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從病房裡出來,鬱言的神色已經恢復自然,看着那兩個一直等在走廊上的醫生,說到:“我們已經決定好了,請幫忙摘掉我媽媽身上的儀器吧。”
醫生愣了愣,轉身走到鬱言面前,同情的看着她,問道:“你們……可都想清楚了?你知道摘掉她身上的儀器意味着什麼嗎?”
“我知道,”鬱言擡頭,眼神平靜的看着他們:“可是,我想讓她能夠聽到我親自對她說一聲謝謝,我愛她。”
兩個醫生對視一眼,對着鬱言點點頭:“好,既然你們想清楚了,建議儘早決定時間,畢竟,越早決定的話,病人醒來能堅持的久一點。”
“好,我們會商量一下,儘早決定的。”
看着一個女孩兒故作堅強的樣子,醫生伸手在鬱言肩膀上按了按,低聲安慰到:“鬱小姐,生命本無常,且行且珍惜吧!”
“謝謝醫生。”
醫生離開,鬱父也從病房裡走出來,父女倆相互對視一眼,都默默的溼了眼眶,然後在淚水掉落下來之前,迅速將頭扭到一邊去。
兩天後,鬱言的腿傷稍微好了點,基本上可以運用輪椅行動也差不多可以了,父女倆商量,給鬱母摘掉儀器。
“準備好了嗎?”醫生過來的時候,鬱言父女已經在鬱母病牀邊守着了。
“準備好了。”鬱言點點頭,目光停留在病牀上的人身上,放在輪椅上的手,慢慢收緊。
“小婉……”鬱父紅着眼眶,一步步走過去,握住鬱母的手,下意識的放在手裡掂了掂,那隻手已經輕的不成樣子了,“小婉,你……不要怪我……”親自結束妻子的生命,這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對對方是,對自己更是。
“爸……”鬱言慢慢挪過去,伸出自己的手,和父母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看着鬱父,柔聲安慰說到:“別想太多,媽媽她不會怪你的,再說,主意是我拿的,就算是媽媽要怪的話,那也是怪我,跟爸你沒有關係。”
“不……是我……”
“爸!”鬱言猛地扯了扯鬱父的胳膊:“難道真的要讓媽媽一直帶着遺憾躺着嗎?難道你忘了嗎?媽媽最想聽你說的話是什麼?”
鬱父愣了愣,臉上脆弱的神情也一點點收斂起來,靜靜的看了鬱母一會兒,然後轉身,看着身後的醫生,沉聲說到:“醫生,請開始吧!”
醫生看了看他們父女倆,點點頭,走了過去。
“好了,”將儀器關掉,醫生轉身:“好了,應該一會兒就醒過來了,你們好好珍惜這最後的時間吧。”
醫生離開,順手帶上了門,鬱父推着輪椅,父女倆一步步靠近仍舊閉着眼睛,處於昏迷狀態的鬱母,像是正在舉行一場朝拜儀式一樣,肅穆莊重。
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緊閉的眼睛忽然顫抖了一下,鬱言心裡一驚,忙扭過頭去,正好看見鬱父也正扭頭在看她,兩個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喜。
“媽!”鬱言忙抓住鬱母的手,輕聲呼喚着:“媽,你醒醒啊,我是言言,是言言啊……媽,快醒過來吧,我們……我們都好想你……”
可是,不管鬱言多麼柔聲細語,又或者是多麼的聲嘶力竭,鬱母卻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也只是眨了那麼一下眼睛而已。
“爸……”鬱言扭頭,求助的看向鬱父:“你看……媽媽她……她怎麼還不醒啊……”
“小婉?”鬱父也開始疑惑了,想起醫生說的,摘掉儀器,也只是有七八成的可能會醒過來,但其實還是有醒不過來的風險的,鬱父的心頓時也提了起來,忙過去,也緊緊抓住韻母的另一隻手,說道:“小婉?是我啊,醒醒吧.......”
可是,同樣的,不管是柔聲細語,還是聲嘶力竭,病牀上躺着的人,卻依舊是一點兒發反應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鬱言手足無措的看着鬱母呢喃着說道。想象過無數個媽媽醒來時的情景,卻唯獨沒有想象過,如果媽媽醒不過來怎麼辦?
