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若然笑着走到二人身前,君莫問一驚立即向後退了一步,鬼宿連忙站在君莫問身前,冷冷問道:“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子桑若然目光閃爍,看着鬼宿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道:“實話告訴你們吧,其實所有的一切都是九重聖宗一手策劃,從你的家鄉被血洗,到你進入九幽教,接着......”
“你說什麼?!”君莫問心裡一沉,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看向子桑若然,雖然他對之前的記憶十分模糊,但近年來時常能夠看到模糊的幻象,甚至對身前的人有着極大的恨意。
子桑若然見他神色大變,冷笑了一聲問道:“慕亦君,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君莫問注視着子桑若然的面孔,在他曾在九幽教所看到的幻象之中,似乎有一個絳紫色的身影與眼前這人十分相似,只是那人的帶着一副獨特而精緻的面具,卻看不清容貌......
“想起來了?”子桑若然見他神色痛苦,似乎正在極力的回憶着些什麼,忍不住問道。
“你...你曾在九幽教出現過...你...”巨大的阻力從封印上傳來,熟悉的痛楚再度充斥了君莫問的整個思緒,他彎下身子,額上漸漸沁出冷汗。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青龍封印之內的湖畔,那時候我還爲你姥姥療傷,你可還記得?”子桑若然面帶笑意,眯着雙眼看着神色痛苦的君莫問說道。
君莫問聞言全身劇震,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腳下的紫色花叢中,子桑若然見他似乎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嘴角勾起看了一眼鬼宿道:“齊白炎,你可還記得我這個小師叔?”
鬼宿垂眸看了一眼君莫問,雙眼浮起奇異的神色,語氣卻是帶着恨意道:“你身爲九重聖宗首徒,本應匡扶正義,斬奸除惡,如今卻做出這些事情,你可對得起九重對你的悉心栽培?!”
子桑若然嗤笑了一聲道:“我從未背叛師門,這一切本就是九重的意思,只是他們將我利用過後就想要殺我滅口,你以爲我有的選?!”
“你說什麼?!”久久不語的君莫問突然擡起頭,強忍痛苦的問道:“你到底什麼意思?”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想不到麼?妖族自須彌山而生,天生地養,生性嗜血,野性難馴,更是造下諸多殺戮,向來不容於世,若不是祖師心慈,這世間哪還會有妖族的立足之地?”子桑若然語氣淡然,但句裡行間,卻透出一股鄙夷之意,他頓了頓,接道:“我離開九重,混入九幽教,與妖邪爲伍,本就是九重的意思,只是我沒想到,隱忍多年之後,大功告成之日他們居然將一切罪責推到我的身上,我反倒成了那背叛師門,勾結邪教,染指天下之人!!”
聲音落下間,子桑若然身上充斥着濃濃的憤恨,彷彿這一切都像是真的一般。
“你...你...不可能!”君莫問雖此時思緒一片混亂,各種景象在腦海之中紛亂不已,但這是非觀念,他卻分得清楚,又怎麼會聽信他人一面之詞?
子桑若然自然是猜到他不會相信自己,但人心如此,一旦種下疑惑的種子,它終會生根發芽。
如此之下,他冷笑了一聲道:“你雖被封印了記憶,但在之前,四大封印在兩大正道派首的眼皮底下被一一攻破,你對此難道沒有懷疑過?當時天下一片祥和安寧,邪教盡數被除,殘餘勢力根本不成大器,天下妖邪盡數逃往北漠,如此之下,你以爲還有誰有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下這些?!”
“不可能!”君莫問心神激盪,咬牙切齒的怒吼出聲,子桑若然見他神色變化,臉上露出譏諷之色道:“你只不過與那帝魔君有幾分相像,九重便下了追殺令,難道你還沒看清他們的作風?”
“呵呵呵呵...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呢?”怒極反笑的君莫問搖晃着站起身,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奇怪,身上的氣息較之方纔有些許不同,鬼宿在他身側,立即便察覺出異樣,目光所及之處,只見君莫問雙眼佈滿血絲,身上魔氣瘋長,一眼看去像極了帝魔君。
“莫問,你怎麼了?”鬼宿吃了一驚,原本在他身上他早就發覺有暗藏的魔氣存在,但那時不過就一絲極弱的氣息罷了,怎麼如今這魔氣會變成這般模樣?
“齊師兄,今日處境皆是因我牽累,我雖不記得前塵往事,但必然與此人有着血海深仇,既然如此我寧可拼死一搏,也不會受他威脅!”君莫問說罷,手中青鸞劍一震,接着,逼人的劍氣隨着劍身的光暈擴散開來。
子桑若然後退了幾步,饒有興致的看了君莫問一眼,最終卻將目光看向鬼宿,鬼宿深知君莫問性子執拗,纔有今日一齣戲,沒想到他居然不爲所動,甚至寧死也不肯服軟,想到此處,鬼宿連忙攔住君莫問的動作道:“你身染蝕心花之毒,不可妄動靈力!”
