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這麼盤算着的時候,我的腦海裡已經同時浮現出袁澤一臉惱怒地,看着本來挺有古樸韻味的一間房子裡,到處都充斥着動物世界的歡樂的模樣。然後,像那天早上在酒店的大牀上一樣,用委屈而又暴躁的口氣控訴道,“許可,你給我滾起來,把家裡都收拾乾淨了!”
想着想着,我自己不自覺地笑出聲來了,正在結賬的袁澤有些莫名其妙地掃了我一眼。我看向他的時候,正好又瞟到了他胸前的那條領帶,瞬間就關閉了微笑模式。
賬結好了之後,明知道里面大包小包的一堆東西,袁澤一個人不好拿,我還是一個人自顧自地往前走。不過,好在袁澤還有一個特別有眼力見的助理,王浩立刻下車從袁澤的手裡接過來所有東西,一直把我們送上了樓。
一回到家,我趕緊給大衛弄了些吃的,又把買回來的東西都一一對應地放好。隨着被侵佔的區域一點點地放大,我終於看到袁澤臉上那抹不悅的情緒也在一點點地濃郁起來,“許可,到底誰是誰的主人?”
我沒有搭理袁澤,哼着小曲在那裡繼續擺弄着。直到確定所有的東西都堆放到位了,我又給袁澤寫了一些注意事項,就準備拍拍屁股走人了。
“行了,都給你弄好了,你照着我上面說的做就行了。要是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再給我打電話就是了,或者自己上網查查也行。”說着話,我就拿起包準備走了。
袁澤仰躺在沙發上,瞟了我一眼,才懶洋洋地說道,“許可,這段時間,你恐怕走不了了,我替你解決麻煩,作爲回報,你也要爲我做點事情。”
袁澤說着話,就把一大疊文件丟到沙發上,意思是讓我整理。看着他,我突然想到鄭瑩瑩那會兒在警局門口說的話,就試探性地說了句,“就算要做事,我也要回去拿點換洗的衣服啊!再說了,孤男寡女地總是同處一室,總歸是不好的。”
袁澤冷哼了一聲,把衣服緊了緊,說道,“放心,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你需要的東西我會讓人給你取回來的。快點的過來幹活,我已經爲你浪費一上午的時間了。”
袁澤說着話,就一邊扯着領帶,一邊打開筆記本,那樣子好像真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一樣。我雖然心有不甘,但最終還是盤腿坐了下來。翻開那些文件一看,是關於“慕”系列的一些市場調研,還有試穿報告。袁澤讓我整個看完了之後,歸納整理出來。
跟我說話的時候,他眼睛盯着電腦屏幕都沒有擡頭。我偷偷看了他一眼,注意到景欣送的那條領帶已經被袁澤給扯到一半了。我在心裡嘀咕着:您倒是再用點力啊,再用點力就下來了,這大晌午地在家裡帶着也不嫌勒的慌。
本來也就自己嘀咕嘀咕,就繼續手上的事情了,誰知道袁澤還真的給扯下來了,隨手丟在了身後的沙發上。我頓時覺得這廝清爽又帥氣多了,連帶着做事也多了份幹勁。
我跟袁澤討論問題的時候,就趁着他不注意把那條領帶繞在手指上。然後,一個轉身看到大衛的時候,就當項圈一樣往它脖子上一套,低聲說了句,“便宜你了!”
袁澤像是完全都沒有注意到我的這一舉動似的,只是在擡起頭來活動脖子的時候,突然開口問了我一句,“許可,你前段時間有沒有跟人進行過現金或者是銀行卡的面對面的結賬方式?哦,我指的就是你以前接的那些零散的活兒。”
我想了想,就回應道,“有啊,以前要是接短期的活兒的時候,都是收工的那天直接丟現金過來的,如果量不大的話。不過,大部分情況下,都是走轉賬的方式的,怎麼了?”
袁澤搖了搖頭,“沒事,我就是隨口問問。”
後來的幾天,我發現袁澤不是拿我當男人使喚,而是完全不把我當人使喚。我理完了一沓文件,第二天一準就會有另一沓新的文件準時出現在那裡。看那些字看到後來,我都感覺它們一個個在紙上跳着舞。
我累的直接躺了下去,都沒有意識到脖子下面枕的是袁澤的腿,哀嚎道,“不帶這麼壓榨員工的!”
袁澤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地說了句,“許可,你肯定沒有領會被‘壓榨’的真正含義!”
一句話就把我說的不自然了,故作咳嗽狀地爬起來繼續工作。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開庭的前一天,當晚結束了手頭上的所有工作之後,袁澤帶着我出去吃了頓大餐,這回是他付的錢!
袁澤喝了不少酒,我總覺得他的情緒有些緊張,又有些亢奮。其實,這些天經手過的文件雖然沒有涉及多少核心機密,但我知道他在準備一場反擊,一場對袁明宇的反擊。我舉了舉酒杯,給袁澤碰了碰,“祝你成功!”
