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間好像聽見了有人叫“芥末”,反應過來時,視野中又沒有什麼熟悉的身影
跟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分開,其實也有五六年的時間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裡,足夠讓人完全地忘記一些人,在這樣長的時間裡,藍梓也漸漸從孩子長成了少年,經歷了許多的時間,在各個地方飛來飛去,如今想起來,早已模糊了記憶中的樣貌,能夠記起的就只有那如精靈一般搖晃的辮子,跟着自己跑來跑去還常常被欺負到哭泣的小小的臉。
這樣想起來,自己倒也不由得爲她感到委屈起來,不過……她現在應該過得很好吧,應該是了,當初那家人開着小車來,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孤兒院在那場大火力付之一炬,秀珍姐也去世之後,她現在在哪,想來也是找不到了。不過,就算能找到,自己也是不可能過去的。
想想,半年多都沒有聯繫過小光頭,如果有一天能再見,也不知道會被她罵成什麼樣子……
其實在目前來說,只要分開了,他就沒怎麼做再見的打算,對於異能、對於這個世界都是懵懵懂懂,每次想起來,心中都有不安的感覺。奶奶去世之後,他固然很樂觀地生活着,但是一個人掙扎的他,也最能瞭解生活之艱難,如果自己的異能會帶來嚴重的後果,又何必將這種可能性帶過去,破壞別人來之不易的安定。
芥末也好,珊瑚也好,還有最近認識的黎家兄妹也好,都是這樣,再見的話,大約也只會帶來麻煩吧。
要是能遇上同樣會異能的人,又能好好說話,早點把這些事情弄清楚就好了……
他坐在那兒,這樣期待着。而在同樣的時刻,位於山頂的一家店鋪旁,芥末姐妹正與兩名同行的女子碰了頭,這兩名女子是香港本地人,一個十六歲一個十七,全是學生,因爲某些原因與郭瑩有過聯繫,這次郭瑩與芥末來香港,她們便相約見了面,隨後陪着來太平山這邊玩。
方纔因爲有事分開了一個多小時,此時這兩名女子明顯有什麼心事,與郭瑩竊竊私語一陣,又與那認識的禮品店老闆——一名二十三四歲的年輕男子說了幾句,郭瑩顯然被她們說的事情所吸引住了,拍拍芥末的肩膀,指了指店鋪裡面的隔間:“進去打電話,芥末你在外面逛逛啊。”
“你小心一點啊。”
郭瑩微微錯愕:“什麼小心?”
“不知道。”拿着冰激凌的少女皺了皺眉,瞥她一眼,“反正你感興趣的事情都很危險。”
“放心啦,就是打電話而已,電話會議!”
四個人交頭接耳地說着事情進去了房間,芥末坐在店外的長凳上等着,走到附近的觀景臺邊拿瞭望遠鏡朝下看,隨後,又想起了方纔覺得像是藍梓的那名少年。
應該……應該不會這麼巧吧……
她拿着冰激凌,狠狠地咬了一口。
“有人在維多利亞港的海面上打架?”郭瑩壓低了聲音,一邊走跟身邊的女子說着。
“就是一個多小時前,聽說是真理之門跟人起衝突了,真理之門的人忽然大規模出動,然後好些大組織都跟着動起來了,兩個會飛的人,追追逃逃到了海面上,然後真理之門的那個人就被打死了,能量爆炸的光聽說這邊也能看到,可惜那個時候我們都不知道……”旁邊名叫唐夢慈的少女也是小聲地說着。
“這下真理之門踢到鐵板了。”另一名少女笑着說。
“還不知道呢。”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怕是很少人會相信太平山頂的一間普通店鋪下方竟會有這樣隱秘的地下室,走過不算太長的通道,年輕的禮品店老闆關上門,準備撥電話,這年輕人身材微胖,戴着眼鏡,是一副標準的宅男模樣,看來人畜無害,“龍組是最先趕到的,只知道真理之門突然出來找一個人,那個人飛走了,真理之門一個會飛的進化者追上去,到了海上被打死了,是伏擊也說不定,我覺得最有可能的估計是龍組引蛇出洞的計劃還是什麼……喂,老大,有進一步消息了嗎?”
