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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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依岸微笑點頭, “真的很不錯,我猜未來的顏太太應該會喜歡。”
顏川溪卻聽得心頭驀地一疼,聲線不由緊繃起來, 拿筷子的手指漸漸收緊, “你猜?”
沉默片刻, 顏川溪看着她淡然的表情, 聲音低了下來, “……先吃飯吧。”
他好像一直這麼冷靜,不管遇到什麼事、誰的事,都可以波瀾不驚。
這纔是那個她瞭解甚少、真實的顏川溪吧。
顧依岸不再說什麼, 只是垂着頭、沉默着機械地夾着菜。
氣氛漸漸冷了下來。
顏川溪臉色沉靜地看着對面一語不發的人,自嘲般地輕輕笑了一下, “爲什麼我總覺得一直是我一個人在自討沒趣?”
你一直站在那裡, 不迎接也不回頭。我只好慢慢走向你, 可是每次當我覺得自己離你更近一步的時候,你卻總有千萬種理由將我推回原地。
顧依岸閉了閉眼, 艱難地平復着呼吸,直到將心底的酸澀努力壓下去才緩緩擡頭,看着他的眼睛、神色認真,“顏川,你有沒有騙過我?”
耳邊卻陡然一陣轟鳴。
等到聲音消去, 她突然有些害怕聽到他的答案, 眸光忍不住顫了顫, 卻還是緊緊盯着他臉上的表情。
顏川溪握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 很快收起眼底的情緒、坦然對上她探究的視線, 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波瀾跟不妥,“沒有, 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半晌,他意識到什麼突然問她,“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臉上的表情很難與剛纔的鎮定劃上等號。
顧依岸神色如常地放下筷子,心卻揪緊了,問他:“有人應該告訴我什麼嗎?”
“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我問你,‘如果我有事瞞着你,又或者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會不會原諒我’,你還記得你那時的回答嗎?”
“記得。”顧依岸輕輕點頭。
她說她會原諒,因爲她以爲他做過的所有都只會是爲了她好。
但是那件事,如果他真的做過,她很難很難裝作一點都不怨恨。
顏川溪繼續問,“那現在呢,答案還會是一樣的嗎?”
他微微偏了偏視線,以掩蓋此刻心底的慌張。
“現在?”顧依岸聲音漸漸小了下來,“……我不確定了。”
她頓了頓,把問題拋給他,“你呢,如果是你,能夠容忍的、我欺騙你的底線是什麼?”
“我要做到多過分,你才永遠都不會打算原諒我?”
“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原諒你。”顏川溪語氣堅定、沒有絲毫地勉強跟遲疑,“對你,我永遠沒有底線。”
如此堅定動人的話由這個讓自己如今無法自拔的人說出口,就算心底再牴觸排斥,心臟那裡也忍不住狠狠地顫了顫。
看吧顧依岸,你就是這樣,他只要說一句話便能將你幾天來好不容易得來的原則跟理智徹底摧毀。
“是嗎,可是我對你有底線。”顧依岸想了想淺淺笑起來,改了措辭,“也不能這麼說,應該說我對任何人都有底線,不會有特例。而我的底線就是,他如果欺騙我,就要有勇氣承認。如果做了又不敢承認,那就沒得談了。”
顏川溪聽着她說的話,難免會對號入座。
這樣的話任誰聽起來,心裡都不會舒服到哪裡去。更何況由她親口說出來。
他按了按額頭,認命般地妥協,“依岸,誰都不可能一句謊話都不說,我或多或少,總會在有些事情上對你有所隱瞞,但是並不代表我故意要那麼做。其實有時候,對你說謊是這個世上最讓我痛苦疲憊的事,可我不得不那麼做。你相信我,有些事情你真的沒有必要了解得太清楚,那樣對你並不會有任何好處。有時候一無所知要比清楚一切來得輕鬆好過得多。”
她也想就那麼一無所知,過一輩子多好。
那些手裡面拿着刀毫不留情劃傷她卻裝作不經意的人,永遠不可能瞭解她心裡有多痛。
忘了在什麼地方看到過一句話:任何東西只要夠深,都可以是一把刀。
愛是,恨也是。
她把依賴演變成愛,卻在很愛的時候不得不勸自己不要再繼續執迷不悟下去,儘管這樣的決定幾乎要將她的精神擊垮。
“顏川。”顧依岸突然開口,“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沒有什麼是應該向我坦白的嗎?”
顏川溪這時看到她眼底的疲憊,呼吸一滯,卻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我說過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較好。”
聽到他的回答,顧依岸突然笑起來,從開始的牽扯嘴角到肩膀開始聳動,再到最後眼淚滴打在餐桌上,不過幾秒的時間,“是啊,我如果不知道……該多好。”
雙手撐着桌面勉強站起來,腳僅僅邁出一步,身體便直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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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依岸感覺有人在撕扯她的衣服,她想要掙扎,身體卻沒有任何力氣,她想要大聲喊,卻像被人堵住了嘴巴,任何聲音都發不出。
有軟軟溼溼的東西在她身上游走,讓她一陣噁心反胃,睜開眼睛看到的景象讓她一瞬間陷入了絕望。
一張模糊的臉出現在視線裡,她慢慢睜開眼,看清了來人,也看清了,他眼裡的情緒。
——那是夾雜着擔憂與愧疚的眼神。
沒錯,是愧疚,竟然是愧疚。
這種情緒在那次自己胃痛住進醫院,第二天見到他的時候在他眼裡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
耳邊傳來女人的質問,像是手機按了免提、傳出來的聲音,“你能把我怎麼樣,當初說一切讓我去做的人難道不是你嗎?!如果不是你的默許,這一切怎麼可能進行地這麼順利,‘餘溫’不是你家的產業嗎?!”
顏川溪神色複雜地看了自己一眼,耳邊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
悠悠轉醒的時候,顧依岸像在夢裡面一樣,看到的是同一個人的臉。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人,眼眶裡的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一刻都停不下來。
“你醒了?”
顏川溪伸出手,想要拭去她的淚,卻在即將碰到她的時候,被一隻手臂擋了下來。
“你別碰我。”
顧依岸聲音極小,透着難以忽視的沙啞。
顏川溪身子一僵,慢慢將手收了回來,語氣卻依舊溫柔,“夢到什麼了,哭成這樣?”
顧依岸輕輕轉身背對他,“……你走吧。”
“不行,叔叔阿姨都不在,你這樣子讓我怎麼放心?”
“算我求你。”顧依岸這時轉過頭、望着他的眼睛,“看到你,我會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