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斜斜落下,金色餘輝撒了半間病房。
蘇沫微微動了動,感覺自己的身子被人抱住了,她整個人貼在一個溫暖結實的胸膛裡。渾身暖暖的,好舒服。
而且,鼻尖縈繞着的,是夾雜着淡淡菸草味的好聞的氣息。
緩緩睜開雙眼,擡頭。那張熟悉的刀削斧刻的清俊容顏映入她的眼簾,竟然是她從未見過的安寧、美好。
意識到顧澤城睡着了,蘇沫下意識地就不敢再動了。
不爲別的,只是不想吵醒他。
此刻,她竟然無比享受甚至是貪戀顧澤城如此寧靜美好的樣子。
小心翼翼地從顧澤城的手臂裡抽出自己的手,隔着空氣,蘇沫的指尖寸寸摩挲着顧澤城那清俊地面部輪廓。
話說,怎麼會有男人長的這麼好看。
眉毛、眼睛。鼻子、嘴脣,彷彿每一處都經過上帝之手,精雕細琢過,看一眼,便會讓人忍不住沉淪,想要爲之付出所有。
何況,此刻,她正被他靜靜地擁在懷裡,這樣曖昧纏綿的姿勢,是情人間最濃烈的愛戀。
女人啊,最是無藥可救。
明明知道是毒。卻喝的甘之如怡。
明明知道顧澤城這樣的男人,不能愛,更加愛不得。
可是,此刻,蘇沫卻還是抑制不住地心動了,沉淪了。
這樣被顧澤城擁在懷裡的寧靜美好的時光。哪怕多貪得一秒,都顯得那麼彌足珍貴。
可是,當蘇沫的手指隔着空氣才慢慢遊離到顧澤城的眉峰的時候,他的眉峰便微微動了動。
蘇沫意識到什麼,幾乎是立刻就收了手,重新閉上了眼睛。
裝睡!
即使已經沉陷了,她也不想讓顧澤城知道。
失了身又失了心,完全被他掌控,最後,她只會輸的更慘。
顧澤城睜開眼睛,低頭看着仍舊安靜地躺在他懷裡的人兒,蘇沫明顯有些混亂的呼吸和有些緊繃的面部線條,讓顧澤城一眼便看出來了蘇沫的小把戲。
嘴角不禁勾勒起。揚起萬千愉悅的風華魅惑。
他也不拆穿她,只是擡眸看了看蘇沫的另一隻手,發現她手背上的針管已經拔掉了,這才安下心來,脣不自覺地就印在了她的眉心。
感覺到顧澤城溫熱的薄脣落在自己的眉心,那樣從未有過的溫柔,蘇沫渾身就忍不住輕顫了一下。
明明她和顧澤城,什麼都已經做了。
可真的卸下一切防備面對的時候,她卻輕易晃了神緒,亂了方寸。
她最是承受不了,顧澤城如此的溫柔對待。
想睜開雙眼,卻又害怕。
害怕一睜眼,他又立刻恢復成了那個暴戾的男子。
糾結過後,蘇沫還是選擇了繼續裝下去。
良久之後,顧澤城才從蘇沫的眉心移開自己的雙脣,輕輕地鬆開懷裡的她,然後下了牀。
就在蘇沫以爲顧澤城下牀是打算要離開的時候,顧澤城卻拿過了他仍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掀開了蓋在蘇沫身上的被子,然後用西裝外套小心翼翼地將他裹住,再抱起她,往門外大步走去。
一直守在門外的唐成看到顧澤城抱着蘇沫出來,立刻讓人將車開到了地下車庫的電梯口,又大步向前按下電梯,等顧澤城抱着蘇沫進了電梯後,跟了進去。
