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聖宗,雲海崖之巔。
夕陽將落,昏黃的陽光下,層層雲浪輕輕浮動,懸崖之巔建有一座小亭,其中佇立着兩道身影,此時正在低聲說着什麼。
其中一人鶴髮鬚眉,仙風道骨,負手而立,面色凜然,正是宗主玄業。在他身旁的是位面容俊雅,身着竹青長衫,神色有些凝重的男子,正是玄業如今最爲器重的親傳弟子,塵染。
“師父,宗內上下我都徹查過了,近一個月的行蹤都沒有疑點,”塵染低聲說道,心中卻隱隱生出不安,在九幽教發生的事,如今已經傳遍聖宗,近一個月時間,他將事發前後,宗內《龍淵劍法》大成半成之人的行蹤查了數遍,除去龍鳴天與林軒,竟然每個人都沒有問題,如此下來真不知該如何向九幽教交代。
玄業聞言,神色不變,他的目光落在逐漸下沉的夕陽上,全身沐浴在橘黃光暈之中,過了許久,他突然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此事太過蹊蹺,或許另有隱情,恐怕我要親自去九幽教一趟了。”
塵染眉尖一皺,正要說話,眼角餘光突然發現雲海邊際,有一道白色光芒忽明忽暗,正向自己這方飛來,他連忙轉身,極目遠望,待那道白虹越來越近,他才面露驚訝,而在他身側的玄業神色早已露出激動。
白色光芒越來越近,最後一聲劍吟,一個曾被萬千九重弟子敬仰的人出現在二人面前,正是那個失蹤了百多年的子桑若然。
此時子桑若然臉色慘白,周身血跡斑斑,剛剛落在二人面前,正要說話,卻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身子一軟,昏死過去。
玄業連忙伸手扶住他,一邊渡入真氣一邊查探他體內傷勢,過了片刻玄業目露震驚,語氣嚴肅道:“通知六大長老立即趕往通仙台!”
塵染腦中在見到子桑若然之時便閃過一個年頭,只是來不及深想便被玄業打斷,他見事關重大,連忙點頭御劍而去。
玄業此時臉色陰晴不定,渡入許多真氣,見其氣息總算平穩,這才大袖一揮,一把抱起他,向通仙台飛去。
通仙台,在九重山脈中十分突兀,猶如一根支撐天地的巨大石柱,直入雲霄,石柱頂端,建有平臺,此時六大長老圍坐一圈,中間是玄業與子桑若然,六大長老手中結印,六道純陽真氣從他們身上升起,凝聚在中心形成一道溫和光柱,將子桑若然籠罩其中。
源源不斷的純正真氣遊走在子桑若然全身經脈中,將其被震碎的經脈一一修復。
“咳咳......”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子桑若然突然吐出一口濁氣,輕輕咳了兩聲,幽幽轉醒,其他人見此情景連忙收手,調息自身,方纔的一番十分耗神,六大長老雖已有數百年修爲,此時也有些疲色,玄業深吸了一口氣,收回雙掌,輕聲問道:“若然,究竟發生了何事?你怎麼會被神魂滅重傷?”
子桑若然轉醒之後,吐納數息,臉色恢復許多,一聽玄業問話,他連忙起身,轉身面對玄業跪下,手中悄悄將白虎真元結界去除,從袖中取出,雙手呈向玄業。
玄業一手接過,定睛一看,臉上露出震驚,他赫然起身,開口問道:“你從哪裡得到的白虎真元?”
子桑若然低下頭,聲音低沉,帶着極其壓抑的悲憤語調,將那些早在腦海之中背了數遍的故事一一道來。
微風拂面,明月高懸,繁星滿空。
通仙台上八道身影顯得極爲肅穆,玄業負手而立,臉上早已佈滿怒意,他極力隱忍,沉吟許久才道:“你被神魂滅震碎全身經脈,元神也被傷及七層,若晚一些回來,恐怕就神形俱滅!”說到此處,玄業臉色鐵青,眸中似乎要噴出火來。
身側一名長老早已經氣得渾身發抖,連忙接道:“連這九幽教的至尊法都用出來,他們真是下了殺心!”
玄業擡眼望向夜空,突然閉上雙眼,腦中想起數百年前華山聖宗的種種,想起了護竹祖師的教誨與執着,他突然嘆了口氣睜開雙眼,看向衆人道:“祖師心繫天下,胸懷大愛,一心想要三界平衡互愛,致死也捨不得殺死帝魔君想要給他一個機會,可最後那魔頭寧死也不願回頭認錯,之後無滅師弟不願留在聖宗,想要自立門戶,我以爲他無非是因夙汐之死,怕觸景生情,沒曾想到他居然......”玄業神色悲慟,再也說不下去,子桑若然是他親自教導,品行習性他向來信任,如今對他的話也是深信不疑。
子桑若然見他神色悲愴,臉上露出關心與焦灼的神色道:“如今無滅將那忘憂島遺孤派往崑崙險地,恐怕是要避人耳目,將青龍真元奪走!”
玄業怎麼會想不到此處,只是在他記憶之中,無滅還在華山聖宗時,他是極其守規矩,且心懷慈悲的。原本千萬年來兩族嫌隙頗深,但自聖宗一統三界以來,人類對妖族的成見也逐漸減少,私下裡,他曾與這個師弟談天論道,親如兄弟,直到帝魔君玉珩叛離聖宗,引起內亂,夙汐師妹......
