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在老村長家那唯一一張雖破舊卻收拾的整潔的沙發上,顧南心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先前他們看到的那些“鬼火”,原來是村民們遠道來迎接他們所打的火把!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水來壓驚。
沒有茶,年邁慈祥的村長奶奶用白糖衝的糖水給他們飲用。
這裡是一個交通完全閉塞的小村莊,簡陋的土坯房子裡頭,除了幹活的農具,就是堆放的糧食,屋檐下掛着齊燦燦的還沒來得及剝出來的玉米棒子。村子裡倒是通了電,然而也只是通了而已,除了電燈,老村長的家裡別說電話,連電視都沒有。然而就算是電燈,也是個稀罕物,據村長奶奶說,一般是捨不得開電燈的,家家戶戶用的最多的,還是蠟燭。
因爲顧南心與潘煜的到來,今天晚上老村長家裡破例用上了年節時候纔會用的電燈。
連他們喝水的搪瓷杯子都已經破舊到不行。
昏?的屋子裡。圍滿了差不多整個村子的村民們。
他們有着??的皮膚,淳樸的笑臉,好奇又認真的看着顧南心跟潘煜。
穿着破舊赤着腳板的小孩子們在大人之間穿梭嬉戲,也有膽大的睜着?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的看着顧南心他們,其中一個咬着手指頭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盯着顧南心手腕上的手錶看。
顧南心朝她招招手,她看看身邊的母親。她的母親點了點頭,她才慢慢走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顧南心拉着她的手問,“幾歲了?”
小姑娘的手一點都不像嬌生慣養的簡寶貝那般柔軟,她小小的手掌心甚至能摸出繭子來。因爲擔心她會聽不懂,因此顧南心將語速放的很慢。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天真又羞澀的衝她笑,小聲回答她:“我叫三娃,六歲了。”
村長奶奶見顧南心微怔的模樣,用她特有的大嗓門笑着道:“姑娘,我們這裡的娃多,村裡也沒有個讀書人,生的娃也就按着順序這樣排下來的。好多都還沒有取名字。等他們再大一點,能去三十公里外的鎮子上唸書,那時候就有老師幫他們取名字了。”
這裡村民們說話都帶着十分濃重的口音,顧南心只能連聽帶猜。費力的理解了村長奶奶的話,她忍不住問:“村裡沒有學校嗎?”
“學校裡原來有個學校,就在村口不遠的地方。那是我們村的人聽說有老實願意來咱們村支教。辛辛苦苦連夜趕工建起來的,比我們家家戶戶的房子都還要好。可是啊……”村長老奶奶嘆氣:“咱們這個窮山惡水的地方,實在太窮了,老師是來了好幾茬,卻沒有一個留下來的。”
老奶奶嘆完氣,又高興起來,拉着顧南心的手欣慰的道:“自從我們聽說潘老師跟顧老師願意來我們村教孩子們讀書識字,都高興的不得了,早早就把學校收拾好了。”
顧南心懵了:“什麼?”
她只是被潘煜綁走的可憐肉票而已,什麼時候成了來支教的老師了?
她下意識的看向潘煜,潘煜正微笑着跟老村長說話。老村長似乎十分激動,正拉着他的手一個勁的感謝着。
彷彿察覺到顧南心的目光,潘煜轉頭,詢問般的輕揚了一下眉頭。
顧南心微皺眉,“你出來,我有話問你。”
……
“你搞什麼鬼?”一出門,顧南心就不客氣的質問道。
潘煜一頭霧水的模樣:“怎麼了?”
“莫名其妙跑到這裡來支什麼教?”顧南心皺眉瞪他:“你這人太奇怪了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綁匪會綁着人跑到山村裡頭來支教!”
潘煜也不生氣,依然微微笑着:“難不成你更希望我這個綁匪將你綁到渺無人煙之處虐打玩弄?”
“你!”她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好不好?“潘煜,你別玩了!我還有工作,你想支教也好,想玩也好,別拉上我,別替我做任何決定好嗎?”
潘煜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你不覺得他們很可憐?”