電梯一路下行,直達地下車庫,中間沒有上來任何人。
蘇沫安靜地靠在顧澤城的懷裡,原本還緊繃的神經徹底放鬆下來,脣角溢出淺淺的笑弧。
那是一種,久違的,能清晰感覺到的安穩。
路上,顧澤城一直沒有揭穿蘇沫,只是一隻手抱着她,只一隻手拿着文件,下巴抵在她的額頭靜靜地看着手中的文件,偶爾垂眸瞄蘇沫一眼,看到她那輕輕顫動的長睫毛時,他便會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滿眼滿心都是愉悅與滿足。
當車緩緩在小疊山別墅前停下的時候,蘇沫終於裝不下去了,緩緩睜開了眼。
“醒了。”顧澤城垂眸看一眼蘇沫,抱着她,沒有鬆開,聲音裡是淡淡關懷的語氣。
蘇沫有些窘迫,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看顧澤城。
顧澤城揚脣,聲音裡帶着曖昧調戲地道,“不醒也沒關係,我不介意再抱你回牀上。”
被顧澤城識破,蘇沫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般嬌羞。
顧澤城看着蘇沫臉頰炸開的紅雲,嬌豔欲滴,美的讓他竟然挪不開視線。
腦海裡突然就浮現出小時候的那個蘇沫,那時的她,總會像現在這樣,輕易地就在他的面前紅了臉頰。
顧澤城看的出神,直到唐成爲他拉開了車門,他纔回過神來。
看一眼仍舊低着頭的蘇沫,他嘴角一揚,鬆開了她,徑直下了車。
而另外一邊,司機也爲蘇沫拉開了車門,待顧澤城下了車後,蘇沫收拾好自己的抹羞赧窘迫,跟着下了車。
初初聽到汽車引擎的聲音,立刻便跑了出來,陳嬸追都追不上。
“我的小祖宗,你慢點,會摔了。”陳嬸跟在初初身後大聲道。
初初卻彷彿完全沒聽到,和壯壯一起衝出了大門,直接撲進走在前面的顧澤城懷裡,而壯壯似乎知道顧澤城不喜歡它似的,所以它則直接奔向後面幾步遠的蘇沫。
“粑粑......”
“汪汪......”
初初和壯壯的聲音同時響起。
顧澤城接住初初,抱起她。
蘇沫也一隻手抱起壯壯,摸了摸它的頭,算是出來迎接她的獎勵。
注意到壯壯撲向了後面,初初往後看去,這才注意到蘇沫也回來了。
“麻麻抱,麻麻抱。”初初在顧澤城懷裡匆忙地向後面的蘇沫伸手,“麻麻抱初初,不抱壯壯…”
顧澤城低頭睨着在自己懷裡掙扎的小傢伙,頗有些醋意地道,“難道爸爸抱初初不好嗎?”
初初嘟起小嘴巴,“我喜歡麻麻抱。”
好吧!顧澤城第一次有了種被打敗的感覺。
等着蘇沫走過來,還沒等顧澤城動手,初初便開始攀上蘇沫,往她懷裡爬。
見到如此迫不及待地初初,顧澤城只得鬆了手。
蘇沫接過初初,親親她粉嫩嫩的臉頰,母女倆一起“呵呵”地笑了起來,壯壯也被這對母女的快樂感染,又“汪”“汪”叫了兩聲。
“告訴媽媽,今天初初有沒有乖乖的?”
