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動深深的埋下頭去,悶聲說道:“所以,我纔來找你。”他實在不知道該找誰商議,父親的反應定然是讓他守口如瓶,然後想盡辦法將那批藥的事情遮掩過去。
可是,若真是因爲蒙家的藥造成了什麼後果,整個蒙家不就成了昌國的罪人麼?想到那些原本可以救治的傷員只是因爲用了那批藥,最終死不瞑目,蒙動的心就一陣陣的發顫。
但,他是蒙家人啊,他沒有那麼大公無私,他必須保住整個家族,所以,他不能說出去,甚至連蒙家人都不能告訴。
當他想明白這一切之後,站在寬闊的街道上卻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想想那批藥,他一時之間不想回到蒙家,不想看到父親在那裡盤算如何遮掩。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子,他卻發現自己走到了春字號門前,同時,他也想到了春字號當初是由錢家的錢無缺,那位正在遠北關帶兵打仗的小將軍牽線搭上蒙家的。
“可是,我能幫你什麼?”春心無奈的問,“我沒那麼大分量,不可能一句話就免了你們家的死罪。”這可真是死罪啊,一旦鬧開,整個蒙家上下肯定血流成河。
混賬蒙優,他怎麼就有膽子做這種事情,他真是夢遊去了麼?咬了咬牙,春心忽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蒙優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他缺錢?”
蒙動搖頭:“我想不透,若不是我今天碰巧路過那裡,恐怕第二批藥送到遠北關,我都不知道藥材已經被做了手腳。若說只是爲了錢,他手頭並不緊,平日裡管着事,油水也不少,沒必要在這些要命的藥材上搗鬼,況且這些藥雖說數量不少,但並沒有太貴重的,也不值得拿身家性命去賭。”
這就怪了,不像是爲了錢,那是爲了什麼?春心納悶的皺眉苦思,總不至於就是爲了讓遠北關的士兵們死在那裡吧?
等,等等!
這個念頭剛從春心腦海裡閃過時,她只當是胡思亂想付之一笑,但回頭想想,卻似乎又有些靠譜。
“怎麼,你想到什麼了?”見春心神色有異,蒙動連忙問道。
“沒……讓我仔細想想。”春心隨便擺了擺手,將自己縮在椅子上,咬着嘴脣沉思起來。
整個家族的身家性命絕不是開玩笑的,就算蒙優再貪財,他總不能不顧自己的爹孃妻妾,況且蒙動也說了,剋扣這點錢並不值得蒙優冒這麼大的險。但蒙優偏偏就是做了,而且還是兩次,而且第二次還是親自押送。
這批藥送到遠北關,蒙家會有兩個下場,要麼東窗事發,全家滾血葫蘆,要麼就如蒙動所說的,跟軍方驗收的人打好關係,如過去那樣遮掩過去。
這種下場,蒙優不會想不到,可他還是做了,這是否說明他還有什麼足夠將蒙家從這件事裡摘出來的後招?比如說,他能夠篤定不備軍方的人察覺,或者能夠拉攏軍方的人?
忽然想到這個可能,春心的心猛然一緊。若是這麼要緊的藥材都能這麼搞鬼,那其他東西呢?糧食呢,衣被呢?
窗外的寒風一陣接一陣的呼嘯着,春心冷汗涔涔,只覺得有一把磨得無比鋒利的看不見的刀子正懸在錢無缺頭上。
再看看同樣臉色難看的蒙動,她發現這把刀子同樣也懸在蒙家身上。
“我只知道你們家同錢家有幾分淵源。”蒙動的聲音有些黯啞,兩手緊緊握在一起,“若是不將此事告知遠北關,我自己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可若是貿然將此事說出,整個蒙家……”
“我明白了。”春心輕輕的點頭,“你想保住蒙家,同時也想讓遠北關避免這次損失。”
只是,這是兩難啊。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同時嘆了口氣,頗有些一籌莫展的味道。
就在他們兩人相對無言的時候,蒙動的小廝急匆匆的趕了過來,氣喘吁吁的說:“爺,快,老爺看了您的信後大怒,要您趕緊回家呢。”
蒙動點了點頭,站起來看向春心說道:“那我就先走了,我剛纔說的事情……拜託你好好想想了。”
整個蒙家,他竟然找不出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來討論這件事,反倒是與蒙家無關的小春可以。
真是可笑啊。
那主僕兩個急匆匆的走了,春心一人坐在店裡,越是想,她就越是放心不下。
東窗事發,蒙家難逃一死,蒙動這小子自然也在其中。
遮掩過去,蒙家僥倖保命,遠北關將有無數傷兵死不瞑目。
而且,遠北關兵力受損,抵擋察爾漢國更加吃力,若是打了敗仗,不差錢師兄難辭其咎。
不能這麼呆坐着了!