顧南心一愣。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堂屋。老村長跟村長奶奶都站在門口,正神色忐忑又不安的看着他們,臉上有期待,卻也有着顯而易見的失落,老村長的臉上更是多了愁苦之色,唉聲嘆氣的點燃了菸袋。
“我聽說你是個同情心氾濫的人。看到這裡的人,你的心竟一點也沒有爲之所動?”潘煜彷彿質問一樣,不復之前微笑時的如沐春風,帶上了嚴厲之色。“你就不想爲他們做點什麼?”
“你這叫道德綁架你知道嗎?”顧南心氣怒的瞪着他:“因爲我是個有同情心的人,我就必須要留在這裡爲他們做什麼?是,他們的確值得同情,我也願意在我的能力範圍內幫助他們,但是留在這裡支教,我做不到!”
“只是讓你在這裡待一段時間,又不會讓你永遠留下來。”潘煜似乎沒料到顧南心竟然會有這樣強硬的反應,他愣了下,終於放軟了姿態。
“你以爲你真的是在幫他們嗎?”顧南心睨他一眼,“潘煜,其實你真的很自私。”
潘煜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你大概從沒有真的爲別人考慮過。因爲吳笑薇容不下我,你就不顧我的意願將我帶到這裡來,可是這樣做了,沈墨陽就真的會接受吳笑薇嗎?如果你真的爲了吳笑薇好,你該做的是勸她放棄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而不是助紂爲虐。你以爲這是在愛她?在你明知道沈墨陽並不愛她也並不想跟她結婚的情形下,你依然這麼做了!潘煜,愛她的方式有那麼多,你卻偏偏選了最自私最愚蠢的一種!”
潘煜皺眉,顯然他並不認同顧南心的話,就要開口反駁。
顧南心擺擺手。嚴肅臉繼續說道:“你的這種做法對吳笑薇是自私的,對視你爲友的沈墨陽來說是自私的,對你的父母而言不也是一種自私?現在也是。你以爲帶着我來支教就是幫助了這些村民跟孩子們。但你告訴我,你打算在這裡呆多久?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給了他們希望,可有一天你離開這裡了,他們又該怎麼辦?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好心嗎?”
潘煜神色震驚,茫然的搖了搖頭。
“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你今天給了他們希望,明天又讓他們徹底失望甚至絕望。”顧南心定定的看着他,“如果不能持之以恆的幫助他們,一開始就不要濫用你的同情心給他們希望!”
潘煜沉?良久。
他看着村民以及孩子們渴望的眼神。很久之後才艱難的開口:“我只是想要幫他們而已。”
他也知道,他根本不可能留在這裡做一輩子的支教老師。頂多一個月,這還是他的保守估計,沈墨陽也許根本用不了一個月就能找到他們。
“幫他們的方式也有很多種,你有錢,可以幫他們搭橋鋪路,可以高薪爲他們聘請老師,可以給他們買各種學習用品,甚至可以資助他們走出大山……你是堂堂潘家繼承人,根本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你有你必須要擔負的責任,我也有我放不下的工作和人,你心裡也應該明白。我們根本不可能在這裡呆很久不是嗎?”
……
得知自己的兒子竟幹出綁架他人這種事,潘老爺子當即氣的砸了好幾個價值連城的古董瓶子。
“潘伯伯,您當心身體。”程良辰瞧着他發白的臉色,那麼高大的身影竟也有些搖搖欲墜的模樣,連忙小心勸說道。
“這個逆子!畜生!”潘父狠狠砸着桌子,一夕之間彷彿老了十幾歲,“他怎麼能幹出這種事情來!等找到他,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潘伯伯,你要如何管教兒子我不想聽也不想管。”一直鐵青着臉的沈墨陽冷聲道:“我來找你,是想問問你知不知道潘煜有什麼可能會去的地方?”
潘父神色一凝,他從沈墨陽的神色中看出了決裂的意思來,心裡難免有點慌:“阿陽。你跟那逆子從小一起長大,你該知道他本性不是個壞的。就算他將人帶走了,也肯定不會傷害她。你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實屬不易……”
“我給過他機會。”沈墨陽冷冷打斷他,“不止一次。”
“我知道我知道。”潘父急忙道:“你是個厚道又重情義的孩子,我都知道。這次也的確是他做的很過分。等找到他,我一定帶着他上門去負荊請罪!”