如果媽媽真的醒不過了,那麼,自己讓醫生摘掉儀器的做法,就實在是太愚蠢了!此時此刻,鬱言忽然後悔起來。
如果媽媽真的醒不過來的話,可是已經摘掉了儀器,媽媽的命也會在今天走向終結,而自己,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媽媽.......”鬱言一下子撲到鬱母肩頭,嚎啕大哭起來,想起媽媽發病的原因,是因爲聽說了自己出車禍的消息,頓時,悔恨和自責一齊涌上心頭,哪怕是流乾所有的眼淚,都不足以舒緩自己的愧疚之情。
“言言.........”就在鬱言哭的聲嘶力竭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很輕的低吟聲,虛無縹緲的從某一處傳了來。
這個聲音,鬱言再熟悉不過,頓時一愣,像是被雷擊中了般,足足愣了好幾秒,這纔回過神來,忙擡起頭來,就看到鬱母緊閉的眼睛撐開了一絲縫隙。
“媽媽!”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鬱言一下子抱住鬱母,將滿是淚水的臉埋進鬱母的肩窩裡,哭的更大聲了。
“媽媽.......你........你終於醒過來了,媽媽,我還以爲,......以爲你.......哈哈,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小婉.......”鬱父也是悲喜交加,握住鬱母的手的手,緊了又緊,看着鬱母的眼神中,除了溫柔,還有可以隱忍的疼痛和愧疚,看到鬱母神色溫柔的看着鬱言,卻只能艱難的張着嘴,什麼也說不出來的樣子,鬱父頓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靠近一些,附身將嘴巴放在她的耳畔。
“小婉,說不了沒關係,咱們不急,慢慢來。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麼,我都回答你,啊,彆着急!”說完,鬱父擡頭看着鬱母,見對方眼中的焦急消退了不少,似乎還帶着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他便明白自己的話她能夠聽得見,也聽得懂,並且他的解釋也是沒有問題的。
對着鬱母安慰性的笑笑,鬱父將心酸和哽咽都
嚥了下去,然後說道:“恩,言言已經沒事兒了,你就放心吧,小婉,只是左腿骨折,別的沒事兒,啊!”
“.......好.......”短促的音符從鬱母的嘴裡說出來,很吃力的樣子,其實父女倆都知道她的意思,她是在說“那就好,沒事就好!”
“媽媽,我沒事兒,倒是你.......要快點兒好起來啊!”鬱言擡起頭來,滿臉是淚的看着鬱母,“媽媽,我最喜歡吃你做的菜了,你看,你這樣躺着,我都瘦了.......”
即使沒人告訴自己,可是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還是很清楚的,知道鬱言說這些話,不過是安慰自己而已,無奈嘴上又說不出來,乾着急,鬱母只能費勁兒的將頭扭到鬱言那邊,張了張嘴,流着眼淚。
“媽媽!”鬱言愣了愣,忙過去將鬱母臉上的淚痕擦乾淨,心裡明明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疼,可是,還是要憋住眼淚,看着鬱母微微笑着說道:“怎麼哭了呢?真是的,媽媽怎麼學起我來了?我是因爲腿疼,你爲什麼要哭呢?”
我是因爲捨不得你啊!
心裡想得到,可是,卻說不出來。
看着女兒明明傷心,明明想哭,卻要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努力裝出一副輕鬆的樣子強顏歡笑,鬱母只覺得心裡更是難受了,就那麼靜靜的看着鬱言,默默流了好一會兒淚水。
“呃.......”知道時間緊迫,也是害怕自己再這麼被媽媽盯着,一定會崩潰大哭起來的,鬱言忙扭頭看看鬱父,互換了一個眼色之後,鬱言又扭頭對着鬱母勉強笑着說道:“那個,媽媽,爸爸有話跟你單獨說,我.......我就先出去一下吧!”
從病房裡出來,最後默默看了裡面一躺一站,兩個單薄的身影一眼,鬱言言伸手將病房門關好。
“小婉........”鬱父在病牀邊坐下,執起她的手,神情的看着她,儘管眼中帶着淚水,可是卻是極盡溫柔的,看着對方看自己的眼神裡,也是溫柔纏綿中帶着隱隱的明瞭笑意,鬱父就知道,其實對方什麼都明白。
本想不要直接說她的病情的,可是,如此看來,似乎是沒有必要隱瞞下去了,鬱父喉結動了動,將哽咽嚥下去,才沙啞着嗓子,幽幽的說到:“對不起,是我.......是我對不起你,我.......”
還沒說完,就看到鬱母瞭然的看着自己,然後搖搖頭,不怪你,怎麼能怪你呢?我自己的身體,自己其實早就已經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老鬱,不怪你,別自責,也別愧疚,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好好照顧好我們的女兒!
可是,這些話,鬱母也只能放在心裡默默的講給鬱父聽了,因爲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允許她多說了。
“小婉......”畢竟是處了二三十年的夫妻,即使沒說出口,鬱父也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便也不再糾結這個“誰對誰錯”的話題,附身湊到鬱母的耳畔,柔聲說道:“小婉,我......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