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貴妃開始認認真真的學着看奏摺。非常的認真。咸豐皇帝把一些反映次要問題的奏摺交給她做,比如一些科場舞弊、賑災濟民,評判小股亂匪徒之類的呈折,他讓懿貴妃學着批閱,以慢慢的鍛鍊她的能力。漸漸地葉赫那拉氏有了很大的長進,咸豐皇帝很高興。
自從懿貴妃學着批閱奏摺以來,咸豐皇帝感到身上的膽子輕了許多,比起“政盲”的皇后來,懿貴妃可謂是“巾幗英雄”。
乾脆,咸豐皇帝不上朝了,他每天派人把摺子全送到養心殿,自己先粗閱一遍,揀出他認爲是次要問題的奏摺,讓懿貴妃批閱。天天如此,懿貴妃的才幹大有長進。這一天,她看到一份摺子呈的是四川巡撫奏川江一帶又發生了大水災,災民流離失所,地方財政吃緊,官員都無力賑災。懿貴妃將摺子呈給皇上看,咸豐皇帝不禁眉頭一皺:“川江年年水災,朝廷年年賑災,真讓人頭疼。”
正在這時,皇后到此,她已經兩天沒有看望過皇上了。皇后微笑着說:“皇上,龍體爲重,休息一會兒吧。”
咸豐皇帝長嘆一聲:“人歇腦不歇,有什麼用啊。”
皇后問:“皇上又有何煩惱啊。”
懿貴妃簡單的敘述了川江水災的情況,末了,她想有意的考一考皇后,以示自己的不凡。她問皇后:“姐姐,四川水災,災民無衣無食,流離失所,可國庫已經空虛,地方財政吃緊,無力賑災,怎麼辦呢?”
溫和、敦厚的皇后考慮了一下,開口道:“百姓無衣無食,令人擔憂,焦慮,從明日起,各宮各殿膳食減少幾個菜,挪出銀兩來救濟災區。”
咸豐皇帝苦笑了一下,說:“皇后啊,你哪裡知道災區之廣,災民之多,十幾萬人吃不上飯,後宮能省多少飯菜,還不夠一個村子的人塞牙縫呢。甭說治本,就是治標也遠遠不夠啊。”
咸豐皇帝剛剛登基的時候,他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可是這些年來,一些大臣紛紛進言,描述了災區的狀況。當他聽說河南某縣盛行父母吃自己的孩子時,他震驚了!原來老百姓如此的艱難。
他曾下令動用國庫以賑災民,也曾偷偷的諭旨地方官減免皇稅。但是,戰爭頻繁,江蘇、安徽一帶太平軍興,朝廷動用大批銀兩鎮壓方興未艾的農民起義軍;夷人進犯,還要抵抗,國庫早已經空虛,何以賑災。
這些情況,皇后所知甚少,她怎能明白世道的艱難,養尊處優的皇后想的太簡單了,以減少後宮的幾道小菜來賑災,實在有些可笑而幼稚。爲了不失時機的表現自己,懿貴妃開口道:“皇后心底善良,寧願自己吃點苦,也不願百姓流離失所,蘭兒實在感動,不過,這種方法不可行的。依蘭兒之見,賑災不一定動用國庫,皇上有所不知,百姓曾傳“三年清政府,十萬雪花銀”。官吏很少有不貪的,他們拿着朝廷的俸祿,卻還像百姓掏腰包,每年都可以從百姓那裡撈到大量的錢財。”
“他們的錢財聚起來是國庫的好幾倍”
皇后聽呆了,瞪着大眼晴問:“妹妹所言是真的嗎?”
懿貴妃點了點頭。葉赫那拉氏進宮前只不過是個平民,心酸的生活,她體會得很深。尤其是當年父親惠徵去世時,她與母親、弟弟妹妹們回京,一路幸酸,小弟弟照祥餓得直哭,她永遠忘不了。還有,父親惠徵當個小官吏時,也曾貪過,後來家道中落,蘭兒不是不知道。
懿貴妃一言,咸豐皇帝有所感悟,他木示懿貴妃說下去,於是,葉赫那拉氏接着說:“蘭兒所說的一點兒都不誇張,進宮前,我聽得可多了。”
皇后說:“既然如此,應該剿盡貪官纔是。”
懿貴妃嘆了一口氣說:“官官都貪,剿的盡嗎?不過,可以設法讓他們乖乖的拿出所有貪污來的錢財。以賑災民。”
“此話怎講”
咸豐皇帝沉不住氣了,催促着葉赫那拉氏講下去。懿貴妃當然會講的,她要不失時機的表現自己,以逐步提高自己在咸豐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她說:“皇上可以發一道聖諭,諭令全國大官小官登記財產,然後進行覈實,若與俸祿出入太大的,則定位貪污。他們萬萬是不敢自我暴露的,多餘的錢財一定會馬上自動處理掉,私自轉移,一旦發現,罪不可赦;賑濟災民,不予追究。這樣一來,賑災的銀兩便會源源不斷而來。”
咸豐皇帝不禁大笑:“愛妃,此法甚妙也!”
