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慮
回到水晶天，我在月華塔上坐着。什麼都不想，只是看着滿園鬱鬱蔥蔥的白色花朵。
如今的一切就像一場夢境。有時候我坐在這裡，也分不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到底現在這個高高在上的拜丘是夢，還是以前那個平凡無奇的拜丘是夢？我不敢閉眼，怕睜眼是另個世界。
“拜丘殿下，您又發呆了？小心掉下來哦。”別西卜的聲音在下面響起，把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我想就算掉下去也沒關係，你一定會盡職的接住我，不是嗎？”我溫和的笑着，看到他橙色的眼睛就覺得很是有趣。雖然別西卜的嘴巴一向不饒人，不過我卻挺喜歡他。因爲那雙眼睛中透露着，絕不會被周圍一切動搖的目標。我不知道他的目標是什麼，但他一直堅定地走着。被周圍的一切迷惑實在太容易了，反而他這樣的很難得。
別西卜做出要接住我的姿勢，然後歪頭說：“您可以跳下來了。”
我笑容更大了，索性按照他的期待，從月華塔上躍了下去。周圍的一切都在簌簌的往我的後面飛去，包括濃郁的花香。張開翅膀，白金色的羽翼透着霞光，讓別西卜別開了眼。我減慢降落的速度，然後憑藉風的力量和翅膀的扇動，只用腳尖停在了他手心中。
“您的魔法操控力真是高明。”別西卜的手掌應該只感受到一隻羽毛落下的力量，而我的其他重量都由四周的空氣在承擔着。
“像這個樣子，會不會讓別人覺得你力大無窮那？”我用手心託着下頜，蹲在他手裡看他。
“能將您捧在手心，是所有天使的願望。”別西卜的笑容，無論何時看起來都很賞心悅目，只是究竟有幾次是真心的笑，就沒人知道了。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總不會是打算一直讚美我吧？”我伸手，牽過他深藍的頭髮，玩起來。在手指繞一個一個的圈，纏得緊緊的，再鬆開。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聽說要選能天使長了，所以來打聽一下拜丘殿下對這件事的看法。”
別西卜對那個位置應該是很有期待的吧？
我說：“能天使是在地獄戰鬥的先鋒部隊。這個職位，還是路西斐爾和梅里美更能說的上話纔對。”我作爲智天使長，去決定能天使長的人選實在有些越權。
別西卜說：“我不是問您請求這個職位。只是想知道，在您心目中，究竟誰更適合。”
我想了想，說：“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和巴比勒最有希望。”
別西卜又重複了一下他的問題：“誰更合適？”
我一愣。他對這個位置在意到這個程度了？“如果你們兩個，我當然希望是你。”疑惑的看着他，然後忽然覺得他肯定知道什麼事了。
別西卜一直擔任熾天使長副官候補，該不是路西斐爾弄出什麼動靜讓他聽到了？
只是一個能天使長的位置，別西卜在這裡大驚小怪什麼？
別西卜說：“能天使長也不是什麼好職務，說不準明天就在地獄死掉了。”他輕輕一託，把我送到空中，然後他收回手心站好。“明天的天使長會議，您千萬別起晚了。”
我點頭，看他慢慢的往外走。
“加百列。”我一聲呼喚，他就出現在我身後。
“您很疑惑嗎？”
加百列和牛奶在一起真是很搭啊……我感慨的想。“別西卜到底是想做這個能天使長那？還是不想做？”
加百列說：“爲了您，他應該去做的。”
是，爲了我。
如今天界大權，都在我和路西斐爾手裡。但座天使長塞利爾忘記一切，總是沉默應對周圍。力天使長貝利亞反而和我更親近，梅里美雖然沒有實際官職，但統帥所有戰鬥天使團的殊榮讓他不比任何天使長卑微。也就是說，實際上，能天使和力天使都在他的掌握中。當然最讓人頭疼的，是梅里美根本不可能和我達成任何共識。如果能天使長是我安排的人，情況應該會好很多。巴比勒雖然表面上和和氣氣的，但我知道因爲塞利爾的事，他有多恨我。相比之下，別西卜出任這個職務，自然對我更有力。
明天的天使長會議，我和路西斐爾能達成共識還好，如果不能，八成會讓梅里美如願。凡是我身邊的人，他都看不順眼吧。巴比勒一定比別西卜更合他心意。
