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中,有三四個管事陸陸續續站了出來。
沈絃歌讓他們自報了家門,又對照花名冊略掃了一眼,發現居然清一色都是些閒職。
這相府,難道已經淪落到稍有油水的要職都被杜氏和百里羅琦的人把控的地步了麼?
沈絃歌心裡微沉,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很好。昨兒祖母才教我要賞罰分明,今個兒就被你們給趕上了。既然你們懂規矩,那我自然不能怠慢了你們不是。”
幾個管事鬧不清她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一時間面面相覷,都不敢吭聲。
“你是丁喜家的對吧。”沈絃歌撿起一個對牌扔到了一箇中年婦人面前,道,“採買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此言一出,人羣裡頓時炸開了鍋。中年婦人又是驚喜又是惶恐,竟被這從天而降的餡餅砸得不敢吱聲。
“二姑娘,這恐怕有些不合規矩吧!”聞言,人羣中有人站了出來,高聲說道,“這採買的事向來是高深在做,丁喜家的只是個負責打理園子的,怎麼能擔此要職?”
沈絃歌掃了一眼,發現他是相府的總管葉海。
於是她揚眉冷笑道:“那麼高深他人呢?”
葉海遲疑了一下方纔說道:“如今全府上下都在忙着籌辦三爺的喪事,高深他......忙着採買,沒功夫過來點卯,讓奴才跟姑娘請個假。”
“是麼?如今採買的對牌還在我手上,葉大總管倒是說說,究竟是誰給他下的命令?”沈絃歌脣角勾出一抹譏誚的弧度,臉色卻瞬間沉了下來,“又是誰給他的膽子,讓他視相府的規矩爲無物的?”
“這......”面對沈絃歌的震怒,葉海並不想背鍋。可他和高深是兒女親家,高深如今又攀上了百里羅琦的關係。所以明知這是個坑,葉海也只能硬着頭皮往下跳了。
“最近相府多事,大夫人又進了祠堂。上面交接不及時,高深可能就一時情急亂了方寸也是有的。還請二姑娘看在他爲相府效力多年的份上,饒了他這一次。畢竟事急從權,高深也只是想替主子們分憂不是!”
沈絃歌挑眉看他,輕笑道:“大總管爲丞相府效力多久了?”
葉海不知她是何意,只得老老實實地答道:“老奴自幼入府,於今已四十載有餘。”
“大總管既是相府的老人,當知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個道理。我問你,倘若人人都拿這個理由來搪塞你,你這大總管該如何服衆?”
沈絃歌語氣輕柔,說出的話卻字字犀利,“還是說大總管上下一心,準備連其餘兩位缺席的管事一併擔待了?”
這句話就說得有些嚴重了。
葉海能做到相府大總管的位置,除了有幾分真本事之外,更重要是他足夠圓滑。
他知道,此刻他若是答錯一句,便很可能爲自己招來無窮的後患。
和高深一起缺席的兩個管事一個是分管賬房的崔成,一個分管廚房的王嫂。
這其中崔成是杜氏的人,王嫂則是百里羅琦的人,和他素日並無深交,他自然不可能連他們的錯一併擔當。
但在相府混跡多年,葉海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他可以不擔待崔成和王嫂,卻不能不給杜氏和百里羅琦的面子。否則這兩人日後無論誰得勢,恐怕都會和他秋後算賬的。
“老奴不敢。”想了想,葉海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說道,“今兒是布莊對賬的日子,崔成恐怕是出去對賬了。至於王嫂,姑娘也知道如今適逢三爺的喪事,廚房裡正忙得人仰馬翻,所以她恐怕也是忙糊塗了,一時給忘了。”
沈絃歌譏誚地笑了笑:“相府就只有崔成一個賬房先生嗎?”
葉海訕訕地笑道:“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對個賬而已,何須他崔管事親自跑一趟?”沈絃歌冷笑了一聲,道,“還是說他明知故犯,壓根兒就沒把我這個庶出的二小姐放在眼裡?又或者賬冊出了什麼紕漏,必須勞動他崔管事親自跑一趟才能填平的?”
這罪名一個比一個大,導致葉海根本就不敢接着她的話茬繼續往下說。
“去。”沈絃歌拿了對牌丟給丁喜家旁邊的一箇中年漢子,道,“你去賬房走一遭,把這兩年相府的賬冊全部給我搬過來。”
葉海猛然一驚:“姑娘?”
“怎麼?我懷疑崔成虧空查個賬而已,大總管也準備干涉?”沈絃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總管可要想清楚,要不要蹚這趟渾水?或者你要是覺得我沒這個權利,回頭我再向祖父祖母請示請示?”
這句話像是大熱天裡兜頭潑下一盆涼水,讓葉海瞬間清醒了不少。
是啊,他怎麼忘了,這相府說到底還是相爺的天下!
他一輩子戰戰兢兢小心做人。哪怕小事上再馬虎,大事上卻清醒得很,絕不犯原則上的錯誤。
因爲他知道,在相府不管站誰的隊,都不如站相爺。可剛纔他卻差點一時糊塗犯了大錯。
這要是被相爺知道了,他這相府大總管恐怕也就晚節不保了。
“老奴不敢!”葉海瞬間嚇出了一身冷汗,“老奴這就派人把賬冊搬到姑娘的屋子裡。”
見他如此知趣,沈絃歌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這個人向來賞罰分明。有功的,我自會賞。有過的,我也不可能不罰。今天的事諸位也看到了,不遵規矩,目中無主。我相府容不下這樣的奴才!”
沈絃歌用目光掃視了一番衆人,這纔不緊不慢地說道,“所以自此刻起,高深、崔成和王嫂的職位就空缺了。要是有誰不服氣的,儘管站出來。”
衆人被她的雷霆手段驚得目瞪口呆,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既然沒人有意見,那我接下來就開始分配任務了。”沈絃歌指着丁喜家的笑道,“我方纔說採買的事交給你,那這差事就是你的了。單子在這,你拿着對牌去賬房領銀子。記住,差事辦得漂亮,姑娘我自然有賞。可若是誰敢陽奉陰違,我也絕對饒不了他!”
眼見着如此一個有油水的肥差就落到了旁人手上,衆人頓時懊惱不已,後悔不該因爲她是庶女就輕慢了這個沈家二小姐。
沈絃歌懶得理會衆人的小心思,繼續說道:“諸位方纔犯了什麼錯,想必心知肚明。說吧,你們覺得我該如何處罰你們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