“師父?”子桑若然見其神色愴然,半晌不語,不由關心的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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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業回過神,看了一眼衆人,道:“明日,我親自去一趟九幽教!”
子桑若然心頭一跳,連忙道:“師父,您一個人去,我怕會有危險......”聲音未落,六大長老連忙稱是,玄業看了他們一眼,眉頭緊鎖,似有困擾,子桑若然卻知曉這玄業心裡其實還沒有盡信,他心中想了片刻,突然道:“九幽教此前在凡事做下許多惡事,之後宣稱另有隱情,如今我們欲協同其一起調查,偏偏又生出兩名九幽教弟子被我們的劍法所殺,恐怕他們是故意想要支開我們的人,暗中取走青龍真元,還想借此污衊我們......”玄業眉頭一皺,打斷道:“好了,爲師自有打算,天色已晚,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子桑若然見其不願多說,只好躬身一拜,跟着六大長老,御劍遠去。許久之後,玄業輕輕嘆了口氣,向遠處飛去。
九重聖宗,曾經的華山聖宗,除去名字改變,曾經的亭臺樓閣一如從前。
桃花谷。
原本此處並非叫做桃花谷,只是九重聖宗內一處極爲幽僻的山谷,當年玉珩叛離,玄業帶領衆弟子追他至此,原本這裡也是玉珩平日修煉之所,加之他喜研醫藥巫蠱,所以追擊在此處,許多弟子都中了他的毒陣身亡,玄業當時下了狠心,直接用了奔雷劍陣想要殺了玉珩,豈料途中生變,他的師妹夙汐居然爲玉珩擋下這一擊,玉珩分神之際,無滅用了神魂滅重傷玉珩,最後護竹祖師趕到,想要給他認錯的機會,玉珩不願,祖師無法,一道太極至尊法斬蒼生向玉珩殺去......
玄業突然搖了搖頭,不願再去回憶當年之事,微風拂過,桃花花瓣如同下雨一般紛紛揚揚,這桃花是無滅當年一棵棵親手種植,整座山谷,已經數不清究竟有多少桃花,玉珩被封印南疆五十年之後,這座山谷便成了桃花谷,之後,無滅便決定離開華山聖宗。
自己親自將宗內許多奇珍異寶,以及當年祖師所收集的古籍賜予無滅,從未想過有一天,竟然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花瓣紛紛揚揚,空氣中是淡淡的香氣,玄業站在夙汐的墓碑前,眼中露出了九重弟子從未見過的溫柔。
“夙汐,我該怎麼辦?”
“我答應過你,無論怎樣都要給他們一個機會。”
“我該怎麼辦?”
......
九幽教,九幽大殿內。
今夜,似乎所有九幽教核心人物都到齊了,殿內氣氛沉悶,大殿中央跪着的,是已經修養三日傷勢好轉的霽素顏。
無滅神色陰沉,眼光灼灼看向跪在大殿中央的瘦小身影,沉聲問道:“你方纔所言,可句句屬實?!”
霽素顏雙肩一抖,雖無滅的威壓令她十分不適,心臟彷彿要跳出來,但她依舊語氣堅決道:“弟子所言句句屬實!”
無滅看出對方並未撒謊,陰沉的臉色愈加陰沉。
李柏青眼中佈滿血絲,三日前,霽素顏帶着止水劍回來時,他便料到不測,但沒想到,自己心裡十分疼愛的弟子,竟然會是這樣倔強的性子。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霽素顏,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可知道白炎去向?”
霽素顏眼眶一紅,搖了搖頭。
李柏青身子一晃,被身旁嘯焰扶住,嘯焰神色悲愴,正欲說話,無滅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柏青,如你所說,若那闖入九幽山的人是九重的人,慕亦君故意在之前說與霽素顏聽到的那句話聯繫在一起,也就是說,在降魔塔殺害兩名內宗弟子的,與在崑崙追殺他們的是同一個人,那人既會九重劍法,又會我教劍法?”李柏青已經將之前慕亦君遭遇的諸多事故告知了無滅,加之霽素顏帶回來在崑崙發生的諸多細節,無滅似乎想到了什麼。
李柏青自然也是想到了,點了點頭道:“我想,亦君應該是這個意思!”
無滅眉頭一皺,道:“可妖族根本無法修煉九重道法,而人族同樣只能在修煉真氣與化妖聚靈之中任選其一,怎麼會兩種皆會?”
李柏青搖了搖頭,思索了片刻道:“教主,當年玉珩他便能修三界道法......會不會是......”
無滅瞳孔一縮,失聲道:“不可能!玉珩此刻還被封印在南疆!”
殿內另一側的上官楚見狀,突然道:“當初祖師留有大量道法記載,會不會九重私下留了許多秘法?”
此話落下,大殿內其他人皆竊竊私語起來,萬鶴祥似乎想到什麼,突然道:“難道他們始終容不下我們,處心積慮的想要......”
“住口!”無滅突然怒喝出聲,萬鶴祥全身一抖,不再出聲,無滅看了一眼殿內神色各異的衆人,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他沉吟須臾,忽然道:“你們不要胡亂猜測,自四大神獸陣法被一一攻破,許多事情都十分蹊蹺,恐怕世間有魔教組織暗中崛起,想要分化我們與九重!”
話音落下,似乎提醒了殿內衆人,李柏青突然道:“是否派人去九重一趟?”
無滅點了點頭,眸中閃過一抹不明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