加百列說：“神的左右手出現分歧，抉擇的應該是神。您不用太過顧慮梅里美殿下。”
他的安慰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我接過牛奶，歪頭看他：“要不然，我就老老實實的做我的普通讚美天使如何？”
加百列微笑道：“如果那樣的話，天使軍團的君王會很期待您從高位掉下來的時刻。”
“落下時候的風景，也很美麗。”我喝了一口牛奶，淡淡的說。
“想再飛上去，卻需要很多力氣。”加百列望着月華塔，同樣淡淡的接了一句。
我有許久沒有這麼正式的裝扮了。該佩戴的首飾一樣都不少，寶石璀璨的閃耀在我的手上、頭上、腰上、腳上。我不用理解參加天使長會議盛裝的必要，就算說這是尊重的表現，我真心覺得他們是故意把自己弄得重一點。
“雖然您沒睡好，不過天使長會議時候還是剋制一下，不要午睡。”加百列囑咐我的樣子，就像對小孩似的。我的確是有因爲無聊在天使長會議上睡着過，不過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睡了。
天使長會議是在淨火天進行的。雖然有時候神並不出聲，不過誰都不敢忘記這個事實。各式各樣的馬車停在淨火天跟前，我就知道，我又是最晚到的那個。
推開潔白的房門，裡面所有的人都一起向我看來。
我吸了一口氣，微笑道：“各位早上好。”
然後只有路西斐爾還看着我，其他人都把目光移走了。他說：“既然你到了，那就開始吧。”
我走到他身邊坐下。橢圓形的長桌，我倆在靠近神座的一側。
天使長的確認需要很長時間的考驗，所以除了熾天使長和智天使長、力天使長之外，其他的天使長都在代理階段。塞利爾也只是代理座天使長。有段時間沒見他，覺得他表情越發清冷了。狹長的眼眸被睫毛的陰影遮蓋，不知道這時候在想什麼。他是有看到我進來的，但是在那之後就不再看我了。梅里美偶爾看我一眼，但是目光沒有任何溫度。和他心情相似的巴比勒，卻一貫的溫文爾雅的笑容。別西卜坐在多瑪一側，側着頭不知在和他說什麼。
路西斐爾說：“今天要確定下來能天使長的人選。畢竟耶路撒冷即將建好，不該缺少它的主人。不知道各位都有什麼意見？”
我輕輕往後靠去，表示聽取別人的意見。
梅里美說：“以目前的軍功和戰績來看，巴比勒和別西卜最有資格。不過他們兩人資歷都還淺，我想再觀察一段也沒有關係。”
很難得他這麼不激進。我以爲他會一開始就擺明了推巴比勒那。
貝利亞撩了撩頭髮，說：“可是殿下已經說了，耶路撒冷不能缺少主人。我也覺得，既然是早晚要定下來的事，還是早一些決定比較好。”
路西斐爾側頭問我：“你覺得那？”
我不能裝啞巴了。“本來能天使長的人選和我關係不大，不過既然要選，就選武技突出的好了。別西卜和巴比勒比試三場，然後定奪。”
梅里美忽然笑了：“沒想到我和你還有意見能相同的一天。”
我也回給他一個微笑：“這是我的榮幸。”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巴比勒和別西卜比試三場，分別是劍術、魔法和戰略。
估計在路西斐爾的敦促下，這場比試一定很快就能結束。想到要把我一手設計的耶路撒冷讓別人住，我真是有些心疼。
如果哈瑪流還活着，這座聖城一定是屬於他的。
我回木星天基伯璐不久，別西卜就來了。拉貴爾站在我身後，忐忑不安。每次看到別西卜，拉貴爾都像看到貓的老鼠一樣，不知道是爲什麼。我揮揮手，他快樂的跑下去。
別西卜歪着腦袋問我：“拜丘殿下覺得，我要不要故意輸給巴比勒？”
我對他這種裝可愛的表情萬分鄙視。“是不是故意的，路西斐爾一看就知道。何況你能瞞過神嗎？”
別西卜又裝沮喪，說：“看來真要認真了？”
我說：“別西卜，你當初選擇成爲戰鬥天使是爲了什麼？不但危險，而且無法爬到上級天使的機率很大。當戰鬥天使不就是爲了加快晉升的速度嗎？如今給了你機會，你又在推脫什麼？”
別西卜笑道：“熾天使長候補對我來說已經很快了。”
我說：“天使長總是特別的。何況這是你成爲熾天使的好機會。天使長得位置本來就不多，錯過了這一次，我想再不會有下一次了。你以爲梅里美那樣不是天使長卻能升熾天使的，天界能有幾個？”
別西卜無奈的仰天：“拜丘殿下真是好口才，其實你以前不怎麼會說話的樣子才比較可愛那。”