蘇沫一隻手抱着初初,另一隻手抱着壯壯,笑着往屋裡走去。
顧澤城站在原地,看着纖瘦的才從醫院裡回來的蘇沫一手抱着初初一手抱着壯壯往別墅裡走的身影,聽着她和初初的歡快的聲音,心裡霎時溫暖的不像話。
低頭,情不自禁地高揚起脣角,一抹從未有過的幸福笑容在他的臉上綻放開來。
晚飯很豐盛,蘇沫驚訝地發現,飯桌上的每一個菜居然都是她愛吃的。
家裡吃什麼,一直都是陳嬸在安排,蘇沫從來不過問,也不挑剔,所以,蘇沫將感激的視線投向了了旁站着的陳嬸。
陳嬸難得對着她慈愛一笑,來到餐桌前,給蘇沫盛了碗湯,聲音也很慈愛地道,“少夫人,這湯煲了很久的,你多喝一碗。”
蘇沫接過,點頭,感激一笑,“好。”
對面的顧澤城看着低頭喝湯的蘇沫,溢滿溫柔的眉目不動聲色地一挑,也開始拿起筷子吃飯。
雖然蘇沫失去了十五歲前所有的記憶,但一個人的習慣和愛好,卻不會因爲失憶而改變或者消失。
所以,如果他回到十年前的那個他,那是不是,蘇沫又會輕易間便沉淪,再次愛上他。
“麻麻的湯湯,我也要喝。”坐在蘇沫身邊的初初看到蘇沫那極其享受的喝湯的樣子,立刻也想嘗一嘗她碗裡的湯是什麼味道的。
陳嬸立刻就笑了起來,看着初初道,“我的小祖宗,那是媽媽喝的湯,你是不可以喝的。”
因爲湯裡面,放了些補身體的中藥材,小朋友肯定是不能喝的。
初初撅着嘴,表示抗議。
“初初爲什麼不能喝?”蘇沫也有些不解地問。
明明湯的味道就很好,她也喝不出裡面有什麼類似於中藥材的味道啊。
陳嬸看了顧澤城一眼,“這湯比較補,還是不要給初初小姐喝好。”
蘇沫點點頭,有點疑惑地道,“可是爲什麼我喝不出什麼中藥材的味道來?”
陳嬸只是笑笑,又看了顧澤城一眼。
這湯,可是顧澤城親手製作,而且守了兩個小時才煲出來的,不說其它,就這份心意,味道能不好麼。
這麼久以來,她可真是從沒見過顧澤城爲誰進過廚房呀。
“這湯是廚房用特別的方法煲出來的,所以少夫人喝起就沒有什麼中藥味了。”
蘇沫點頭,伸手撫了撫初初的發頂,哄着她道,“初初喝爸爸碗裡的湯湯好不好,爸爸碗裡的湯湯纔是最好喝的。”
初初做思考狀,貌似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最後表示同意,用手指着顧澤城旁邊的碗道,“好,我要喝粑粑碗裡的湯湯。”
“好,我的小祖宗,我給你拿。”陳嬸笑着道。
“不用,我來。”陳嬸還沒有動,顧澤城已經端起了面前的湯碗,然後隔着餐桌,開始喂初初喝湯。
爸爸喂女兒吃東西,再尋常不過的舉動,可是,就是這簡單的一幕,深深地吸引了蘇沫的視線,還有她的心。
這樣一個風華萬千、傲然於世,在整個深南市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顧澤城,此刻,舉手投足間卻盡是滿滿的爲人父親的溫和與慈愛。
就像,她的父親對她一樣。
明明那樣簡單的動作,那樣安寧平靜的俊顏,那樣平常的父女相處的畫面,卻猶如這世間最美的風景,看的人心全是溫柔和暖意,看的蘇沫就快要醉了。
“粑粑也喂麻麻喝湯湯......”
喝滿足了之後,初初吧唧着小嘴,開心地看着蘇沫道。
聽到初初說“麻麻”,蘇沫倏地回過神來,燦然一笑,視線不自覺地就投向了顧澤城。
當和顧澤城四目交接,發現此刻的顧澤城的視線也全部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蘇沫竟然再一次不爭氣地紅了臉頰。
有絲窘迫地收回目光,蘇沫端起自己面前的湯碗,看着初初道,“媽媽喝這個就好了。”
說完,蘇沫端起湯便豪爽地喝了起來。
顧澤城看着蘇沫“咕嚕”“咕嚕”大口灌自己湯的樣子,甚至是比初初還要可愛。
他當然知道,蘇沫愛吃甜的,討厭苦的和一切怪的味道,特別是中藥的味道,所以,煲湯的時候,他經過了特別處理。
而這個處理的方法,是他在十七歲那年從顧家一家六星級酒店的總廚那裡學來的。池帥史才。
本以爲,很快便可以學以致用,可是......