“哪裡會有。”電話用了免提,可以清楚地聽到那邊人聲嘈雜,說話的人找了個安靜點的地方,語音也很年輕,“自由聯盟這邊也沒有什麼頭緒,大家都在酒吧裡議論這件事呢,都快吵起來了……現在只能確定那個人很厲害,有人估計說他是四級甚至五級的進化者,順手就把真理之門的追擊者幹掉的,幹掉就走了,應該不屬於什麼組織。”
“不是龍組的人?”
“不是啦,如果是龍組的根本不用遮遮掩掩,這個時候也到了他們把手上的籌碼擺出來的時候了。”那邊壓低了聲音,“對了,剛剛得到的小道消息,天行者要來香港了。”隱約之中,那人似乎有些興奮。
“天行者?”郭瑩有些疑惑地問了一句。
“呃,這聲音……哦,是最近過來的小瑩吧,這是最近九老會給世界進化者做的排名啦,世界十大最強進化者,雖然他們說排名不分先後,但是不管怎麼分,修羅王方少白還是放在前三位,龍組的大bo八年前他就是最強的六級進化者之一了,在那件事情裡,他殺的敵人又最多,所以給他取個外號叫修羅王。不過我們都是他的崇拜者,所以大部分人還是喜歡叫他天行者。”
“我也很崇拜他啊。”
“真的?下次一塊喝茶……”那邊興致勃勃地自我介紹一番,隨後又開始說八卦,“這消息不知道誰放出來的,反正現在都很亂,我剛纔在酒吧還看見一個五級的進化者,馬來西亞賀家,叫賀東臨,他老爸八年前就是在大6死掉的,就在這裡放話要幹掉方將軍,類似的人估計還不少,另外,韓國的樸正元也來了,說是剛下飛機,我還聽說樸正元跟‘風暴’已經和界碑宣戰了,這消息還不確定,但現在也有很多人在說,如果是這樣,就讓樸正元和‘風暴’的人不能活着離開香港,以後‘風暴’也沒必要在亞洲混了……隨時有可能打起來,反正這次問題大了,大神混戰,我們小心別被波及進去就好……”
修羅王方少白、界碑、真理之門、樸正元、“風暴”、馬來西亞賀家、賀東臨……一個個的名字出來,都會讓房間裡的人浮想聯翩,他們只是位於最邊緣的小組織,雖然其中也有些進化者,能力和天賦有高有低,但沒有進過系統訓練,無法戰鬥,終究是上不了檯面。
事實上異能這種東西既不能打廣告也不能做調查,大家又都對各種組織或是政府機關有排斥,信息的傳播與同類的尋找相當困難,香港還好一點,在信息相對滯後的大6,就算接觸到這方面的事情,能夠得到最多的大概也只是真假不知的傳說而已,什麼十大級進化者,什麼修羅王方少白、教皇約翰·保羅二世、大梵天奧杜羅、預言者葵未來等等……作爲蝦米一般的小組織成員,有機會親眼看見這些人出手,甚至參與進去,即便是聽着這些消息幻想一番,大概都會讓人心潮澎湃了……
一個個的消息傳入這邊的地下室,城市的另一側,“界碑”成員的臨時聚集點中,因爲這個晚上生的事情,一部分回來的人也都在討論着,事實上,雖然這幾天表面上還算輕鬆,但此時聚集在香港的巨大壓力一觸即,世界各處、各個組織的進化者過來,真理之門在暗中搞鬼,他們的目的還沒有任何人知道,背水一戰是沒關係,但問題是要保證穩定迴歸,在這樣的壓力下,就是誰的心裡都沒有底,畢竟相對於維持穩定,要搞點破壞真是太容易了,如果有什麼強大的進化者真心要做這種事,怕是整個界碑全部調來都可能出紕漏。
“我根本想不通這種事情藍家安怎麼會牽扯進去的,這孩子……”
“因爲什麼事情跟真理之門打起來了吧,沒看他搶了真理之門的果實嗎?這隻果實基本被廢了,但看起來,最初所蘊藏的力量絕對是最高層級的,八年前那場戰鬥都說我們的收穫最多,但這種果實我們的實驗室裡也只有一兩個,難怪真理之門會飆了,不顧暴露的危險就直接追殺他……”
“要不然難道真理之門在爲果實選擇寄主?”