他微挑眉,“這話好像
應該我說,畢竟明天要站在被告席上的人是你!”
我搖了搖頭,“你這條大腿好,我才能好,反之亦然。你肯定不會讓我進去的,因爲你知道我到時候一定會咬死你就是我的幕後指使的。”
聽我這麼說,袁澤笑了笑,把菜往我這邊推了推,“多吃點,明天好有力氣!”
那晚回去之後,我跟袁澤還是一如既往地他主臥我次臥分工合作地睡着。可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就走過去敲他的門,“袁澤,你睡了嗎?”
“我要是說我睡了,你是不是立刻就潛進來了?”隔着門板,一道戲謔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伸手擰了擰鎖,發現沒有從裡面反鎖住,就直接推門進去了。
袁澤已經在牀上坐起來了,做出一臉防範我的架勢,“許可,你不會是想着過了明天,以後就沒有機會了,今晚索性再把我撲個夠吧?”
我沒理會袁澤,直接盤腿坐在他的對面,託着腮說道,“我們聊聊天吧,我估計這後半夜是睡不着了。”
說完,不等袁澤迴應,我就直接開講我色彩繽紛的童年生活了。當時,房間裡只開了一盞橘色的檯燈,我看到袁澤的臉上掛着淺淺的笑意,一直聽着我喋喋不休地說着。我也不知道說到哪兒說睡着了的,只依稀記得自己還反問過袁澤一句話,“你呢?跟我說說你以前的生活唄……”
袁澤好像說了句,“我啊……”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第二天早上,等我們到了之後,袁澤在我走向那個座位之前,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笑容。有時候,我也分不清他這是在演戲,還是在真心寬慰我,只是報以微笑。
開庭之後,名啓那方除了提供當初已知的證據之外,又出現了新的證人。是鈴蘭公司的幾名前員工的代表,他自稱他們曾親眼目睹我進入鈴蘭公司,並在設計部進行長期逗留。而在事發之後,他們這幾名員工也都先後被鈴蘭公司以各種名義解除了合約關係。
秦律師辯稱即使我真的曾出現在鈴蘭公司,也不能證明泄露樣衣的人就是我。
景欣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便不急不緩地說道,“所以,接下來我們將會提供許可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竊取名啓的商業機密,並且倒賣給鈴蘭公司的財務證據,以及經手這一流程的人證。”
就算是再問心無愧的人,聽到景欣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裡還真是“咯噔”了一下,我看秦律師的眉頭似乎也皺了起來。但是,在景欣說完這句話之後,她所謂的證人一直都沒有出現。這時候,有工作人員走到法官身旁耳語,底下也開始出現了竊竊私語。
我不由地看向了袁澤那邊,他依舊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但是,原先好好地坐在那裡的袁明宇,卻突然拿起手機朝着外面走去了。我注意到他在經過袁澤身旁的時候,腳步稍作停頓。
最後的結局可想而知,鑑於名啓那邊沒有呈現出關鍵性的人證和物證,目前所舉證據不足以判定是我竊取的商業機密,故駁回其起訴訟請求。
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我長長地疏了一口氣。而站在對面的景欣的臉上落敗的神色很是明顯,不解的眼神來回穿梭於袁澤和袁明宇離開的方向。臨走前,還笑着對我說了句,“許可,這次算你運氣好,不過,你最好祈禱自己永遠都有這樣的好運氣!”
從臺階上下去的時候,我發覺自己腿有些軟,差點一個沒有踩穩摔倒了。
袁澤擡手扶了我一下,還不忘諷刺道,“許可,你看看你那點出息!”
我瞪了他一眼,“我就這麼點出息,你才知道啊?”
袁澤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右手牽着我的一隻手,左手放到我的腰上,半托着我往外走。可一走出去,就撞上了一波記者,再看右前方的袁明宇和景欣也被團團圍住了。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記者是被人給故意叫來了。因爲這件事情一直被處理地很是低調,在此之前根本都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袁明宇冷着一張臉,概不回答記者提問的任何問題。但袁澤向來在媒體心目中的形象就是個花花公子,又油腔滑調的。他們見那座冰山攻克不下來,就轉而開始攻克袁澤了。
走進人羣的時候,袁澤順勢就直接把我的頭摁在他的肩膀上,我算是被他半抱着往前走的。我想這會兒人多,袁澤肯定是騰不出空來說話。不然的話,以他毒舌的個性,肯定又要數落我怎麼那麼重的。
我聽到記者問了很多關於這起案件,關於名啓、關於他們兄弟不和,關於袁澤的感情生活等等各種五花八門的問題。袁澤也沒有迴應,直到有一個記者從人羣中衝出來,撞
在我身上,非要強拍我的臉部。
我也不知道袁澤當時怎麼了,突然就伸手給了那個記者眼角一拳,跟着兩個人就扭打起來了。頓時,鎂光燈就閃爍着不停,我趕緊衝了上去,想要把袁澤拉走。他卻在站起身來的時候,把眼神看向了不遠處的袁明宇。跟着就一邊擦着嘴角的血跡,一邊對着媒體說道。
“大家不用隨意猜忌,我和我大哥的感情一直很好,只是我們各自管着擅長的領域罷了。至於今天的這個案件不過是一場誤會,現在都查清楚了,也就不存在什麼爭議了。既然大家這麼熱情地趕過來了,我就順帶賣大家一個消息好了。”
“本次案件中涉事的鈴蘭公司已經被名啓全額收購,並將於明天上午十點舉行新產品“慕”系列的發佈會,希望大家屆時都能去參加。至於剛纔的事情,抱歉,一時手快了!”
