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進屋內,灰跡被吹的到處都是,牧晚秋蜷縮在那裡一動都不肯動,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感覺到信一的體溫,她能接受皇甫少擎怨恨,卻接受不了信一的消失。
霍子墨看不下去,想要上前勸勸牧晚秋,他的心裡也很難受,信一出生睜開眼見到的第一個人還是他,信一嬰兒時的笑聲,咿咿呀呀學說話時的模樣,搖搖晃晃學走路時的小堅強……
“晚秋,起來吧,地上涼,信一如果能看到,一定不希望你這樣子的。”霍子墨上前勸牧晚秋,想要扶她起來,可牧晚秋不肯。
“子墨,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着。”
霍子墨走後,牧晚秋看了一眼皇甫少擎,他正發狠的怒瞪着她,似是恨不得現在就放一把火把她燒成灰。
“你可以過來抱抱我嗎?”牧晚秋悲傷的乞求,她現在特害怕,特無助,她想讓他抱抱她,可她全身像是被抽走了經脈一樣,動彈不得。
她的話讓皇甫少擎笑了,笑的悲苦冷戾,如冰刀般的話語狠狠的從他的牙縫裡擠出來,“我想殺了你。”
知道她不在別墅裡的時候,他整顆心都放下了,她不在,那麼信一肯定也不在。
可她的確是不再,兒子卻還在裡面,當他親眼目睹她和另一個男人同時出現的時候,他總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失去記憶,忘記他的那個牧晚秋,是絕不會重新愛上他的,因爲她的心裡住着那個她沒有忘記的男人。
他曾奢望的以爲,只要他好好守護着她,讓她感覺到他的愛,她總會一點兒一點兒看到他的好,感受到他的愛。
他會打動她,哪怕她忘記了一切,她也會被他的愛慢慢感化,重新愛上他。
他錯了,大錯特錯,錯的離譜。
“我想殺了你。”他那麼還狠的說着,恨的咬牙切齒,可他心裡最清楚,他更像殺掉的是他自己,他更恨的也是自己。
如果他昨晚回來,無論回來的多晚,一切都不會發生了,他的兒子……
牧晚秋悲痛欲絕的目光渙散無神的凝聚在一個點兒上,黯淡無光,“那你殺了我吧,我也想死,你殺了我吧。”
命運兜兜轉轉,卻是給了她這樣的一刀,她寧願死的是自己,她以爲好不容易可以得到幸福了,老天爺卻給了她這樣的懲罰。
皇甫少擎發狠的看着她,笑聲比外面的寒風還冷冽刺骨,“你想死,我偏要讓你生不如死,牧晚秋,你一定要好好的記住這一天,因爲你跑出去和情人幽會,你的兒子在大火中消失了,你是殺人兇手,你殺死了自己的兒子。”
“我……”她想要解釋,至少該爲自己辯解一下的,可後面的那些話,讓她的疼極了。
她是殺人兇手,她殺死了自己的兒子。
她是殺人兇手,她殺死了自己的兒子。
…………
她懂得他心中的痛苦,因爲她也很痛苦,痛不欲生,可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傷害她,信一也是她的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爲了生下他,她差點連命都丟了,可他卻說她是殺人兇手,殺死自己兒子的兇手。
爲什麼?他不能過來抱抱她,他的擁抱在此刻至少能讓她歇斯底里的大哭一場,可他沒有,他恨她,恨不得殺了她,卻又覺得給她最殘酷的懲罰,是讓她生不如死。
皇甫少擎你知道嗎?因爲我愛你,所有,如果她生不如死可以減少你心裡的痛不欲生,那麼她接受。
這些話她沒有說出來,說出來只會惹來他更多的嘲諷和怒恨。
三天的時間,警方沒有找到任何關於信一的線索,沒有找到就是還有奇蹟,如果信一是在別墅裡消失的,至少該留下些什麼的。
一天沒有線索,牧晚秋就不相信她的兒子在那場大火裡離開了,信一那麼聰明,一定不會的。
信一,你去了哪裡?如果沒事,你爲什麼不出現?
