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炎點了點頭,不去看他表情,只是從桌面上拈起一片落葉,用指尖細細摩挲着,聲音低沉道:“我師承九幽教驚雷峰李柏青座下,這間院子曾是我與...師弟平日住所,我從未想過要收徒,如若要收,也是替師父收下你,如若你不介懷成爲妖修,今日開始,你便喚我師兄即可,”說罷,齊白炎擡眼看向仍舊處於驚愕之中的君莫問,見其依舊不語,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笑意道:“如若你對九幽教心有芥蒂,我便將你帶去華山腳下,你可以自行上山參與九重聖宗弟子的甄選。”
君莫問聞言卻是搖了搖頭,此時他雖心底思緒萬千,但仍舊有自己所想,見其說完,這才道:“當年九幽教一事雖然傳遍天下,我一介市井商賈,只當是聽聽故事,但天下正邪,人人心中計量不同,若說我對九幽教毫無芥蒂,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誰又能保證那些名門正派之中沒有人曾對那上古之力垂涎過?那些流竄世間作惡的散修之中,同樣有從名門正派中所出,可如今,我只知道,你明知我身懷神器青鸞,明明可以暗中殺我奪取,卻不爲所動反而救下我,悉心醫治我,並且幫我們白頭鎮重建家園,雖然我不知你用的是何種秘法,但必然極其耗費心力,此舉之下,我難道還分不清正邪好壞?”
話音落下,君莫問突然起身轉而又向齊白炎跪了下去:“弟子君莫問,拜見師兄!”
一番話後,齊白炎臉色早已變了,見其突然跪下,一聲‘師兄’過後,他的手更是輕輕顫了顫,緊接着連忙將其扶起說道:“如今九幽教已然敗落,其實以你資質大可成爲名門天驕,行走在凡世間門第之見還是有的,你可想清楚了?”
“我心意已決!”君莫問鄭重道。
齊白炎點了點頭,接着道:“修真之路,艱澀乏味,在你沒有足以駕馭青鸞劍的能力之前,不可以顯山露水,你可明白?!”
君莫問點頭道:“師兄教誨,弟子定當銘記於心!”
夜色深沉,九幽山脈一片漆黑,齊白炎佇立在主峰之巔,月華如霜,灑在他月白錦衣之上,遠遠看去似乎在他的周身散發出一層淡淡的光暈,他的雙眸黝黑深邃,早已不復平日裡君莫問看到的那般清澈如水。
“我...做了什麼?我應當殺了他!!”許久之後,他的嘴脣翕動,目光望向驚雷峰方向,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殺意,過了許久,他緊握的雙拳才緩緩鬆開,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他將目光收回,神色又恢復了冷淡,黑煙逐漸從他身體裡翻涌而出,頃刻間將他全身包裹,他猶豫了片刻,終是向南方飛去。
崑崙東部,天泉城。
天泉城以其遍佈地下熱泉得名,天泉城佔地甚廣,雖地處崑崙山界極寒之處,但因其遍佈溫泉,且盛產玉石,所以天泉城千百年來繁榮不衰,聞名天下。
雪魁妖獸被盡數清除之後,崑崙一帶逐漸恢復平靜,各處原本緊閉的城門也已重開,各地行商往來不斷,百姓們又恢復往日的生活,看上去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然而街巷坊間卻開始流傳崑崙聖宗此次除妖的事蹟來。
原本當年九幽教一事後,九重聖宗的聲勢更加浩大,在凡世更是威名遠播,許多除妖事蹟時常成爲百姓平日裡津津樂道的故事,但此次崑崙一事之後,各類流傳之中,突然傳出另一道驚人的消息:雪魁妖獸之所以逃遁而出,是因爲九重弟子一心爲奪得死亡山谷之內的異寶而疏忽導致!
這條消息不知是從誰開始散播,原本以九重聖宗的名望,百姓自然是不會相信這類謠傳,但說的人多了,難免心中也會起疑心,在他們心中如同仙人一般的九重聖宗,明明很早便已經駐守在死亡山谷入口,爲何最後竟然會疏忽放出妖獸危害人間呢?以九重弟子的法力,豈會攔不住這些妖獸,難道真的是因爲垂涎異寶而罔顧他人死活?
天泉城中越來越多這樣的質疑開始流傳,城東一間酒肆之內,珏明細細聽着這些低聲的議論,原本冷然的臉上露出幾分嘲諷神色,他輕輕哼了一聲,正欲收起桌上的兩張畫像,一隻手突然凌空伸了過來,珏明有所察覺,連忙反身一晃,躲過了這隻手,卻是放開了桌上的畫像。
這兩張畫像,其中一張畫的是君莫問,而另一張則是通過幾日搜尋的信息,命畫師畫出的齊白炎。
這幾日裡,珏明拿着君莫問的畫像四處問詢,終於搜尋到一些訊息,君莫問並沒有被雪魁妖獸殺害,而是被一個帶着面具的男子帶走,這名男子前幾天曾帶着昏迷的君莫問入住天泉客棧,之後不知去向,珏明拿着兩張畫像將天泉城及崑崙北部各個城鎮一一搜尋了一番,卻再也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他本欲在天泉城休憩一番便趕回幻雪洞府,正在此時卻出生了方纔一幕。
珏明有些驚怒的站定身子,擡眼看向方纔突然伸出手的那人,看清之後他的眸光一凝,臉色卻是不變道:“原來是威名遠播的九重弟子,在下與你們素不相識,身上也沒有什麼驚世異寶,請問你們這是何意?”
