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公孫易除了冷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文習凜向來正直,大抵是在邊境太久的緣故,他不太喜歡京城世家之間虛與蛇尾的客套,所以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他這裡是行不通的,比起那些虛僞的寒暄,他更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怎麼,還要我派人去請卓大人來,你才肯離開?”文習凜挑眉,透着不耐煩。
“不敢,不敢……”公孫易一回頭,就看到衆人望着他詭異的神色,頓覺沒臉極了,但是這會兒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揮揮手朝着衆人發火,“還不走。”
“公孫易,要是讓我知道你再來這裡鬧事,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依然是波瀾不驚的口吻,聽在公孫易的耳中卻是赤裸裸的威脅,他也沒工夫研究堂堂文家大少爺怎麼會來管這檔子閒事,只知道自己若是不跑一定會死得很慘。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走了,他今日的所作所爲,包括那些議論皇家的言論也是一五一十地傳到了卓大人的耳中,引得卓大人驚慌失措,就怕皇上對卓家起了疑心,隨後在事態未有誇大之前便將公孫易送離了京城,睿武帝並沒有對此事表達任何意見,但是事實上他確實知道了這件事,也確實心下起了不滿,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公孫易帶着衙差離開之後,看熱鬧的人也四散開去,楚遙上前領着文習凜進了宅子。
“多謝大公子出手相助。”寧遠和陸舫二人躬身道謝。
楚遙只消一眼,便看穿了陸舫的心思,這傢伙定然在心中猜測她的身份,順便再暗忖能否搭上文家這艘大船,至於寧遠這個心思簡單的傢伙倒應該是真心道謝,不過不管怎樣都好,她本就有心引薦他們給文家人和三哥,畢竟這一對‘諸葛雙’可不是浪得虛名,若能將他們牢牢地綁上文家的大船,對日後三哥坐穩太子之位也是有好處的。
文習凜個性清冷,並不習慣文人的這一套,只是擺擺手表示無礙,旋即轉身看向自家小表妹,看着她一身男裝打扮,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都能夾死一隻蒼蠅了。
“皇后娘娘知道你出宮麼?女扮男裝,還有沒有半分公主儀態了?”文習凜冷聲低喝。
而他嚇到的不是楚遙,反倒是站在一旁的三人,直驚得他們雙腿一軟,跪到了地上。
楚遙在心中把阿展罵了個狗血淋頭,讓他去文家搬救兵,他倒是好,殺雞用牛刀,竟然把凜表哥搬來了,說起來凜表哥平日裡都在外忙碌,極少在府裡,今日竟然會在府裡,還被阿展碰上,當真是出門不利。
她平日裡和陌表哥來往得跟多一些,他和三哥一樣對她寵溺得很,打小便會帶她爬樹打鳥,因而她更喜歡和陌表哥在一起無拘無束,而凜表哥直到去年纔回京,而且他們年紀相差也大,再加上凜表哥黑麪閻王的稱號,她也是極力想在凜表哥面前減少存在感的。
說來也甚是無語,凜表哥明明在邊境呆了十年,偏還是和老酸腐一樣的古板,總愛擺出老大的面孔,教導他們循規蹈矩,她都想不明白他在邊境呆了這麼多年,回京竟然沒有不習慣,還能遵從世家的規矩,實在是個奇葩物種。
瞧着凜表哥一句話不僅將她女扮男裝的事揭穿,連帶着她公主的身份都給拆穿了,她就一陣頭暈目眩,今日真是出門不利,她還想用着言公子的身份交朋友呢,這下子好了,公主身份被拆穿,他們哪裡還敢同她坐在一起吃飯了?
“公主……公主贖罪……”寧遠和陸舫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貴氣的公子哥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二人怎麼都沒想到竟會有此等境遇,連素來謹慎多疑的陸舫都不再懷疑楚遙出手相救的目的了,他們兩個窮地方來的書生實在沒什麼能讓公主貪圖利用的。
“都起來吧。”楚遙虛扶一下,偏頭看向容修,見他面色蒼白,不由得輕笑一聲,“公主就不能做朋友了麼?”