說完,袁澤就轉身帶着我離開了,留下王浩把那些記者給堵住了。上了車之後,他一聲不吭,只是不停地擦拭着嘴角。那裡明明都沒有血了,他還是一直在用手背擦着。
我本能地感覺到袁澤剛纔的觸動不是因爲我,我也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大的魅力。而是那個場景牽扯到他腦海中某個記憶的弦了,就像是此時此刻的袁澤,脫離了那身放蕩不羈的外殼,就把自己鑄造成了一個別人進不去的銅牆鐵壁裡!
我知道這個時候,我說什麼似乎都顯得有些多餘,索性就沒吭聲,陪着袁澤一起沉默着。後來,他的手機響了,我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陣的呵斥聲,他只是靜靜地聽着,時不時地應一聲“是”。
我知道能用這種口氣跟袁澤說話,並且他還沒有回擊的肯定只有他的父親袁震天了。我聽到那頭的電話已經掛斷了,但是,袁澤卻把手機放在耳旁好一會兒纔拿下來。我突然又開始心疼他了,我覺得這是我最近新得的一種病,抽時間我得給自己配點藥吃。
我也學着袁澤那樣把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想起那次生日宴會結束的時候,楊子文在開車前說的關於週轉資金的話,便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收購了鈴蘭?以個人的名義?”
袁澤一開始沒有回答我,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隔了好半響才應了聲,“嗯!”
見他有所反應了,我便繼續追問道,“你這是打算正式罷演了?明目張膽地跳出來跟袁明宇對着幹了?那真是演藝界的損失,鄭瑩瑩也要損失一大筆出演費了吧?”
我本來想着能活躍下氣氛的,就開了點小玩笑。不過,似乎沒有見到什麼成效,袁澤還是繃着那張臉。過了一會兒,又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許可,如果我說我最開始的想法,其實只是不想大家跟着我埋頭幹了半年的精力白費了,你會相信嗎?”
我看着袁澤,很慎重地點了點頭,“我相信!”
可是,我這麼一說,袁澤卻突然又笑了,恢復到一貫調笑的表情,“許可,你這隨隨便便就相信別人的毛病也要改改,我隨口說說而已!我可沒有你想象地那麼高尚,如你上次所推測的那樣,最開始我的目的就是想要揪出身邊那些小鬼。但被袁明宇將了一軍之後,我就是利用了名啓的人力、財力和物力替自己做了嫁衣。”
“在‘慕’系列上市之前,我們做了充分的市場調查,我對它很有信心。而且,我最初的規劃,它就是個成套的系列,並不僅限於內衣這一塊。所以,我剛纔跟媒體說的是‘名啓’的收購,接下來如果市場反應如預期地好的話,名啓一定會注資,‘慕’系列就會成爲名啓旗下名正言順的品牌。”
“即便名啓不注資,那也好,這一系列將成爲屬於打着我自己標籤的產品。那麼,它的成功也只能說明,當初袁明宇身爲名啓安城分公司的總經理,對於這一系列的竭力打壓的行爲,是身爲一個領導者,有失判斷力和決策力的。並且,在事發之後,袁明宇也沒有立刻採取市場補救措施,只着眼於解決內部糾紛的這一行爲,也定然讓董事會不滿的。”
我能感覺到袁澤在說這段話的時候,心裡憋的那股氣,不由地問了句,“你跟……袁明宇之間,到底有着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啊?”
袁澤冷笑了一聲,“我把我最重要的給了他,他怎麼着也得付點利息!”
後來,我一直在揣測袁澤這個所謂的“最重要的”到底是指什麼。但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我再問的話,他也一定不會告訴我的。
等車子到了樓下的時候,王浩也跟了過來。見他是要跟袁澤說些什麼,我就先上去了。在逗弄大衛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剛纔那個最後一個要出庭的證人是誰?爲什麼又會在最後的時刻不出現了呢?而且,我隱隱覺得這件事情跟袁澤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