“說不通啊,果實可以分辨人的資質,也會分辨進化者,它不可能自己選擇藍家安,只有可能是他搶的。”
“這麼說,因爲某些事情,我們的小籃子跟真理之門槓上了……真不愧是長的兒子,甚至可以把果實直接搶走……”
“也說不通,這樣的級果實,一般都是保存在真理之門腦人物身邊的,除非它主動找到了寄主,如果小籃子是搶走了果實,他肯定跟這次真理之門過來的腦幹了一架,甚至已經把對方幹掉了……”
“從他在海上展露的力量看起來,不是沒可能啊。”
“問題在於如果他已經幹掉了對方的老大,後來咬在他後面不放的爲什麼是一隻那樣的小蝦米,這個追逐過程大家也看到了,這可憐的傢伙追得多興奮,簡直毫無畏懼,結果到了海上被轟成了渣,他追得這麼狂野難道是因爲太悲憤……”
議論紛紛之中,譚羽然頂着洗過澡後吹得蓬鬆的頭從另一間房裡出來大廳:“不管怎麼樣,雖然大家還沒相認,他現在跟我們站在一邊,這個總沒錯了,多了個可靠戰友的感覺也不錯嘛。”
“我倒寧願他是個身份不明的六級進化者,這樣我們一宣揚,大家的目光就會盯到他身上,或許運作一下,就能讓他們在迴歸之前鬼打鬼,把壓力泄一點出來,現在這樣我空歡喜一場。”陳旭笑着搖了搖頭,他原本打的是這個主意,現在現時藍家安,只好把事情壓下去,不讓藍梓進入風口浪尖的代價,就是負責壓下消息的界碑朝着風口浪尖更進了一步。
“對了,樸正元已經到酒店了,羽然,你別太沖動了。”
“他們要殺我,我也幹掉他們一個人了,這怎麼可能和解!開玩笑!”
“我上司說的,專線電話在裡面,你去打給他啊。”
“我又不歸你上司管!”
“反正他剛纔跟我說等你洗澡出來了打個電話給他……”
對於方少白,無論如何還是要給面子,譚羽然在那兒瞪了陳旭幾眼,隨後一臉不爽地往裡走:“我幹掉他本來就是最好的選擇,你們根本不了嘛!”
心血來潮的,芥末吃完了蛋筒冰激凌,一路回到方纔的平臺邊,那個坐在臺階上的少年已經不在了。
她在周圍找兩圈,終於還是沒能找到人,這一片燈火通明,遊人還是很多,她站在那兒,忽然就有些失落感。
其實本就明白不可能這麼巧,藍梓不可能來到香港,也不可能在這裡遇上她,他們已經五年多沒有再見了,也很難再認得出來。這些不可能加起來,概率已經無限小於零,可雖然是這樣,她方纔還是突然就想:如果真的生了呢?
