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夫人雖心思百轉千回,面上卻不動聲色的掛着略有惶恐的笑意道:“太子殿下謬讚。”
此刻一旁站着的雲湘,已是忍不住要站出來反駁盛京的話語。卻被李玉瑩眼明手快的拉住道:“太子殿下寬厚仁義,能得殿下讚譽,倒是菱兒的福氣。”
雲老夫人意味深長的看了李玉瑩一眼,許是贊她識相,而後變了嚴厲之色看向雲菱:“還不過來謝過太子殿下!”
可令雲老夫人怒火中燒的是,她對着雲菱說話。後者卻根本沒搭理她,甚至彷彿完全沒聽到她說的話!
“菱兒!”雲老夫人只覺得她苦修的涵養,每一次都被這個野丫頭撩撥到要破功!
“啊?”雲菱彷彿恍然回神,有些發愣而無辜的看着雲老夫人。後者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世上最令人噴火的不是你跟人吵架,那個人用極度骯髒犀利的詞語與你對罵。而是你一個人怒火燎原,令你發怒的那個人卻無知無覺……
此時此刻的雲老夫人就是這種感覺,彷彿自己端足了架勢用千金巨錘打人,卻打在了對方的棉花盾上!
如果可以,雲老夫人真想狠狠的甩雲菱幾百巴掌!但是——作爲侯府老夫人的她丟不起這個人,最重要的是眼前這個野丫頭很可能得了病太子的歡心!
“噯——祖母您的手怎麼一直在抖?可是身體不適?”雲菱見雲老夫人一直在默默的壓制怒氣,她還要火上澆油的燒一把。
“沒有,你杵這兒做什麼,還不迎太子殿下進去?”雲老夫人不愧是道行深厚,雖被氣得要吐血了,但是一口話說出來還是很順溜的。
“哦。”雲菱這才恍然大悟的退在一邊道:“太子殿下請——”
那會一直在看戲一般的雲錫這才迎手道:“殿見笑了。”他自然也聽出了雲老夫人的意思,更看明白了盛京的用意。而他再想到早朝後去伶人館時,伶人解他煩躁說的一句話:“爺您有什麼煩心事也等等再想,指不定您出了這門,那些煩心事就都解決了。”
雲錫雖不認爲“神秘人”會輕易放掉握在手中的把柄,可是這人目前的要求只是不可將雲菱許出去。他不妨“拖”一“拖”,畢竟不許並不代表一定要拒絕。若是到了不得不不許的時機,反而可以此提些要求也未可知……
“請——”盛京對着雲錫說了一句後,那目光仍毫不掩飾的落在雲菱身上。相信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這個太子明顯對雲菱有意思!
有意思你大爺!收到目光的雲菱低着頭暗罵了一句,她不是從前的愚蠢嫡女。她不會認爲這個渣太子這時候的眼神是含情脈脈,春心大動之意。而只會是陰謀詭計成型,準備放他那道貌岸然的演技出來招搖撞騙!
但令雲菱稍有疑惑的是,在前一世苦逼嫡女的記憶力。渣太子即便是娶了她,在最初卻一直不上心。一直到後來,她掏心掏肺的表示願意願生死相隨,渣太子的態度才從“彬彬有禮”變成“溫情脈脈”。這當然是欲擒故縱的把戲,可惜那傻孩子不知道……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不對?這麼快就獻殷勤,非大奸即惡盜!
而等一衆人入廳,雲老夫人大約是爲避免雲菱再次挑戰她的修養。不等坐穩就吩咐李玉瑩等人各自回房去梳洗,又讓雲菱去幫忙。
可李玉瑩能放心讓雲菱幫忙麼?自然是不能,所以這無異於是打發她們走人。但這藉口太好,而云菱也不想再接收渣太子的溫情之眼,她怕身上的雞皮永遠不會好了。
不過這纔出廳堂,李玉瑩就拉着雲湘簡直可用逃之夭夭來形容的跑了!那速度倒是令雲菱摸了摸鼻樑,皺着小臉道:“流玉,我怎麼覺得母親很怕我?”
流玉自然不知道李玉瑩是提放着,雲菱那令她無知覺的詭異手段,還認真的點頭道:“好像是的。”
可就在主僕沉吟之間,此前沒動靜的七夫人,卻猛然“咚”的一聲跪在雲菱跟前:“大小姐,之前的事情是姨娘不好。千錯萬錯都是七姨娘的錯,不該奚落您,不該狗眼看人低,總之千不該萬不該!姨娘錯了,求您原諒姨娘好麼?求您大人不計小過,放姨娘一條生路!”
“這是——”雲菱倒是真的被驚嚇了一條,因爲七夫人跪得實在太用力!而這一道哭訴,立即引來附近所有人的矚目!這其中包括盛京的隨侍。
七夫人的作爲其實很高明,她從此前的對話,以及掌控侯府後院之人生死的雲老夫人態度來看。就知道這個嫡長小姐,很有可能會成爲太子妃!而不管那個病怏怏的太子是否能登基,但只要他一天不死,而嫡長小姐有他一天撐腰,就可以隨時弄死她這個沒有什麼後臺的姨娘!
七夫人不怕丟面子,不怕下賤的低頭認錯。事實上這也是她能一路爬上來,能夠混成側室的本事。她相信她都這樣懇求了,雲菱這個不過十三的孩子肯定不能對她下手了!
“七姨娘說笑了,菱兒可從來沒殺過人。”雲菱退了幾步說道,她自然明白七夫人的心思。不過她這會沒意思跟這個註定是棋子的人磨嘰,倒不如藉此“落荒而逃”來得舒坦。
但這時候沒有人認爲雲菱是在落荒而逃,她們反而將她的轉身離開,看成了清高孤傲的不屑。可是她們心裡都有如同七夫人一樣的害怕,她們都很清楚在此前她們對雲菱,還有云菱的娘做了什麼!但她們卻都在心裡強自鎮定:就算嫁給病太子,也不過是等着當寡婦,有什麼好囂張……
而在縉雲侯府熱鬧紛呈的時刻,那厲王府的書房裡。長風看着地上一堆雪白黑交加的廢紙團發愣,只覺得眼前有烏鴉一陣陣的飛過。他深深的懷疑眼前這個碎碎叨叨、磨磨唧唧、畏首畏尾的男人,真的是他們家那個惜字如今、高大威武、曾以一人之力,撼敵軍八百里大軍的主子麼?
一直到張默得令進屋取信離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長風都處在因爲三觀被顛覆的恍惚中……
等雲菱收到張默帶回來的信後,第一眼就被信上那筆鋒若刀,行走間揮斥方遒的字體所震。心嘆這都趕上現代推崇的第一書法大家的手筆了!可信上的內容卻給她“鴻門宴”的感覺!
但她摸了摸尾戒,又仔細看了盛啓的回信,目光落在“京郊臨湖見”五字上,覺得還是可以在安排周全的情況下,如他要求的“單刀”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