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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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漸漸入了秋, 長衣長褲的穿着使得身體對溫度的感覺剛好,不太熱,也不會冷。秋天的一切就像很多人的愛情一樣, 平平淡淡不溫不火, 給人的感受卻尤爲舒服, 只不過這種熨帖對於某些人來講卻成了奢求。
尤其當一個外人自始至終都不肯安分的時候。
顏川溪聽着電腦Email附件裡的音頻, 眼眸漸漸變冷。
視線緊緊盯着屏幕上的那幾行字:
她已經聽過了, 三週前。
不得不說,她痛苦萬分的樣子,真讓人暢快。
不被信任的滋味如何?
不必感謝我, because you deserved it.
原來她最近會情緒失常是因爲這個,竟是因爲這個。
她甚至沒有開口問他、給他辯解的機會, 他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值得她信任?
他究竟要做到何種地步, 才能得到她一點點平等的對待?
望着玻璃幕牆外的城市跟遠山, 一直到暮色西沉,顏川溪摁下桌上的內線, 接通後涼涼地吐出幾個字:“今晚加班。”
翌日。
門鈴響的時候,顧依岸剛剛睡醒,雖然牆上鐘錶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十點。或許是氣溫變低的緣故,最近身體一直懶懶地不想動,甚至連話都不想開口說, 葉楠這些天工作不算忙, 所以顧依岸自然而然地請她幫忙看店。
如此算起來, 她也有幾天沒有管外面的事了。
揉着肩膀跟脖頸走到門口, 拉開門, 在看到眼前人的一瞬間有些愣怔。原本就清瘦的人臉頰上下巴上此刻有淡淡的青色,就連眼底都是掩不住的疲憊, 不似從前,他望着她的時候,眼睛會發亮,像綴滿了一整個夜空的點點星光,所以她纔會常常情不自禁地融化在他炙熱卻溫柔的注視裡。
此時此刻,他深凝着她的目光裡,分明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她心頭泛起酸澀,不知道是爲他此刻的憔悴還是爲自己以前的天真,待她反應過來卻是要低頭關門。
顏川溪手疾眼快地探出一隻手臂,將手掌按在門框上。
關門是用了全力的,顧依岸察覺到不妙立刻擡頭,便看到毫無疑問會被夾到的大手。那手依舊是她喜歡的樣子,骨節分明,指甲短而潔淨,就像他一直以來給她的感覺一樣,那樣的儒雅卓然。
心臟那裡驟然一陣顫痛,她終究對他狠不下心,按在門上的手一瞬間痙攣一般失去力氣。手下力道一鬆,門已經被人慢慢推開。
顏川溪收回手貼在身側,盯着她的發心,神情複雜。
他原本是想來問她一句,他在她心裡難道連一絲一毫的信任都不配得到?可笑的是,他現在連發問的力氣都沒有,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現在那麼痛的是被她毫不留情傷到的手,還是那顆無論何時都在真心待她卻不被珍視的心。
顧依岸垂頭一瞬不瞬看着他垂在身側的右手,手背上的紅痕那麼清晰明顯,她想起四年前他也是這樣,不管她的動作多快,他總會比她快那麼一點。在她整日將自己鎖在房間裡的那段日子裡發生過多少次這樣的事情,她記不清了,她只記得最後一次他依舊將手按在門框上,她卻沒再關門,那時候她問他:“每次都用這種苦肉計,不怕哪天我一狠心讓你的手真的斷掉嗎?”
他只淡淡地說了四個字:“你不會的。”
是啊,她不會的。她的心不是石頭,誰對她好,她也會感動,會不忍心牴觸,甚至會……動心,會身不由己地想要挽留那個人的疼愛。
顏川溪循着她的視線看到自己的右手,嘴角翕動卻終究沒有開口,極爲緩慢地將手插|進西褲口袋。
顧依岸因爲他的動作,眸光顫了顫,擡頭:“有什麼事嗎?”
“什麼事?”顏川溪極輕地笑了一下,像是自嘲,語氣不由冷了下來,“單易代我問的問題,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答案。”
那天單易的話,言猶在耳:“他想問顧小姐,你的底線不會爲任何人破例,這個‘任何人’包不包括他。”
破例?如果是別的,哪怕是在其他事情上有欺瞞,她都可以釋懷原諒,但是這絕對不包括自己被他當成戰利品一般、不擇手段地徐徐圖之,她是一個人,有心有靈魂的人,而不是一樣東西一件物品。
顧依岸盯着地面、抿脣不語。
兩個人都不是吵鬧的性子,在一起的時候通常都是安靜以對,像是彼此間形成的一種默契,舒服而不尷尬,不像現在,這一刻的沉默,讓人難過的想要逃避。
舒緩的鈴音適時地響起來,顧依岸幾乎是鬆了一口氣般地轉身,走到沙發旁撿起手機,卻在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握着手機的手不由開始僵硬起來,回頭看了一眼不急不緩邁着步子走近她的人,訝異之後是瞬間的慌亂,看着他即將從她臉上移到手機的目光,想要按掉電話,但是已經晚了。
顏川溪微垂着眼,目光落在屏幕閃爍的文字上一動不動。
屏幕上只有兩個字母。
B、F。
顧依岸看了一眼他臉上的表情,心裡不知道該是什麼樣的感受,手上的動作卻如冰封一般、想動都動不了。
她慢慢垂下了頭。
與此同時略顯疏淡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怎麼不接電話?”
他聲音很輕,她卻在聽清的一瞬間連身體都忍不住輕輕顫抖了一下。
機械地按下接聽鍵,緩慢將手機放到耳邊,“喂……你好。”
那邊靳兆其的聲音已經傳到她耳朵裡,“怎麼接個電話都要這麼久……你剛剛說你好?你沒事吧?”
顧依岸辨認出他的聲音,低低應了一聲,“……我沒事。”
她的心思已經不在這個電話上面,而是擔憂着就在她半米以外的人冷而鋒利的眼神,靳兆其卻不知道這邊的情況,依舊按自己的意願問:“今晚有空嗎,一起吃飯,可以嗎?”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的問題就又拋了過來,“你喜歡吃什麼,法國菜,德國菜……你喜歡哪一種?還是你更喜歡中餐?”
“我……”顧依岸剛剛說了一個字,餘光掃到顏川溪盯着她的黑眸,聲線發緊,“我今晚沒空。”
“這樣,”靳兆其倒沒表現出失望或者不滿,語氣反而變得輕快,“不過,我已經站在你家門口了,你來開一下門。”
電話裡響過“嘟嘟”兩聲,門鈴也在此刻突兀地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