笑出聲來,太后永遠都是這樣,她認爲怎樣便是怎樣,從不願接受旁人的說法。
若是換做平時,穆向晚大概就沉默下來了,不會當面給太后難堪,但是此時她卻沒有退路,既然已經將麪皮都扯破了,自然不可能善了的了,若是她有半分退讓,日後大概所有人都能騎到她的頭上去了。
“若是有需要,妾身可以找到不少證據。”穆向晚一直沒有提過這件事,即使對楚御烽也沒有說起過,一方面是覺得區區一個弱女子也翻不出什麼驚濤駭浪來,再說她既然知道了這些事就會派人盯着她,絕不會讓她做出什麼危害到她夫君的事;再來她也不想將場面弄得太難看,上官悠畢竟是太后的人,若是她有了什麼動作,指不定太后就要來興師問罪了,一如現在這樣。
太后的神情很僵硬,她的面容彷彿像是被寒風吹過似的,瞳仁一片漆黑,冷冷地看着向晚,她在向這個孫媳婦昭示她的心情,她不太高興,很不高興。
然而這一次,穆向晚只是握緊了拳頭,繼續開口說道:“太后明察,上官悠到底有何企圖我並不清楚,妾身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對太后不利,所以妾身覺得……”
“你放肆。”太后打斷了她的話,“你的意思是,哀家人鬼不分?皇后,這就是你挑選出來的媳婦?”
只一句話,便將文皇后也拖下了水,太后向來都是這樣,不管誰說錯了話,誰犯了錯,她都會將過錯推給文皇后,即使沒法推給文皇后也會將她拖下水,說她幾句也是好的。
文皇后早就習慣了,倒是睿武帝尊貴的面容微微變了變,籠罩着一股沉冷的氣息。
“妾身不敢。”穆向晚抿了抿脣,終究沒有退讓了一步。
“你有什麼不敢的,連哀家都敢編排,你還有什麼不敢的?”太后是個典型的得寸進尺的人,見向晚讓步了,便立刻炸毛似的怒道。
穆向晚是不願文皇后被牽連,纔會閉上了嘴,卻沒想到太后竟然如此得理不饒人,她早先從陸凝語那邊知道一些關於太后的事,楚御烽是男子,很少同她提這些皇室秘辛,倒是文皇后偶爾也會同她說起些。
“是民女的錯,惹得太后不悅,求太后降罪。”上官悠慣會做好人的,這時候自然是要出來說好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