“誒,小春,幹嘛去?”虎子出去收賬回來,恰看到春心早早的關上店門,詫異的問道,“這麼早關門做什麼?要是出去送藥沒人看店,我先幫你守着。”
春心搖了搖頭,強打起笑臉答道:“今兒天氣不行,人也少,我家裡還有事要做,索性關了店門回家。”
“真沒事?”虎子怎麼都覺得不對勁,這丫頭當初可是連下大雪都會撐到傍晚才走的啊。
“沒事沒事,我趕着回家呢。”春心邊說邊揮手。
匆匆回了家,春心隨便掃了一眼,見老媽不在家,幾步就躥進了蘭悠蘿的房間。
蘭悠蘿正收拾着給自己未來兒子做的小衣裳,乍然看到春心回來,不禁詫異的問道:“怎麼回來這麼早?”然後,她就發現春心的臉色難看的可怕,急忙追問,“出什麼事兒了?”
春心急促的喘了幾口,飛快的問道:“急事兒,很要命的急事兒,我這次很認真的問你,你跟我說實話,能不能聯繫上我哥?”想來想去,她終於將希望放到了老哥身上。
關於不差錢師兄爲什麼會變成錢將軍的,老哥不會不知道,從當初來到利州城,老哥就總是在不差錢師兄那裡忙裡忙外,總不至於是在忙錢家的生意纔對。如今不差錢師兄帶兵出征,老哥說不定跟不差錢師兄有某種程度上的聯繫。
蘭悠蘿一愣,但見春心的神色確實不似玩笑,神情也凝重了起來:“以前你總問我,我從來都是說沒有,其實是有的,只是那是你哥留給我應急的,只有家裡出了要緊的事情才能聯繫他。可這次……”她搖了搖頭,“你哥說不要找他。”她不是不掛念師兄,但她明白,師兄要做的事情她做不了,她唯一能做的是照顧好娘和小春,不給師兄添任何麻煩。
不要找他?春心總覺得這話有些耳熟,而後就反應了過來,嘉禾那信上也是告訴她,不要找他。
這只是一個巧合麼?
不過春心現在已經顧不上琢磨那些了,蒙家的頭一批藥是七天前送走的,又要趕在軍方定下的日期前送到,恐怕一路上是在拼命趕路,若是不趕緊採取措施,後果真的會很沉重。
抹了把額上的冷汗,春心繼續問:“那錢師兄呢?能不能聯繫上他?”
“這自然更不可能了,他如今在邊關打仗,我如何聯繫他?”蘭悠蘿搖了搖頭,拉過春心,給她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這才發現她的手心裡竟然也全是冷汗,不禁急了,“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你倒是跟我說啊!”
告訴蘭悠蘿?春心遲疑了下,嘆了口氣道:“這件事牽扯的人太多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相信蘭悠蘿不會胡說,可告訴蘭悠蘿了又能怎麼樣,蘭悠蘿現在已經懷孕七個多月了,總不能頂着大肚子四處奔波。
“你就告訴我要做什麼吧,別的可以緩緩再說。”
“我……蒙家送去邊關的藥有問題,現在已經來不及截住他們了,我想攔住遠北關的將士,不讓他們受害,而且保住蒙家。”
能讓小春急成這樣子的,恐怕不是小問題。蘭悠蘿的心提了起來,在遠北關拼殺的那人,可是她自幼一起長大的師兄啊。深吸幾口氣穩住神,她握緊了春心的手說道:“要保住蒙家,就不能通過官方把這事情傳出去,你想的沒錯,唯有告訴錢師兄,讓他定奪才行。”
“可我們根本聯繫不到他,也找不到我哥,該怎麼告訴他?”春心說着,忍不住狠狠的咬牙道,“蒙優那個王八蛋,他怎麼就敢搞這種事出來,他真是不怕死麼!”
“蒙優?”
“這事情十有八九是他搞出來的,可他昨天跟着第二批送貨的人去遠北關了。”
“昨天?那還能把他追回來的吧,若是把他找回來好好訊問,自然就知道了,只是第一批藥怕是追不上了。”
誒,對啊,只要速度夠快,把蒙優那混賬抓到還是可以的,蒙優那混賬也不會想到蒙動閒着沒事到處逛,恰好撞破了他的陰謀吧。春心陰沉着臉,要是把蒙優抓回來,她一定會讓他親身體驗一下滿清十大酷刑是什麼滋味。
“但抓到他也沒用啊,頭一批藥肯定是追不上了。”春心再一次怨念起古代的通訊落後,若是放在現代,一個電話就能搞定啊,哪怕打不通電話,趕飛機過去也不會消耗太多時間,哪像現在,相隔七天的差距根本無法追回。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