後來,他以爲,他會忘記,會再也沒有機會用到。
沒想到,今天做起來,卻是信手拈來,每一個步驟在他的大腦裡都那麼清楚。
從不進廚房的他,今天卻覺得,原來下廚做東西,也會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蘇沫一口氣喝完一整碗湯,很是自豪地看着初初道,“你看,媽媽喝完了。”
初初歡喜地拍着小手,“呵呵”笑着道,“麻麻好棒!”
看着如此開心的初初,蘇沫也輕易被感染,笑容愈發的燦爛明媚,如花般綻放。
看着眼前歡快的不是母女卻勝似母女的兩人,顧澤城的心裡,漸漸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所填充,直到滿滿地快要溢出來。
如果,他有能力,讓時間在此刻靜止,那該多好。
可能是白天睡了太多的緣故,晚上躺在牀上,看着睡的香甜的初初,蘇沫竟然一點睡意都沒有。
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凌晨了。
顧澤城在幹什麼?
想到早上在小客廳裡看到的那一堆菸蒂,蘇沫的行動便不再受大腦控制,徑直下了牀,朝門外走去。
屏住呼吸,蘇沫輕輕地拉開了條門縫。
還好,沒有煙味,也沒有顧澤城的身影。
但是,書房的門卻是半開着的,裡面明亮的燈光傾泄了出來。
情不自禁地,蘇沫就躡手躡腳地朝那半天着的書房門口走去,當站在書房門口聽到顧澤城用低沉醇厚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講着一口流利純正的法語的時候,蘇沫便反應過來,顧澤城應該是在跟歐洲分公司開視頻會議。
莫名地就舒了口氣,然後挑了挑眉梢,蘇沫又躡手躡腳地往回走。
聽到門外傳來的輕微的動靜,顧澤城朝門口望去,聲音停頓了一秒,脣角微不可見地一揚,繼續剛纔的通話。
蘇沫回到房間,乖乖地上了牀,心中再無什麼思慮,看着身邊可愛的初初,竟然很快有了睡意。
半睡半醒間,蘇沫感覺自己被擁入一個溫暖而寬厚的胸膛裡,那樣舒適。
本能的,蘇沫便朝着那個胸膛貼了過去,然後找了個最舒適的姿勢,沉沉地睡去。
顧澤城看着懷裡的人兒,脣輕輕落下,在蘇沫的眉心印上一吻,擡手關了檯燈,很快便也陷入了最美最沉的夢鄉里。
快凌晨四點,不大的手機震動聲在這寧靜美好的夜晚顯得格外的突兀,高度的警覺讓顧澤城第一時間就醒了過來。
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在響,顧澤城輕輕鬆開懷裡的蘇沫,立刻便下了牀。
這是他的私人行動電話,一天二十四小時隨身攜帶,而知道他這個私人號碼的人,寥寥無幾。
會這麼晚了還打給他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不是顧老爺子,便是顧婉悅。
“城哥哥,你在哪?悅姐姐她做惡夢,被嚇壞了,你快回來。”電話一接通,季怡寧擔憂又急切的聲音便傳了過來,甚至是帶着一絲害怕。
顧澤城眉宇一擰,眉眼裡立刻就溢出濃烈的擔憂來。
沒有一絲猶豫,顧澤城便答應道,“好,我馬上回去。”
掛了電話走到門口的時候,顧澤城停下回頭看了一眼牀上仍舊睡的安穩的蘇沫,眼底倏地就涌起一抹從未有過的複雜來。
他的姐姐因爲蘇沫,在無數個夜裡承受着地獄般的煎熬。
而他,卻把自己最溫暖的懷抱給了蘇沫,只爲她能睡的安穩。
他,一定是腦子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