皇后也說:“妹妹,你真聰明。”
諭旨發出半個月,果然如葉赫那拉氏所言,就連皇上的六弟恭親王奕忻、七弟醇親王奕環都拿不了不少的銀兩,上行下效,一時間以賑災爲名,大官小官紛紛上繳所貪污的錢財,大大的緩解了吃緊的財政。不但四川災民度過了難關,而且還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肅清貪官污吏的作用。
對於,咸豐皇帝嘉獎了懿貴妃。特諭懿貴妃出宮省親三天,後宮嬪妃們看在眼裡,無不嫉妒,但有自愧不及精明強幹的葉赫那拉氏比。
自從十八九歲入宮,至今已經近十年。十年來,皇妃葉赫那拉氏沒有回過孃家,此次省親,她感慨萬分。
當年秀女蘭兒進宮時,是父親的舊友蘇大叔花錢租了一輛車子,額娘拿出積蓄爲蘭兒做了一身新衣服。離開芳嘉園時,葉赫那拉氏家吃了上頓、沒了下頓,三間破舊低矮的草屋,冬天不折風,夏天不避雨。
可今天,皇宮的貴妃娘娘省親,氣勢不比一般。
貴妃省親,早已經有太監稟報給了家裡人。這天,早有太監和家裡人在芳嘉園候着。先是有十來個太監喘吁吁的跑來拍手兒。另外一些太監會意,知道是貴妃娘娘來了,各自按方向站立。葉赫老太太帶領全家子弟在門外迎駕,半日都是靜悄悄的。太監道:“早着呢。娘娘是要拜佛進香,恐怕要多等一會兒。”
忽然兩個太監騎馬緩緩而來,至芳嘉園時下了馬,將馬牽到馬廄便面西站立,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兩個人,少時便來了十多對兒,方聞隱隱的古樂之聲。一對對鳳羽宮扇,又是銷金提爐,焚着御香,然後一把曲柄七鳳金黃傘過來,便是冠袍帶履,又有執事太監捧着香巾、繡帕、漱盂、拂塵等物。一對對過完,後面便是八個太監擡着一頂金頂鵝黃繡鳳鑾輿,緩緩地行來。
因爲孃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也就沒有那麼多的講究。吹吹打打一路,八擡軟嬌擡到了家門口,圍觀的羣衆把芳嘉園圍了個水泄不通。爲了安全起見,安德海配合皇宮護衛疏散老百姓,一路開道,好不容易纔讓懿貴妃進了屋子。太監宣旨賞賜了許多東西和吃的。當年的舊草房早已經不見了,今天的孃家,雖不比皇宮,王宅豪華,但在芳嘉園堪稱的上是一流。門庭高大,院落寬敞,葉赫那拉氏已經認不出孃家了。葉赫老太太上前施禮:“娘娘吉祥!”
她老淚縱橫,凝視着女兒。懿貴妃挽着額孃的手,低聲說:“額娘,快起來,女兒承受不起。”
小安子令諸位太監、宮女以及葉赫家的僕人、丫頭全部都退下,大廳裡只有母女幾個人,幾年不見,娘老了許多,已經是地地道道的老太太了。兩個弟弟已經長大,讀了許多的書,他們顯得很斯文,懿貴妃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對弟弟們說:“桂祥、照祥,我和蓉兒身不由己,以後額娘老了,全靠你們來贍養,葉赫家更需要你們來重鎮雄威。”
桂祥和照祥答應貴妃姐姐,一定繼續讀書,日後爲家爭光。本來,咸豐皇帝默許懿貴妃三天的時間省親,實際上多過一、兩天也無妨。十年沒有回孃家,葉赫老太太當然不希望女兒走,第三天的晚上,老太太摸着眼淚說:“蘭兒,再多留些日子吧,多呆一天,皇上、皇后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他們不會怪罪的。”
懿貴妃何嘗不想與親人多聚幾日,可是不行,她剛剛取得皇上的信任,學着批奏摺也剛剛起步,她不願意因小失大。於是,她堅定的告訴母親:“不行,女兒是在不能多過半日,今天晚上一定要回皇宮。額娘,以後要有機會我在來看你。”
葉赫老太太淚流滿面,她抽泣着說:“還不知道我能活幾天,下次你回來也許就見不着額娘了。”
懿貴妃差一點兒被額娘動情的話語所打動,可是,她一咬牙,還是決定立刻回宮。因爲,明天一早,還要批奏摺,這好不容易纔弄到手的大魚,可不能白白的溜掉。
“小安子,準備回宮”
“嗻”
屋外人們忙碌地準備起轎,屋裡母女倆擁抱着哭做一團,那場面好動人。葉赫老太太緊拉着女兒的手,不肯鬆開,懿貴妃努力的從額孃的手裡抽出自己的手,一轉身,出門上轎了。
懿貴妃坐在軟嬌裡,只聽得母親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娘娘啊,我的心肝,額娘只怕再也見不得你了。”
懿貴妃淚如雨下。她低聲說:“小安子,走快點。”
“嗻”
額孃的哭聲不斷,懿貴妃生怕自己心一軟,停下來不走了。她命令太監們走快點,親情再濃,也比上皇宮那些奏摺對她的吸引力,她必須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