除夕夜,整個城市張燈結綵,已經深夜裡,夜空卻還燈火通明,新年的鐘聲剛一敲響,空中的煙花在絢爛間消瞬即逝,鞭炮聲震耳欲聾,所有人都在迎接新年的到來。
而她,孤苦伶仃的坐在被燒成空殼的別墅裡,信一的房間,她躲在牆角,悲傷的盯着那個本來放着賽車形狀牀的位置。
“媽咪,除夕夜我們一家去海邊放煙花吧。”
信一的話一遍一遍在她的耳邊重複播放着,孩子的臉更是清晰無比的出現在她的眼前,整座別墅安靜極了,只能聽到牧晚秋一聲,“好啊,兒子,我們一起去海邊放煙花。”
淚水早已哭幹,她現在想哭都哭不出來,她告訴自己,不準哭,如果兒子看到她哭成這樣,一定會生氣不回來的。
熟悉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別墅裡蔓延迴響着,皇甫少擎看到牧晚秋也在這裡的時候,一點兒都不意外。
這幾天他們沒有見面,霍子墨去找過他,告訴了他那天牧晚秋是出去找一夜未歸的他的,而且她還找回了記憶。
那麼長時間都沒有找回一點兒記憶,怎麼偏偏那天就記起來了所有,他該信嗎?
皇甫少擎在牧晚秋的身邊坐下,望着她不捨得移開視線的位置,大火讓別墅的窗戶都破裂,寒風從外面關進裡面,其實他們坐在裡面和坐在外面沒什麼區別,冷風寒氣徹骨。
兩人沉默着,皇甫少擎伸出手將她摟在了懷裡,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摟着,目光盯着那個位置,一動未動。
感受到他的擁抱,他的體溫,忍了三天的淚水在這一刻決堤,再也堅持不下去的淚流成河……
那晚,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嗓子都啞了,一直到哭到身體虛脫暈了過去,他們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她哭着,身體沒抽搐一下,他的心就揪疼一下,他摟在她肩上的手也跟着用力一分。
哭吧,哭出來心裡或許會好受一些,憋久了,會淤積成殤。
他們還能走下去嗎?怎麼走?如何走?他看不到前方的路,無路可走。
天亮的時候,他才說,“離開這裡吧,越遠越好,我不想看到你。”
她也不想看到他的吧,看到彼此,心會更疼,會想起他們的兒子,會怨恨自己,因爲他們大人的賭氣,而發生的一場慘劇。
不見了,傷或許會少一點兒。
牧晚秋聽到皇甫少擎冷漠的話,淚水再次潸然淚下,她顫抖的手抓着他的衣袖,“我不走,你別讓我走,我那裡都不去,我要等兒子回來,我要等兒子回來……”
他想轉身抱緊她,可他不能,有些事發生就是發生了,他讓她離開,是希望她能忘記一切,也是在懲罰他自己,如果所有的痛都讓他自己承受,那該多好。
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他這一生最不想傷害,最想守護的女人,可他,再也做不到了。
他把她留在身邊,只是在時時刻刻的提醒着對方,他們的兒子,沒有了。
皇甫少擎冷漠的抽走自己的手臂,輕輕鬆鬆的便躲開牧晚秋的靠近,他的聲音淡漠冷清,讓人聽不出任何的情緒,“走吧,放了彼此,重新來過。”
牧晚秋溼着眸子搖頭,被淚水打溼的模糊視線裡,他的樣子卻是清晰無比,她想要上前抓住他,哪怕是跪在他的面前,只要他答應她,不要讓她走,她不走,她還要等兒子回來,她怕兒子那天好不容易找到家了,她卻不在了。
“少擎,我求你,我求你,別讓我走,我不哭,我也不鬧,我絕不打擾你,我只想在這裡等兒子回來。”
皇甫少擎突然暴怒的對她不清醒的牧晚秋大吼,“兒子能不能回來你還不清楚嗎?如果他在那場大火裡逃生了,那麼他會找不到回家的路嗎?他會不知道我們擔心他,想辦法聯繫我們嗎?”
他的話如五雷轟頂,震耳欲聾,她在努力逃避的問題,他還是殘忍的吼了出來。
她恨他,恨他的殘忍。
牧晚秋猛地推開他,推的他倒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體,“你滾,我不准你亂說,信一他沒有死,他沒有死,我是他的媽媽,我能感覺的到,他沒有死,沒有!”
牧晚秋瘋了一樣的嘶吼着,她的話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她比任何人都害怕,可她就是不準自己接受那樣殘忍的事實,就算全世界每個人都告訴她,她的兒子沒有了,她也不要相信,她只要相信自己。
她的兒子只是迷路了,一時之間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已,她的兒子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皇甫少擎上前幾步,大手用力的扣在牧晚秋骨瘦如柴的肩上,悲痛的搖晃着牧晚秋弱不禁風的身體,“牧晚秋,你給我清醒過來,別用自己的幻想來麻痹自己,接受這一切,好好的活着,聽到沒有。”
牧晚秋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她看着他,悲痛欲絕,“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非要讓我生不如死,你才能滿意嗎?爲什麼要告訴我,信一沒了,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