沈墨陽站起身來:“你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你們也知道,這個家他一年也回不了幾次,我們父子兩個平時也沒時間坐下來好好交流溝通,他去了哪裡,能去哪裡,我是真的不知道。”潘父十分無奈,他並不想跟沈墨陽交惡。
沈墨陽在商界的能力跟影響力,就是他也難望其項背,更別提自己那個不務正業的兒子。俗話說父母再強,不如子女強。這麼些年他覺得自己兒子唯一做的順眼的一件事就是跟沈墨陽成爲朋友。等他百年之後,在商場上有沈墨陽關照他一些。能守住潘家的家業不成問題。然而這個逆子,竟連唯一一件做對了事如今也搞砸了!他現在比沈墨陽更想快點找到潘煜,然後打斷他的腿將他關起來,再也不讓他出去惹禍!
不提潘父如何的氣急敗壞,程良辰追着沈墨陽出了潘家大門。
“你想做什麼?”對沈墨陽實在太過了解的他十分不安。
沈墨陽眼底的陰霾與戾氣讓程良辰更加不安,“做我該做的事。”
程良辰攔住他:“你要對潘家出手?沈墨陽。你要想清楚,爲了一個女人值不值得!”
“這話你應該去問潘煜,”沈墨陽冷冷道:“如果你找得到他的話。”
“你先冷靜一下,潘煜他雖然帶走了顧南心,但他肯定不會傷害她的。”程良辰頭疼的勸着他,“這一切都等先找到顧南心再說好嗎?”
“不逼他。他是不會出來的。”沈墨陽越過程良辰,“不要再跟我說什麼友情,潘煜他在決定這麼做的時候,就沒再當我是朋友。”
“墨陽!”程良辰苦苦攔着他:“就算不爲了潘煜,你……你好歹想想我,當初潘煜離開。讓我照應他父母,我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我答應他了。你知道我這個人,一旦答應的事情就會遵守承諾,你不看他的面子,看我面子行不行?”
沈墨陽沉冷的目光定定瞧着他:“不要再攔我!”
程良辰心頭一冷,“你也要跟我斷絕關係?”
他忽然倒退一步,整個人都頹然下來,“沈墨陽,爲了一個顧南心,你還真是……什麼都不在乎了。”
連這麼多年的朋友都可以說舍就舍!潘煜固然是自作自受,可是他呢?
“你明知道潘煜是爲了誰才這麼做的,把這一切都算在他,算在潘家頭上,是不是不太公平?”最後,程良辰擡頭,平靜的問道。
如果非要有人承受沈墨陽的怒氣,程良辰寧願是吳家以及吳笑薇,他自私的並不願意看到他跟潘煜勢不兩立。
“你不用提醒我,我自然知道罪魁禍首是誰!”沈墨陽冷冷說完,再不停留,發動車子離開。
程良辰站在原地,目送他車子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視線盡頭。
他煩躁的在原地轉了兩圈,長長吐出胸口鬱積的悶氣,想了想,拿出來。
他都不知道這個號碼已經拔打了多少次,每次都希望能出現奇蹟,對方能夠接聽他的電話。然而這一次他還是失望了,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忙音時,他咬着牙掐了電話。
剛想將電話放回口袋,忽然想起什麼,他連忙又撥了一個號碼。
這回,電話很快被人接起來。
他不等對方說話,便語氣不善的質問道:“吳笑薇,潘煜到底在哪裡?”
吳笑薇慣常柔軟的嗓音帶着些微笑意:“程良辰,你是不是沒睡醒?找潘煜怎麼找到我這兒來了,我怎麼知道他在哪裡?你們不是一直在找他,還沒找到嗎?”
程良辰聽着電話那頭她嬌軟的笑聲,咬了咬牙,“吳笑薇,自作孽不可活!希望將來你不會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爲!”
“我什麼都沒做,有什麼可後悔的?”吳笑薇笑問一句,率先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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