容修連連搖頭:“當然不是。”
他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不明白言哥哥怎麼忽然變成了女子,還變成了公主,他只有十四歲,對於階級之分並沒有太大的感悟,不像寧遠他們這些讀書人深知皇家和百姓之差。
“凜表哥你等我會兒,我跟你回一趟文府。”明晃晃的逐客令讓文習凜不太滿意,不過看着這丫頭難得討好的神色,他還是冷冷地轉身走到了門外的馬車上等着。
文習凜的離開,讓餘下幾人都鬆了口氣,實在是這位大少爺氣場太強大,他就是不說話,單單立在這裡,他們都不敢大喘氣。
“我一會兒還有事,只能長話短說。”楚遙想了想,先對容修說,“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和穎兒就安心地住在這裡,穎兒家裡的事你應該也以後所瞭解,我外公對姨母有些不諒解,但是我相信虎毒不食子,外公一定會將穎兒接回去的。”
說完容修和穎兒的事,她又看向寧遠和陸舫,輕聲說道:“若你們忌諱住在我這裡,你們大可以住到別處去,經過今晚的事公孫易必定不敢再找你們麻煩。我以誠心相交,若是你們覺得我的公主身份壞了你們儒生的聲譽,那我也無話可說,大不了當做今日沒見過你們便是。”
“公主這樣說便是折煞我們了。”寧遠忙不迭地躬身行禮,緩緩說道,“公主紆尊降貴地出手相救,於我們而言便是三生有幸,又豈敢有所嫌棄。”
陸舫也點點頭附和道:“公主千金之尊,隱瞞身份也是人之常情,不管公主是誰,對我們的施救之恩沒齒難忘,雖然日後恐怕用到我們的機會微乎甚微,但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但凡日後公主有用得着我們的地方,必定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雖然知道陸舫說這些話未必不是爲日後入朝爲官未雨綢繆,但是楚遙還是很高興今日能碰巧救下他們,雪中送炭的情意比錦上添花重要得多,在‘諸葛雙’這一點上,楚遙走在五哥的前面。
“你們能這樣想便是最好,那我就祝二位順利考上百川書院。”楚遙給了他們足夠的尊重,並未曾想利用身份幫他們一把,這對他們來說很重要。
同他們又說了幾句之後,她便轉身出了宅子。
她並不知道這一日給陸舫的震撼有多大,這個略有幾分清高的書生第一次察覺到身份貴賤的差距,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弱小,文家大少的幾句話便能將他們救於水火,讓他恍然大悟許多時候並不是光有才學便足夠的。
至於寧遠,這個單純正直的傢伙,便就此將楚遙當成了恩人,在後來的許多朝廷紛擾中堅定地站在七公主所支持的三殿下身後,讓對他和陸舫這對‘諸葛雙’的才華垂涎欲滴的衆人捶胸頓足爲何沒有早早地認識他們。
嚴格說來,楚遙救下他們也算是老天爺的安排,她雖比旁人多了十年的記憶,但是這份看似未卜先知的能力卻讓她經常晃神,分不清前世今生,實在是許多人出現得太早,太多事攪亂了她的思緒,讓她不得不感嘆,果然越是糊塗的人越是活得輕鬆。
“你是偷溜出宮的?怎麼和一羣男子混跡在一起?還有怎麼會和公孫易碰上的?”一連三個問題,將楚遙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回過神來纔想起來這會兒正和一本正經的凜表哥一起坐在馬車裡,不由得暗歎一口氣,今日若是不交代清楚,只怕這位大表哥是不會放過她的。
“公孫易作惡多端,凜表哥不是早就想收拾他了。”楚遙嬉皮笑臉地坐到文習凜的身邊,親熱地勾着凜表哥的手臂,瞧着他一臉嫌棄,不由得笑得更歡快了。
“在宮裡學的儀態都忘記了?要是被你母后看到了,定然又要說你了。”文習凜板着臉教訓,眼底卻閃過無奈,實在不能怪他定力不夠,連皇上都拿這丫頭沒辦法,何況是他這個凜表哥了。
“好啦,這裡又沒外人,凜表哥何必一本正經地端着,我又不會把陌表哥帶你去青樓的事告訴外公。”楚遙撇嘴,傲嬌道。
“……”文家大少表示欲哭無淚,順便在心裡默默唾棄他第一次回京就拖他去青樓的二弟,就是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貨,害得他如今在小丫頭面前都擺不出老大的氣勢,還要各種被她挖苦,真是家門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