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危?是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火焰中冷卻了灰,不知這大雪掩埋的,是暗灰的土地,還是憤怒的疑問。
“安危在不在島上?”赫連九州猛地揪住朱佑翔的衣領。
“我……我不知道。”朱佑翔嚇呆了。
“九州!”
樂正雲大聲呼喚,赫連九州卻已衝向前去。
金色夕陽燃燒着積雪,幾隻灰雀的羽翼鍍了光,啄食盛開的梅花,花瓣紛紛灑灑落在奔跑的身影上,直到那影子在雪地中越來越小。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嘟嘟……”
“安危……”
“安危,你給我出來!”聲音很快被島風淹沒。
赫連九州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個迷宮裡,每一次以爲找到出口時,便又回到原點。少年得志,從未嘗過冰寒挫折的滋味,更無法忍受朋友的舉動。無論如何,她一定要站在安危面前,問一問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安危,你給我出來!”
終於累得再也跑不動了,九州在一片積雪初融的枯草地上坐下,憤怒和失望凝結成無處不在的黃昏,漸漸將世界收攏成寒冷。
一滴冰水掉在她頭上,接着又是幾滴,亦碎亦清。她沒有動。
“高傲的鳳凰快成落湯雞了。”一聲無比熟悉的冷哼。
九州霍然擡起頭。俊美清寒的男子,正居高臨下俯視着她。
“爲什麼要這麼做?”九州雙眼騰起火焰。
“我做了什麼?”
“你威脅天泰的股東,破壞長樂集團和唐韻的計劃。”
“長樂集團和唐韻?”對方冷笑,“我只以爲這是長樂集團的計劃。只要項目中止,唐韻隨時可以全身而退,不是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做什麼?”
“誠如你看到的,或者猜到的。”安危攏了攏額前一縷溼發,“我要阻止長樂集團的計劃。”
“既然如此,我們之前的情義到此。”九州憤怒的聲音突然中斷。安危的大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不要說出讓彼此都後悔的話!”
一拳打在安危的肚子上,他痛得彎下腰去。
“混蛋!”赫連九州臉憋得通紅,萬千晚霞流動。
安危怒極反笑,吃痛地慢慢站直腰桿,“你說過我們是朋友,現在就因爲一個不相干的長樂集團而反目?”
“樂正雲不是不相干的人。我們既然被捆在了一個項目裡,就是並肩作戰的朋友。”
安危邪魅的笑容不見了,黑不見底的冷酷中凝上痛苦,“並肩作戰?這只是你一廂情願。別人,未必如此認爲。”
“不必挑撥離間。”九州輕蔑地昂起頭。
“你會後悔的。”安危鋒利的薄脣抿緊了,幾乎要沁出血來,“既然你的選擇是相信樂正雲,那麼,這一次……”
他轉身離開,深紅風衣,如血殘陽,混合出悽烈的剪影……
深夜。
“找到人了嗎?”樂正雲急問。
“沒有。”朱佑翔撓撓頭,也很着急,“四處都找尋過了,可是……”
樂正雲披上大衣,被朱佑翔攔住,“晚上天氣寒冷,你還是在室內等待,我們已經派出了十多人找尋,不會有問題的。”
“我不放心。”樂正雲輕輕撥開他的手,邁出門去。
雪夜清寒,四野寂靜。
朱佑翔亦步亦趨跟在樂正雲身後,緊張地四下張望,彷彿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如果沒有一個樂正雲在身前,他絕不敢獨行。
“九州……”
“赫連小姐……”
前方是湖邊了,藉着微薄的月光,可以看到雪埋枯草、深深淺淺。朱佑翔一把拉住樂正雲的胳膊,“快到湖邊了,不能再往前走了。大雪把湖面邊沿覆蓋得和土地一樣,就算在白天也不容易辨識,更何況現在……”
人高的枯草叢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樂正雲凝神去聽,聲音卻又沒有了。
“我去看看。”他毅然擡步。
“可是……”朱佑翔惶然不知該如何說服他,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
“你在這裡等我。”樂正雲回頭道。
不等朱佑翔再說話,他已經邁進了草叢中。月兒被雲層蒙上,連湖邊衰草的細影也溶化在了無邊黑暗中。朱佑翔聽到了咕咚一聲,心頭大震,“樂正小姐!”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靜。他幾乎就要衝上去,但四周黑得他連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也摸不清楚,脊背一陣陣發冷,朱佑翔又迭聲喊道:“樂正小姐,樂正小姐……”
沒有人回答。
朱佑翔猶豫着向前邁了一步,柔軟的枯草讓他腳下一空,他的腳立刻如同被火灼了一樣退了回來。愣了半晌,又退一步……他終於轉身拔腿就跑,大喊:“救命啊!救人啊……”
雲層輕紗悄悄移開,月兒探出半個臉來。
捂着人嘴的手從如玉面龐上移開,赫連九州笑吟吟地望着那月色下更顯精緻的俊顏。
“何苦捉弄於他?”樂正雲搖頭。
一路寒冷奔波,終於放下心來,心神一鬆就覺得身上十分乏力,背上的溫暖又那樣令人心安,他不知不覺保持着靠着九州的姿勢沒有動。
“我看他不順眼。”九州哼了一聲,“就這樣的膽小鬼,也敢對你獻殷勤。”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你的身份。”赫連九州打斷他的話,“就算不知道天鵝是雄是雌,癩蛤蟆也不該打天鵝肉的主意。”
“你說話怎麼如此粗魯?”樂正雲忍不住拍拍她的手背。
九州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如果她沒有看錯,他的動作中有那麼一點寵溺的味道。
“那你是否也看我不順眼,要躲起來讓我找尋?”
“不是。”赫連九州立刻道,隨即猶豫了一下,“我見到了安危……”
她沒有說下去。
夜風輕輕撩動草梗,反而襯得兩人之間的空氣更爲沉默。
赫連九州紅了臉。一想到他竟然毫不猶豫以身涉險來尋找她,心中有根絲線輕輕牽動,連她自己也不知怎麼回事,臉上騰地就紅了,還好有夜色作爲掩護。
樂正雲只覺得身後一動,九州已將自己的大衣脫下來將他裹住。
“早知道你要整夜辛苦地找我,我就不那麼任性了。”赫連九州輕輕止住他的掙扎,孩子般低下頭來,“我不是故意的。”
樂正雲水色的脣動了動,什麼也沒有說。不明的情懷流動在兩人緊挨的呼吸之間。
“你看,天都快亮了。”九州低呼。果然,魚肚白的一片晨光,就像一滴白顏料,迅速塗染了整個天幕,“可是,剛纔還那麼黑。”
“最黑的時刻,就是在天亮之前。”樂正雲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