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想要開口拒絕蘇晟的任何關心,最好再冷嘲熱諷幾句,以報這段日子她心裡受的委屈。
可是望着蘇晟的臉,她話到嘴邊卻變了味,說出來的竟然是,“你放心吧,我會換了衣裳用金燦燦的身份去司馬府,縱然真被司馬光逮到,我也不會摘下面紗。”
蘇晟點頭,望着她身上的已經幹了的水漬道:“你剛纔自己出門時,他們又欺負你了?”
“欺負我?沒有啊。”依依順着蘇晟的目光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猛地想起她急着跟蘇晟說話。還沒回去換衣裳,於是連忙道:“剛纔我走在街上時,被人從頭到腳潑了盆髒水。我正罵人呢,纔看到那潑髒水的人主動來找我道歉。你猜那個人是誰?”
若是蘇晟不詢問她。她險些要忘記跟蘇晟說陳子言的事情了。
“本王跟你共同認識的人嗎?那唯有‘京城四公子’了。你現在厭惡司馬家至極,若是司馬光必定不會是這副表情;祝弘澤跟南宮出門做生意去了,都不在京城內。若真說你可能遇見的,便也只有陳子言了。本王猜測的對不對?”蘇晟一語中的,猜中依依的心思並不困難。
蘇晟的確猜中了沒錯,可是令依依更感興趣的是這段話中的另一句,“你說祝弘澤跟南宮嵐一起出門做生意了?”
祝弘澤難道知道南宮嵐就是五公子嗎?不大可能啊,他的身份不是不被任何人知道的嗎?
“是啊,前段時間祝弘澤說他要跟南宮一同出門闖一闖,總待在他爹的羽翼下,總也沒出息。你知道南宮的性子,不會拒絕任何人的要求。自然帶他去了。你到底是對南宮感興趣還是對祝弘澤感興趣?”蘇晟皺眉,在他眼裡這兩個人都跟依依的關係曖昧不清,要說這京城四公子裡唯一不近女色的便也只有陳子言了。
“你還有臉質問我?等什麼時候褚如煙肚子裡的孩子不管你叫爹的時候,我就告訴你我到底對他們兩個中的哪一個更感興趣。”依依翻了個白眼,把蘇晟的疑惑用話語噎了回去。
見他冷着臉吃癟的模樣,心道我早就該這麼對你,就是一直以來待你太仁慈了。
“你知道陳子言今天的舉動有多奇怪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爹入獄了,他竟然在聽到我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一臉茫然,好像此前從未聽過一樣。他回過神兒來,口口聲聲說相信我爹是被冤枉的。而且,緊接着他就像我詢問起我到底找到了什麼證據,打算用什麼辦法救我爹。你可從中聽出了什麼來?”依依很激動地對蘇晟講着,好似此時此刻全然不記得昨天晚上他們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
頗有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意味。
“你不是已經分析到了答案?直接告訴本王吧,如若本王直接猜中,又要惹你不開心。”蘇晟無奈搖頭,倒了杯茶遞給依依,卻被她隨手接過,放在一旁。
“你這人怎麼能這樣說話呢?我分析出來是我的事兒,你猜中是你的事兒。我提問了,你回答,這是個最基本的禮貌問題,你懂不懂?”以前依依沒覺得蘇晟身上缺點這麼多,不知道是不是“近墨者黑”的緣故,依依覺得蘇晟跟褚如煙在一塊待的時間長了。這道德品質也變得越來越差。
“你懷疑陳子言是司馬將軍的細作,往你身上潑髒水並非偶然,而是特意尾隨你前去,故意造了這麼一出偶遇的戲份。爲的就是探聽出你現在已經找到了什麼證據。然後給司馬府報信兒。本王猜測的對嗎?”蘇晟說這話時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卻是嚇壞了白依依。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你派人跟蹤我?”這話說出口依依才意識到不對勁兒,這些念頭都是她心裡的想法,縱然蘇晟真的食言派人跟蹤她。也不可能跟到她心裡去啊。
“心有靈犀一點通,有些事情都是註定好的,例如你嫁給本王,這事兒是命,你不服不行。”蘇晟挑眉,望着依依滿臉寫着“你嚇到我了”,不禁輕笑出聲。
這番話傳到白依依耳朵裡就是戲謔與嘲諷,她瞪着蘇晟。心裡罵了一句“你放屁”,嘴上卻硬是放緩了語氣道:“你別這麼說話,被人聽到,影響不好。”
明日自己還指望蘇晟幫忙支走司馬老賊呢。若是自己現在罵了他,惹怒了蘇晟,他肯定不會再幫自己的忙。
蘇晟是個小人,有仇必報的小人。
老話說的好: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所以白依依敢得罪五公子,不敢得罪蘇晟。
她怕被報復。
“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說我們成親是天作之合,有什麼不好?”蘇晟不知道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裝傻,反而這樣問依依道。
依依乾笑了兩聲,起身解釋道:“咱們現如今的關係,差的不過只是一張‘休書’。他日你定然要娶其他正妻。我這收拾收拾沒準還能嫁一回,所以咱們誰也別耽擱了誰,更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免得被未來的另一半聽了誤會。”
蘇晟冷下臉來,擡手拿過一旁的書卷翻閱起來,依依見他書卷都拿反了,心道人家這只是做個動作,想要趕人。
她該識趣兒一點。退下去纔是。
這麼想着,她離開了蘇晟的書房。
光上門的那一剎那,她聽到書房裡傳來一聲劇烈的響動,手搭在門上想要推開來看看發生了什麼。卻又剋制住了這個念頭。
人家自有褚如煙關心着呢,就算沒有褚如煙,也還有這王府一干奴才伺候着,她殷勤個什麼勁兒?
