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是肉長的,楊惠蘭幾十年如一日的辛勞與不求回報的付出孤兒院裡的孤兒自然一清二楚,因此不論是還留在院裡的一衆孤兒,還是早已成人離開孤兒院踏上社會的孤兒,在他們的心目中,楊院長就是他們的媽媽。
嶽遵和楊院長擁抱過後,又親熱地和一衆孤兒打着招呼。一會摸摸這個的腦袋,一會牽起另一個小手,或者乾脆抱起一個孤兒親上幾口。
那些孤兒起初對這個陌生的大哥哥還有點怕生,在嶽遵一番熱情的表現之後,原先那一丁點陌生感早已丟到了九霄雲外。很快大家都熟絡起來,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氣氛在嶽遵宣佈爲每個小弟弟、小妹妹都準備了一份禮物時達到了最高潮。早在嶽遵初到姑蘇市時,就跟楊院長聯繫上,問清了院裡孤兒的數目之後爲每人都訂下了一個書包,一些學習用品,還有一盒“德芙”巧克力,相信不久就會有送到。
在所有孤兒都在爲即將到來的禮物歡呼雀躍之時,被一衆小朋友圍在最中間的嶽遵注意到,在人羣的外面,慈祥而又和藹地笑着的楊院長身邊,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孤伶伶地站着,滿頭銀絲隨風飄起,神情十分冷淡,顯得與當前的氣氛格格不入……
進孤兒院大門後,嶽遵有意走在楊院長的身側,對着另一側的銀髮女孩和煦一笑,用最親切的語調問道:“這位小妹妹,能告訴哥哥你的名字嗎?”
銀髮小女孩冷冷地看了嶽遵一眼,躲到楊院長後面,藉此阻擋嶽遵的視線。嶽遵見自己這麼不受人待見,很有些尷尬的撓了撓後腦勺。
楊院長見此,也不以爲意。微微笑着說道:“小嶽啊,你不要在意啊,這孩子呢,打小就怕生,也顯得有點不合羣,可是我這院裡,就屬她最是乖巧懂事,從來沒有給我添過麻煩呢。”
嶽遵忙道:“不會,不會!話說我小時侯也很怕生的,哈哈!”
楊院長見嶽遵並不介意,心裡平添幾分喜悅,又接着說道:“你不說我倒忘記了,你像她那麼大那會,也是天天扯着我的衣角躲在我身後不肯見人呢,呵呵。對了,給你介紹一下吧,她叫冷月,我取的名字。因爲這娃呀,平時對人待事冷冷清清的,可一笑起來,那眼睛眯起來美的跟月芽兒似的,所以我就給她取了這個名字呢。冷月,別害羞了,出來跟你嶽遵哥哥打個招呼吧!”
得了楊院長的叮囑,名爲冷月的小女孩這才怯生生地露出了半個小腦袋,只是眼神仍然不敢直視嶽遵,斜斜地看着楊院長的眼睛,張開小嘴輕輕地吐出幾個字:嶽遵哥哥,你好……
嶽遵見小女孩終於理他了,這心裡亦是十分歡喜,直恨不得摟過冷月狠狠親上幾口,只是怕驚了這個怕生的孩子,不敢有所行動。嘴裡趕緊應道:“嗯,冷月妹妹好!”
楊院長見兩人搭上了話,感到很欣慰,又開口說道:“冷月啊,你可得好好謝謝你嶽遵哥哥呢,上次你大病一場,爲了給你治病,你嶽遵哥哥出了二十四萬呢,你嶽遵哥哥離開院裡才兩年多時間,這麼多錢怕是他所有的積蓄了吧。”
嶽遵聽到楊院長提起這事,很有點不好意思,只是咧開嘴憨厚的笑笑,不知道該怎麼接腔。至於那銀髮女孩,雖然也沒說話,但至少正眼瞄了嶽遵一眼,眼神更顯柔和,想來心裡確實是懷了一分感激之情。
是夜。楊院長安排孩子們睡下後,又拉着嶽遵到了自己的書房,天南地北拉起了家常。畢竟,三十年來,從孤兒院出去的孩子這麼多,可是能夠回來看看的,畢竟還是不多的。
倒也不是這些孩子忘本,只因出身孤兒,上無父母照拂,下無兄弟姐妹關照,更是沒有親朋好友提攜,起點就比同齡人低了一大截,跟所謂的富二代、官二代之流的相比,更是天差地遠。
進入這日益功利的社會之後,走向天南地北以求混口飯吃的孤兒們都得日日打拼、夜夜努力,才能勉強混得個溫飽,哪得閒時、閒情、閒錢再回孤兒院探望?少數事業有成的,也都爲事業所拖、家業所累,只能在過年過節時打個電話前來慰問,每年定期匯一筆數目不小的錢款給孤兒院以作營運資本。
因此,嶽遵這一次回來,對楊院長來說是一個很大的驚喜。
明亮的日光燈下,一桌二椅,一老一少相對而坐。老的和藹、慈詳,少的謙恭、有禮。話題從嶽遵小時侯的糗事到他離開孤兒院後的生活、事業,從嶽遵的性格到他現在的戀愛情況。
期間,隨着一老一少之間的提問、對答,言語交流。楊院長或老懷欣暢、或愁眉緊鎖,或心驚膽跳,或撫掌而笑。這一刻,面對楊院長的真情流露,嶽遵暫時拋開了一切心事,忘記了困擾他多日的那些煩情愁緒,也不再在意自己的身世際遇、榮辱得失。
眼前之人,不就是他所敬愛的,也是深愛他的母親嗎?一老一少,其情濃濃,非是親生,更勝血親!