她平時也想要再見到他,逢年過節的時候最想,但這麼多年,現實也漸漸沖淡了幻想,雖然想,但其實已經不期待它的實現,這時候想着反正沒事,跑回卻沒有再見到,就儼如落空了一個希望。
再見了能怎麼樣呢?能說什麼呢?都不知道,但心中忽然就是空落落的,她在那臺階上做了下來,望着遠處的景色,肩膀倚在了欄杆上,不一會兒又起來,去到那禮品店時,姐姐還沒從裡面出來,她無聊地到處逛着周圍的各種店鋪,十多分鐘後,走到一處道路邊,忽然間,就看見了下方的那道身影,大概就是剛纔的那名少年。
不知道是怎樣的感覺。
那少年站在一棵大樹下張開了雙手,很高的樹枝上,一隻黑貓在上面趴着,樹枝看起來搖搖欲墜,貓也不怎麼站得穩,就要摔下來的樣子,拼命地叫,少年像是想要接住它,於是也在下面學着“喵、喵……”的叫。
其實……認不出來。
她仔細地看了很久,也認不出來少年是不是當初的孩子,感覺不像,當初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在這裡套不上合適的人。這種感覺令得她上前問話的想法都畏縮了起來,她就那樣站着,終於,幾分鐘後,她才深吸一口氣,用力扯了扯衣襟。
挺傻的,不過……反正只是說句話嘛!
她從後方過去,走到那少年的側前方,定睛看了他很久,一張顯得稚氣的娃娃臉,看起來比自己還小的樣子,雖然阿梓哥哥以前好像也有點娃娃臉……少年也微微轉過了頭看她,隨後,便目光閃爍着移開了樹枝上的貓。
“喵——”貓終於掉了下來,落入他的懷中。
“你好,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謝、謝寶樹……”少年又看了她兩眼。
“哦,對不起……謝謝了。”芥末用力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嘴,隨後,轉身離開,身影很快地沒入後方的人羣之中。
少年轉過頭疑惑地看她。
突然被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搭訕會怎麼樣。
藍梓沒什麼這方面的經驗。
撿到一隻貓。
也不知道它是怎麼上去的,反正看起來是下不來了,很可憐的樣子,他於是在樹下準備接住,學着貓一聲聲的叫。當那個女孩子突然過來看他,他看了幾眼,現女孩子非常漂亮之後,在那專注的目光下,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等待着她的開口。
幾乎是貓落下來被他接住的一瞬間。
“你好,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呃,幹嘛問名字……腦中瞬間展開了聯想,隨後,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他還是將假名說了出來:“謝、謝寶樹……”
“哦,對不起……謝謝了……”少女很好看地抿了抿嘴,轉身走開,隨後便被人流擋住了,路燈在這片山頂亮着燈光,路燈下的人羣是陌生的,幾乎完全陌生,他望着沒入人流的少女,過了片刻,他幾乎是下意識的開了口。
“芥、芥末?”
那聲音不大,與其說是呼喚,更近似於喃喃低語,幾秒種後,他看見了人潮中轉過來的那張臉,少女站在那兒望着他,有人走過去了,少女的樣子在那邊被遮擋住,隨即又出現,她微微偏着頭,眨着眼睛,就想小時候那樣,漸漸地笑着。
沒錯,她就那樣地望着他了……
“界碑”成員聚集處,譚羽然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有些帥氣又有些無奈地微微聳肩,衆人正在興高采烈地聊着八卦,城市的夏夜,酒吧里人們正在爭吵,各種各樣的人,帶着各種各樣的能力,大大小小代表着各種不同利益的組織、自由職業者,有的在城市間高聲喧譁,有的傾聽,有的幻想,有的憧憬,有的遊覽觀看,有的在暗中做着自己的事情,期待不被人現,有的高調而張揚,有的安靜而鬼祟。更多的還是千千萬萬在這片城市間生活的普通人,喜、怒、哀、樂,都聚集其中。
星光聚集在了這座無比繁華的小島上,海洋、山嶺、公路、大廈、別墅、廣場、橋樑……這一天是一九九七年六月十四日,迴歸前的夏夜,顯得愈深邃了……
花了兩天,久了點,我一直在幻想他們重逢的這一章,該怎樣安排,最後還是決定用個最普通的橋段,而也因爲太普通,要寫出感覺來很困難。
其實本來也打算把這個作爲第二集的最後一章,後來又想了想,整個迴歸的事件還是都放進第二集裡好了,沒必要那麼麻煩(其實最主要的是因爲沒想到很好的第三集的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