她還有自己的要事忙,她得讓喜兒幫忙做面紗,找衣服,準備明日化身金燦燦重去司馬府的事宜。
這件事太重要了,絕對不能出現半點亂子。
回到屋子。就見喜兒迎上來道:“小姐,咱們今日是不是應該回丞相府看看夫人。將軍出了變故,夫人可也是白家人,她會不會受到牽連?縱然沒有。那她肯定也會非常難過吧。她尚且不知道您跟三王爺出了事,可能覺得您身邊有三王爺陪伴,日子也好過一些。”
依依覺得喜兒這話有道理,於是便讓喜兒趕緊幫自己換衣裳,好去丞相府裡看姑母。
這一日折騰的,那換下的髒衣裳已經堆滿了角落,天知道她的日子已經難熬到了什麼份兒上。
蘇晟會讓她的日子好過?纔怪呢。
半個時辰後,依依跟隨喜兒回到丞相府內,走進大夫人屋子,驚訝地發現大夫人的頭髮竟然一夜之間從烏黑變得灰白。
她捂着嘴巴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真的會發生一夜白頭這種事情?
“依依,你回來了。王爺沒跟你一塊來嗎?”大夫人沒料到依依會在這個時候回來,一時之間還有些手足無措。
“他沒跟我一塊來。姑母,你頭髮怎麼白了?”依依忽然之間有點恐慌,沒想過一向貌美如花的大夫人會蒼老成這個模樣。
而且。僅僅就是一夜之間。
大夫人剛開始還推辭着說自己不過是近日沒睡好,所以腦袋上多張了幾根白髮,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架不住依依的一再追問,她才從大夫人的侍婢那兒得知,昨晚上大夫人便知道了白將軍入獄的事情,愁了一夜,終白頭。
但是礙於依依大婚,她便沒派人通知依依,白將軍入獄已是註定的事情,大夫人不希望依依因此難過。
大婚之日是每個女子一生中最爲重要的事情,縱然難忘也應該是快樂的,而非痛苦的。
依依欲言又止。望着大夫人的一頭白髮很是心酸。
她想告訴大夫人,她昨天晚上的大婚之夜過的真是比平日裡都痛苦,還真是令人畢生難忘。
但是大夫人已經滿頭白髮了,她總不能再讓大夫人平添憂愁吧,那也未免太不是東西了。
她沒有對大夫人講自己在想辦法救出白將軍,她怕大夫人擔心,不讓她去以身涉險。
她只是不停的對大夫人說,說蘇晟對她很好,夫妻感情恩愛,即使知道她爹入獄,蘇晟還是不離不棄。
因爲依依知道,唯有自己這樣對大夫人講,大夫人才會覺得自己過得好,纔不至於讓她的白頭髮長得更加密集。
大夫人留她吃晚飯,被依依婉拒了,說是蘇晟還在府裡等她吃飯,剛嫁人,不回去一同用膳不好。
大夫人點頭表示理解,催促着依依快走,別耽誤了王府開飯的時辰。
依依應了一聲,回身緊緊抱住大夫人,哽咽着道:“姑姑,你多保重,多喝黑芝麻黑豆粉,會讓頭髮變黑。你要是變得不漂亮,人家就不要承認你是我姑姑了,好丟人的。”
她蹭着撒嬌,心裡很怕大夫人變老。
這是她在古代唯一的寄託了,作爲她強而有力的後臺,大夫人千萬不能倒。
待她領着喜兒走出丞相府門,往三王府回的時候,隱約在前方的小路里看到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
她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又望過去,那黑色身影又不見了。
是自己眼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