時間飛逝,不覺夜已深。窗外明月高懸,時有夜鳥嗚啼。楊院長這才驚覺時間已是不早,交待嶽遵回房安睡。
嶽遵正欲回房,卻見楊院長拿起桌上的老花眼鏡,披上一件秋大衣,去的方向卻非臥室。忙問楊院長欲去何處。楊院長答道,秋深夜涼,怕孩子們半夜踢了被子會着涼,先去看看,替孩子們蓋好被子再回房睡。
嶽遵憐惜楊院長年老體衰,請爲待勞。楊院長雖是不肯,怎奈嶽遵軟磨硬泡,抵擋不住,只好點頭。道了晚安,目送楊院長回房安寢之後,嶽遵往孩子們的寢室走去。
孤兒院地處南郊,周圍盡是荒地、田野,夜深時除了蟲鳴再無其他聲響。剛纔有楊院長在邊上,嶽遵還沒什麼感覺,現在只是一個人孤伶伶地走在長廊上,又想起來時公交車上的那個疑似鬼類的女子,嶽遵心裡不免有點毛毛的。
突然一陣風吹過,脖頸處涼嗖嗖的,又讓嶽遵憶起,貓兒曾說的,凡邪物大多喜歡在人背後吹氣,心臟開始不爭氣的加快跳動,在夜的寧寂中,嶽遵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剛纔升起的那股恐懼感,越發的瀰漫……
強按下心中的不安,加快腳步,向東面的孤兒們的寢室走去,無意間低頭時,猛然發現腳下竟有一個長長的影子!要知道,此時孤兒院裡並沒有亮着燈啊!沒有光,哪來的影?
嶽遵猛地一驚,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又不敢回頭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爲貓兒曾說過,這種情況下,一回頭,邪物便會趁人受驚時,神魂不穩下,從七竅侵入。嶽遵一邊回憶着哪些邪物善於僞裝成影子,一邊苦思着應對之法,貓兒不在,我當自強!
一邊全神戒備着,一邊努力思考着,一邊慢慢行走着。很快,就到了孤兒們的寢居之外,可是,還沒有想到什麼辦法。
這時,嶽遵再也受不了這種緊張的氣氛了!死就死吧,死也要做個明白鬼!嶽遵決定回頭看看,到底是什麼物事在做怪……
下定決心,鼓足勇氣,猛地轉身看去,身後!身後……
什麼都沒有……
未知纔是最可怕的!
再看自己的腳底下,仍然粘着一道長長的影子,隨着嶽遵的動作,怪異地扭曲着,又好像在嘲笑着什麼……
豆大的汗,從額頭滲了出來……
風起,吹在樹叢中,響起陣陣“嗚嗚”聲,令人毛骨悚然!
嶽遵,站在孤兒們的寢室之外,一動不動,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腳下的影子猛瞧,擔心那影子會在突然之間,暴起傷人……
過了好幾分鐘,那影子並無動靜。
嶽遵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擡頭看向天空……
孤兒院的建築坐北朝南而立,剛纔嶽遵一路由西向東而行。今夜有月,既將西沉,潔白如霜地月華從西邊斜斜灑下,是以腳下有影。
原是虛驚一場!
弄明白了怎麼回事的嶽遵,在心裡狠狠地嘲笑自己的粗心,這麼簡單的問題,直到現在纔想明白,能自己嚇自己嚇成這樣的人還真的不多見。
孤兒們兩人一間,三十多個孤兒共佔了十幾個房間。爲了便於管理,孤兒們的房間都不會上鎖,這一點楊院長早有交待。
嶽遵一間間推門而入,輕手輕腳地進去察看,也不開燈,來時楊院長曾交給他一支手電。見有孩子踹掉被子的話,嶽遵就幫他們重新蓋好,聽着孩子們酣睡時的鼻息聲,憶起自己小時睡覺特愛踢被子,楊媽媽一晚上要來他房間好幾次,替他重新蓋好被子,嶽遵心中升起一股溫馨……
冷月這孩子的房間在最東邊,因此是最後一個。剛楊院長跟嶽遵說過,因爲冷月這孩子不太合羣,所以是一個人住一間的。
心中一片溫情的嶽遵推開了這孩子的房門,用手電照去,看到牀上的孩子身上被子蓋得好好的,只有那滿頭銀絲的腦袋露在被子外面。
見此情況,嶽遵又輕輕地掩上房門,準備離去。正值轉身之際,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於是就停下了腳步,站在冷月的門外思索着……
“到底是哪不對呢?”嶽遵緊皺着眉頭思索着。
“孩子睡得很安穩,一點動靜也沒有,被子也蓋得牢牢的,哪不對勁呢?”應該沒什麼問題啊,嶽遵納悶。
“孩子睡得很安穩,一點動靜也沒有……”
一點動靜也沒有!
嶽遵畢竟不是常人,雖然靈能力盡失,可畢竟還有幾分靈覺存在。因此,無論聽覺還是視覺,比之常人總要更敏感幾分的。
剛纔進入其他孩子的房間,一推開門,嶽遵便能聽到孩子們那輕微的鼻息,看到孩子們身上的被子隨着他們的呼吸而起伏。
可是剛纔,冷月那孩子!
不會的,可能是沒注意吧?嶽遵在心裡安慰着自己,在他心中,每一個孤兒都是他的弟弟妹妹啊!懷着擔憂的情緒,嶽遵再一次推開了冷月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