方纔那伸手之人正是重返崑崙的公孫劍心,他原本與四大長老之一的鷹不泊重回此地是爲暗中設法挑起長老與齊白炎發生衝突,自己趁機奪取君莫問手中的神秘寶劍一探究竟,怎料趕往白頭鎮沒有見到齊白炎不說,君莫問與那把神秘寶劍他更是連影子也未瞧見,之後他借白頭鎮幾日之內恢復原貌之事想要挑起鷹不泊繼續追查,可惜鷹不泊對此事並未提起興趣,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便離開白頭鎮趕往天泉城與剩餘弟子匯合,白頭鎮內居然也沒有一人知道君莫問的下落,自己偏又不能明着說出自己當時所看到的一幕,於是心中憋怒不已,直到在這酒肆之中休整時,發現了珏明手中的畫像。
原本公孫劍心並未注意到珏明,只是與各位同門聽着酒肆之內各種議論,雖然同門皆是被這些不利九重聖宗的流言氣的臉露怒火,但畢竟九重聖宗門風甚嚴,又有四大長老之一的鷹不泊在,他們雖心中氣憤,卻也不敢如何。
公孫劍心聽着諸多流言,卻是心驚不已,此次造成的諸多慘案,確實是因他思慮不周導致,其中還有一點,也的確是因他想奪得異寶的緣由,如今聽到這類傳言,他暗中心虛,雖不知爲何會傳出這樣的言論,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還時不時安撫桌旁有些氣惱的弟子們,而正在這時,珏明的輕淺的一聲冷哼,卻恰巧引起了他的注意,餘光一掃之下,他便看到了齊白炎的畫像。
心急之下的他沒多想便向那畫像抓去想要一看究竟,卻見珏明洞察力極強,反應極快,顯然也不是常人。
在珏明話中有話的逼問下,周圍百姓更是神色各異的向他們看了過來,公孫劍心這才發覺自己方纔行爲實在魯莽,不由心頭一跳,聲音卻大了幾分道:“畫像中人乃是前幾日在死亡山谷內殘害我教弟子,欲奪異寶爲害人間的九幽教餘孽,請問你拿着這妖孽畫像,是否與他有所勾結?”
珏明一聽此話便知此人字字句句裡皆是直接將自己與那所謂妖孽強行牽扯在一起,雖然心中對此人極爲不屑,但臉上還是露出了幾分不耐,道:“此人臉上帶着面具,你怎麼知道他與你所說之人就是同一人?”
此時原本有些議論聲的酒肆漸漸安靜,許多目光紛紛投向這邊,公孫劍心眉頭一皺,道:“那妖孽臉上雖有面具,但也只是遮住了眉目,但看這口鼻以及髮飾,卻與那妖孽一模一樣,說,你與他是什麼關係?”
珏明雙眼一眯,冷冷道:“我朋友被他劫持,失蹤已有數日,既然之前他曾與你們交手過,爲何你們九重聖宗卻放他跑了?”
公孫劍心聞言,一時語塞,酒肆之內議論之聲又起,看向九重衆人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之色,鷹不泊見狀輕咳了一聲,緩緩起身走至二人身旁,此人一身蒼青色道袍,黑髮之中夾着一縷白髮,他目光清冷,不怒自威,自他起身,周遭議論之聲便安靜下來。
鷹不泊方纔便注意到這邊狀況,只是沒有立即上前,在暗中觀察了幾番,竟半分看不透珏明的修爲內息,見情況似乎不妙,這才上前插手。
當他目光落在君莫問的畫像上時,原本冷清的神色突然一變,只是片刻就恢復如常,他看了一眼公孫劍心,復又看向珏明道:“這位小兄弟,請問你可知你朋友因何緣故被他劫持?”
珏明心中一緊,明顯察覺到鷹不泊修爲閱歷皆在入虛境之上,他雙眸一寒,道:“我朋友不過是白頭鎮一介商人,此次妖獸橫行,白頭鎮境況最是慘烈,他原本逃過一劫,卻沒想無緣無故被此妖孽無端劫走,你問我爲何,我還想知道爲何呢!”
鷹不泊聞言沉吟了須臾,突然道:“既然是聖宗疏忽導致妖孽逃遁擄走了你的朋友,不如你將你朋友的畫像交於我們,以我們九重聖宗的人脈,相信找到的機率會大上許多!”話畢,鷹不泊目光銳利,緊緊盯向珏明。
珏明心底一沉,萬千思緒一閃而過,他眼中閃過一抹警惕之色,瞬間之後便恢復如常,臉上也迅速浮起和善的笑意道:“您的好意在下心領了,此事無需如此勞師動衆,在下還有要事,先告辭了!”說罷,珏明迅速將畫像收好,丟下一顆銀錠轉身離去。
“鷹長老,就這麼放他走了?”公孫劍心滿臉不甘,看着珏明身形遠去,忍不住上前一步恨恨道。
鷹不泊擡手攔住了他,凜然道:“你們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話音落下,還未等衆人看清,便已只見一道虛影消失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