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九州對此毫無目的也毫無興趣,她只要將老弟領進這扇門,隨後的事就不是她能做的了。在一個用目的牽繫起來的人羣中,沒有目的就意味着會很無聊。雖然有一兩個明豔少女曾來搭訕,但知道了他是樂正家的準女婿,都迅速離去。
端着一杯紅酒步入廳後花園,暗香繚繞、秋蟲低鳴,赫連九州不由得精神一振,找了一處最佳的觀月位置坐下。這時,一隻小蟲跳到桌上,腿腳敏捷,原來是蟋蟀。
“蟋蟀大王,你要喝酒嗎?”九州把杯子稍稍一傾,幾滴豔紅灑上青石,蟋蟀受驚地抖掉身上被濺到的一點溼,驚慌地跳下石桌。
“大王慢走。”九州笑呵呵地舉杯。
“想不到你竟欺負一隻小蟲。”一個人影自月華中行來,白風衣更多三分隨意。
九州意外地起身,“樂正雲?”
“我在等你。”
“受寵若驚。”九州挑眉,眉梢的傲氣卻沒有一點受寵若驚的意思。
“赫連九州,帶你去一個地方。”磁柔的聲音隱有倦意和暖意,像水滴在瓦片上一樣,低緩動聽。
一座高聳空中、玻璃爲牆的觀星臺。
站在透明的升降機上,九州有種置身浩瀚星海的錯覺。這個時候,她纔不得不承認財富的力量。
“危樓百尺,手可摘星。”赫連九州一語雙關。
“每個小孩兒都曾與星星很近。”
“在童話裡?”
“乘過山車的時候。”樂正雲側身露出一個淺笑。這是赫連九州第一次見到她笑,清曠高遠,精緻的側面浸在月華中,星空銀河剎那間黯然失色。
“我想留住童年的星空。”樂正雲美麗的扼人呼吸的面孔,彷彿千迴百轉的情愫日夜洗練,一腔驚豔洗出淡白的玉瓷,美得精緻絕倫,美得令人心神盪漾。
“其實……”向來乾脆的赫連九州突然猶豫,她想說實話。
讓樂正雲無端地被捲進一場烏龍局中,她於心不忍。之前只爲自己全身而退,從未顧及過樂正雲的感受。面對洗月眸子裡微酸微甜的痛,赫連九州橫心道:“其實我是……”
“你是李恆遠的侄子。”對方柔聲截過她的話,“我早就知道了。”
清流攬月、星河迢迢,宇宙在一匹巨大的黑絲絨包裹之下,純淨如嬰兒,神秘如亙古。此刻擡眸星座交織,低頭萬家燈火,颯颯坦蕩、磊磊光明、繾綣痛楚,竟在那美麗的眸子裡編織得如夜幕般深邃難測。赫連九州一時說不出話來。
“上次在交大校園和你一起爬山,我很開心。”樂正雲轉過身去,“其實我很喜歡登山。越險峻的山,越考驗人的體力和毅力。”
赫連九州點頭贊同。
樂正雲拾步向下,“霜降那天,我們去東郊登望山,好嗎?”
赫連九州的第一反應是推託,但“東郊望山”幾個字刺激了她的神經,望山,不正是李杜易和樂正雲偶遇的地方嗎?
“好嗎?”樂正雲又問了一次,素來淡如水的語氣中有一絲期待。
不知爲何,赫連九州開口就答:“好。”
晚十一時整。
“客人都送走了。”樂正承宇推開房門,不禁微笑,“今天似乎心情不錯?”
“還好。”
“被人騙也這麼高興?”樂正承宇拍拍那人的肩膀。
“她沒有騙我。”轉過身來的樂正雲只穿一件毛衣,雖然身形清瘦,但那修長的頸上明顯……
“她要告訴我實情,被我制止了。”
“沒見過你這樣怪的男人,也沒見過赫連九州那樣傲的女子。”
“或許是我有心迴避,只有她騙我,我纔有藉口說服自己把實情隱瞞下去,一旦她說出了真相,我,是否也要如實相告?”樂正雲的眼裡閃爍着一絲隱忍之色,看了讓人心疼,但分明又凝結起一絲只屬於男人的堅毅冷漠,讓人無法說出安慰的話來。
“我一直不明白,你爲何獨獨對赫連九州……”
“連我自己都快忘了。”樂正雲眼底劃過一抹流星,如火焰凌空,燃燒的瞬間迅速隕落,冷卻在溫柔的寂靜裡。
雅苑小區。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隨着一聲頗有韻味的敲門語,一箇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兩鬢染霜,但揚眉之間一股風流,很是得女人緣。
“如果一公里也算遠,那我真該熱烈歡迎‘您’。”來開門的李杜易拖長了“您”字,娃娃臉上沒有好氣。
對方不以爲意,搖頭道:“心近則近,心遠則遠。”
“誰來了?”可愛的李淮遠先生拿着份報紙踱到門口,意外道,“恆遠?快進來!”
李杜易懶得說話,回到自己房間,砰地關上門。
“這孩子。”李爸爸搖搖頭。
客廳裡傳來幾個人的對話。
“九州與樂正雲交往的消息,已經被許多報紙的娛樂版披露了,可喜可賀。”李恆遠開門見山。
“弟弟客氣了。”雖然有些尷尬,但善良的赫連蓉女士還是禮貌道。
“何必專程跑一趟?”可愛的李淮遠先生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
只有赫連九州揚了揚眉,斜眼看着老狐狸,“恐怕我要多謝你,沒有在宴會上揭穿我。”
“你倒不必。”李恆遠面不改色地搖頭,“小易感謝我,恐怕更合適。”
兩位家長這才一愣。
砰地一聲,房門打開了,李杜易挽起袖子,幾乎忍無可忍,“你到底想幹什麼?小人!”
“有人做僞君子,而我是真小人。”李恆遠閒閒地品了一口龍井。
“說得好!”赫連九州拊掌道,語氣中除卻諷刺,倒也有真心贊同,“當初叔叔若不騙走老爸在公司的股份,單憑老爸這位詩酒琴棋的書生,公司定然沒有今天的格局,我們也未必有這樣的自在。”
“真是明白人。”李恆遠眼中露出激賞之色,“我這位哥哥如此實在,卻有一個了不得的女兒。你爺爺把學問才華和品性都遺傳給了你爸爸,只把這奸商的潛質留給我,我不做小人,誰做呢?”李恆遠笑容陰冷且狡黠,壞得坦蕩、毫不遮掩,反倒讓人無語。
“你有什麼要求,直說吧。”九州語氣鋒利。
“我要找個人幫忙,”對方的回答也簡潔,“要借你的面子。”
“誰?”
“蘇問。”
蘇問此人既不經商,也不做官,但他的力量之大,任商場上打滾的老手們發揮最大的想象力,恐怕也只能觸其毛羽。
“不行。”一向好脾氣的李爸爸發話了,“九州還在上學,不適合介入商場。”對這位儒雅的學者來說,公司價值上億的股份並沒有女兒的學業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