這個話題我可不想接下去。從他們的角度來看，或許現在的拜丘太美好，太容易讓人喜愛，所以就算我如何出衆，也只會讓人不敢接近。如果哈瑪流看到現在的我，不知道是喜歡還是厭惡了。
我說：“別西卜，你不想參加這次比試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他還是有事沒說。
別西卜把目光從天空收回，和我對視，說：“只有這一點，你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說完，飛快的走了。我一頭霧水，心想着到底什麼和以前沒兩樣。
拉貴爾送牛奶進來，我問他：“你覺得我哪裡還不夠完美？”
他又臉紅了：“拜丘殿下沒有一個地方是不完美的。您和路西斐爾殿下都是和我們完全不同的那。哪裡會有什麼缺點？”
不對啊，如果是和以前一樣，應該還是有些什麼纔對。
“那你覺得我和路西斐爾的區別是什麼？”
“區別？恩……應該是路西斐爾殿下總是高高在上的，可您卻一直都是微笑的，對我們普通天使也這麼溫柔。”
高高在上？沒錯。路西斐爾就算在我眼中也是威嚴的不得了，更何況在他們眼中了。不過這點不是現在纔有的，以前我就和他很不一樣了。
後來我又問加百列，他卻笑着說：“您還是繼續保持這樣就好了。”
說到最後，別西卜那句話我還是沒明白。
他們比試的那天我沒有去觀戰。反正在路西斐爾眼皮子底下，誰都別想玩什麼花樣。不過我有點擔心梅里美的態度，他對是誰當能天使長太無所謂了。我們都知道，這個位置是預備給哈瑪流的，所以應該比其他位置更上心纔對。
這個擔憂被我丟在腦後，因爲我決定去問問雅威。他說的，纔是確定的。
我到淨火天的時候，門沒有關。他肯定是早就知道我會來。
曼陀羅華映滿眼簾，每一次看到它們，就會忘記正在煩惱的事情。從不知何處瀉下來的白色流火匯聚成河，曼陀羅華只能由它灌溉。
雅威坐在河邊，樣子很放鬆。
“你知道我爲什麼來的，究竟怎麼回事，告訴我吧？”我蹲在他身邊，歪頭看他。我的頭髮一掉進淨火河，就會有微微的亮光。那流火有滌盡一切污穢的作用，所以才能澆灌出如此純淨的花朵。
“能天使長這個職務歸誰所有對你很重要。”雅威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但對梅里美來說，並不重要。”
我說：“爲什麼？”他對哈瑪流如此在意，不會不瞭解這個位置是該歸誰的。
“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梅里美怎麼都不肯接受天使長的職務？”
我幾乎忘記這一點。爲什麼連路西斐爾都沒有提過，讓梅里美出任能天使長那？
雅威繼續說：“梅里美一直認爲，官職只會讓軍團更爲鬆散。如果他繼任了，天使軍團對他的信任度也就下降了。所以他相當排斥任何官職。他心目中的哈瑪流，應該和他一樣，不會接受這個任命，所以他也並不在意。”
我第一次聽雅威這麼清楚的說一個天使的想法，不禁有點恐懼。“路西斐爾怎麼看？”
他說：“在這件事上，路西斐爾和他有爭議。但畢竟天使軍團的實際領導者是梅里美，所以不會擺在天使長會議上起爭端。折中的辦法就是目前的狀況。”
“我以爲他們會一直站在一起那。”梅里美看到我就嗤之以鼻的樣子，讓所有人都毫不猶豫的把他歸到光耀晨星的陣營。不過看來事實也並不是這樣。我譏諷完梅里美，就開始反思自己身旁的人。或許也有和我根本不是一路的，如果有，會是誰那？
雅威說：“所以你不需要擔心什麼。就目前來說，天界沒人能撼動你的位置。”
他說的太認真了，根本就如誓言一般，目光緊緊的把我拘住。我有些不敢直視那璀璨的光輝，連忙抱住他，說：“其實我根本什麼都不用想的，你早就想好一切了。”
雅威的笑聲在我耳邊迴響。“明明告訴你不需要那麼勉強自己的。拜丘，你就是個小傻瓜。”
就是擁有了太多，才更害怕失去。
雅威的吻落下來，將我的擔憂像不值一提的灰塵輕鬆地抖去。
作者有話要說：我對殤的愛延續到雅威身上了。。。每次寫他就很幸福~~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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