君莫問轉頭看了鬼宿一眼,強行運轉靈力,以靈犀傳音道:“齊師兄,我拖住此人,你快去找師父和青女,無需管我!”說罷,也不顧對方答應與否便立即飛身飛出,一手拈訣,忍住心口痛楚猛地向子桑若然殺了過去。
只是還未飛出幾尺,君莫問突然發覺有異,還未反應過來,背心處崩裂的疼痛感立即襲遍全身,他的雙目漸漸睜大,似乎想到了什麼,鮮血從口中噴涌而出,天旋地轉的眩暈即將吞噬他的意識,他拼着最後一絲力氣想要轉過頭,想要確認他心中的猜想,但黑暗來臨前,他所看到的卻也是一片黑暗。
君莫問轟然倒地,在他身後奔涌不息的黑霧逐漸消散,露出了鬼宿的身軀。
“你若是直接佔了他的身子,我們哪需要再做這些麻煩事?!”子桑若然看了一眼陷入昏迷之中的君莫問,有些不耐的說道。
鬼宿撿起青鸞劍,冷笑了一聲道:“如今我血咒即將大成,齊白炎的神魂已經被我吞噬了三分,爲何要棄了這大好的血妖族身軀而去要了這凡人之軀,真是可笑!”
子桑若然訕笑道:“鬼兄怎麼這般開不起玩笑?”
鬼宿看了他一眼道:“你去亡山等待宮主,這裡有我即可!”
子桑若然見他這般冷言冷語,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模樣,也不想多說,嘆了口氣道:“好吧,巫蠱之術我沒有你懂,如今以他身上的蝕心花毒爲引,趁着此時心神最爲薄弱,你可千萬把握時機,不要誤了......”
“囉嗦!”鬼宿一把抱起君莫問,黑氣涌動間,瞬息消失在叢林深處。子桑若然見他這般,一時語塞,片刻之後他冷哼了一聲,大袖一甩,飛身離去。
天色逐漸陰沉,晴朗了數月之久的南疆,終於迎來了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細雨綿綿,空氣中滿是青草夾雜着奇異的花香氣息,偶有雷聲朦朧,從遠方傳來,似乎有一場暴風雨即將襲來。
一番掙扎之後,君莫問終是忍不住從心魔之中甦醒,他或許應該瘋魔,或是癲狂,但他從昏迷到此刻醒來,卻發覺自己是從未有過的冷靜,冷靜到在他自己都有些愕然。
“你醒了?”身側傳來熟悉的聲音,仍舊是那般溫和的語氣,君莫問卻只覺得心底發冷,他雙肩一抖,循聲望去,在這偌大而奢華地宮,藏藍錦衣,黑髮如瀑的鬼宿正凝視着自己,只是他的身上沾滿溼氣,似乎是淋了雨。
“你...不打算繼續僞裝下去了?”君莫問坐直身子,身後分明中了一掌,此時雖有疼痛,卻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他看着鬼宿,艱難的開口終說出了這句話。
鬼宿垂着眸子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四壇聽雪釀,酒罈之上還有些溼泥,顯然是剛剛從土裡挖出來的。
“我知道你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再騙你?”他嘴角翕動,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從白頭鎮相識開始,你都是騙我?”君莫問有些不願相信在自己的記憶裡,那個與他大談天下奇聞異事,見多識廣,爲人謙和的齊白炎都是假的,可終究在將前後種種聯繫在一起他才發現,許多時候明明有些可疑之處,他卻沒有多想,或者是不願多想,他很早就知曉自己身上有着秘密存在,他一心想要遠離崑崙,像是要急於尋找些什麼,多年下來,他找到的卻是謊言。
鬼宿沒有料到他會提前醒來,微微有些訝異之後,也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倒是走到臥榻前坐下,將聽雪釀放在二人中間,道:“我記得我曾跟你說過,你釀的聽雪與我一位故人所釀之酒極爲相似,今日取來,想要與你對飲一番,你看如何?”
君莫問苦笑着伸手打開一罈,頓時,香醇清冽的味道從酒罈之中奔涌而出,瞬息使得整個地宮都飄散着酒香。
“好酒!我的聽雪雖與它相似,實際卻是不及它半分!”君莫問舉壇,先是深吸了一口酒霧,忍不住稱讚了一句之後,立即大飲數口,只是酒水入喉,卻並非自己想象中味道,此酒堪稱仙釀,實在不該有幾分苦澀纔對,或許,苦的並非是酒吧?
“其實此酒也叫聽雪,是齊白炎爲他師弟慕亦君親手釀製的,我想你雖記憶被封印,但始終都會在很多時候對過去有些特殊的感應吧?”鬼宿舉壇嚐了數口,隨後放下酒罈,腦海中卻無意中閃過一些本不屬於他的記憶。
轟隆隆,遠方傳來模糊的雷聲,細雨綿綿,地宮之中卻安靜的只能聽見二人的呼吸聲。
“你到底是誰?”聽着鬼宿的話,君莫問有些疑惑的問道,鬼宿搖了搖頭,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道:“我若說我不知道我是誰,你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