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魄最後的畫面是紫火中狼狽現出原形的鳩神君。
能看到這個老對手突然如此脆弱,耀日和白澤難以置信。
“鳩摩……是神君。”耀日一時間有點難以接受。
仙界神君不多,寥寥可數。除了他和鳩摩各立仙庭,基本都隱居在雲海中的無名小島上,默默清修期,期望有朝一日能凝神光爲仙霞,逍遙成仙。
到了神君這一級別,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把元神交出去,擱砧板上讓人隨便剁。哪怕是失了元神,那九頭鳩鳥的鳥身也堅固異常。不是業火,燒都燒不壞。
耀日努力回憶着明徹:“我當日在青丘見到過此人。初見時因覺得他像丹神君多看了一眼。再仔細瞧,他的面目卻幻爲一道凌厲的劍芒。鳩摩元神被明徹吞噬。如果被他煉化,不知道仙界會不會出來一個比鳩神君更厲害的對手。”
最後一句話卻是問白澤。
白色的微光從白澤身上隱現。白澤幻出了神獸本體。白澤像一隻羊,毛色雪白,擁有兩隻淺藍色的彎角。額心嵌着一隻水滴狀的藍色寶石,像多出來的一隻眼睛。白澤口吐人言道:“主君,白澤有兩角。一乃智慧,另一隻角是預言。將你的手放在預言之角上,讓白澤看一看。”
耀日的手放在一隻彎角上。白澤額心的藍色寶石發出淺淺光芒將他整個人籠罩起來。片刻後光茫黯下去。白澤嘴中緩緩吐露它的預言:“恭喜主君,白澤看到你成爲仙界之主。”
白光中白澤漸漸幻化成人。他輕撫着頜下白鬚,眼中閃爍着智慧之光:“主君。你說你再仔細看明徹臉時,卻只看到了一道凌厲的劍芒。這讓我想起一件事來。虛空風暴劈開混沌天地時,自然生出一縷劍意。後漸生靈智,便不知所蹤。極可能明徹便是這個劍靈所幻。他應該歸精靈一族。”
“他原來是劍靈。”耀日反而鬆了口氣。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那才叫麻煩。知道了,反而心有成算。
耀日話峰一轉,思索起一統仙界的可能:“明徹吞噬鳩摩元神是一回事,能將一個神君的元神煉化卻需要極長的時間。 此時若一舉平定摩巖嶺。羣龍無首,三洲四島焉有不順服的道理。如此一來,連扈洲一戰都可避免。少了修士傷亡。白澤,你可能預知此行是否順利?”
白澤能看到虛空風暴撕裂大地,能看到耀日成爲仙界之主。但他也不能看到每一個人的過去未來。
“主君。白澤只能預言你能成爲仙界之主。”
這是耀日之手放在預言之角上,白澤唯一看到的東西。
耀日笑了笑:“是我心太急。你不可能預言世界萬事。如果都遵循你的預言,又哪來的世事無常之說。”
白澤眼裡露出暖意:“主君能明白就好。”
肖憐兒擔憂的事情終於出現。
兩個月後,鳩神君元神被劍靈明徹反噬的消息傳遍了仙界。
兩個多月前,鳩神君才帶着新收的劍奴明徹巡視了三洲四島。人人對此消息嗤之以鼻。
又隔了一個月,耀日藉口鳩神君元神湮滅,讓三洲四島歸順耀日城。
消息傳到擎天宮。肖憐兒大搖大擺化形成了明徹。她假傳鳩神君的命令,讓三洲四島緊急防禦耀日神君偷襲。並傳書仙界,指責耀日背棄當日之約,在仙界再掀戰火。
然而沒過多久,耀日便集結上萬修士,千艘飛舟陳兵青丘城下。放言道:“仙界本該統一,扈洲之戰也該平息。如今鳩神君已亡,三洲四島理應歸順,免了扈洲再經戰火。如果鳩神君沒死,耀日也不會無視約定。”
人家到了城下指鼻子說你死了。你還能躲麼?
擎天宮外雲集着嫵月與一衆美姬。嫵月帶着魔門七長老求隨鳩神君迎戰耀日。
肖憐兒看着擎天宮最後一重院落無聲嘆息。有她的精血封禁,明徹不會聽到宮門外傳來的任何消息。
院門外臺階上,鳩摩的身體靜如雕像。
肖憐兒分出一縷神識侵入鳩摩的妖丹。白衣如雪的鳩摩成了肖憐兒的傀儡。
“你站在我身後就行。你的劍奴在此,怎麼也輪不到神君大人親自出手。”肖憐兒面容變幻,幻成了明徹。
鳩摩白衣勝雪,明徹黑袍飄逸。肖憐兒手指輕彈,一縷金色的劍芒從指尖射出。
“還好,明徹把收刮的東西扔給我玩。沒想到真排上了用場。”肖憐兒扔出一隻小巧的飛舟。光影閃爍中,飛舟變大。肖憐兒與鳩摩同時登上飛舟,飛出了擎天宮。
龐大的飛舟伸出了雙翼。摩巖峰被百丈鳩鳥頭飛舟的陰影籠罩着。
空中,借鳩摩之口的聲音沉沉響起:“隨本座征戰青丘。”
“神君無敵!”
聲音響徹了整座摩巖城。數百飛舟自城中飛出,浮上雲端。肖憐兒轉頭望去,其中一艘飛舟上站着以嫵月爲首的美姬們。還有魔門衆長老。
飛舟速度快,僅一日就橫渡天盡洲與青丘之間的雲海。
青丘城外的雲海上空,城主霜華披着身白鱗軟甲,寶光浮現。硬生生將她的修爲提到半神君的階段。
乍見鳩神君率親衛前來,霜華大喜過望。領着城中狐族上前拜見。
肖憐兒擡手扶住鳩摩走上船頭。靈力透過手傳至鳩摩身上,他身上那件銀色甲冑頓時寶光浮現。
耀日遠遠瞧着,曬然一笑:“瞧着像是鳩摩本人。只能哄哄九尾狐罷了。”
鳩神君開口說道:“耀日,你趁本座修煉緊要時私毀約定,大舉進攻。就不怕被仙界修士們唾棄?”
尚城從雲舟上騎着黃虎飛至,手中大刀一擺:“少廢話,來了便戰!”
三洲四島其它的兵力得知鳩神君親臨青丘城,還在趕來的路上。鳩神君這方僅有青丘狐族與天盡洲的修士親衛。
肖憐兒湊近鳩神君,一番裝模做樣地點頭後,狗腿地將鳩神君送回了舟中寶座。朝他抱拳一禮,朗聲說道:“自明徹投於神君座下。寸功未建,便許下擎天宮大總管之職。神君放心,且看我的本事。”
聲音朗朗遠遠傳開。
尚城聽在耳中,聞音看了過去。九頭鳩鳥首飛舟之上站着個身披玄金戰甲的男子。鳥羽形狀的面甲將明徹的臉擋去了一半。他身上的戰甲尚城一點也不陌生。幾萬年前南征,暮紫爲何替耀日擋命,就因爲這身鳩鳥爲形的金甲。
當初耀日一劍刺中鳩摩,卻不料刺中的是這身玄金戰甲幻出的鳩摩。高手對決,不容半分錯失,才讓鳩摩對耀日痛下殺手。暮紫擋下了那一掌。
幾萬年沒見過鳩摩再穿這身戰甲。沒想到他賜給了這個叫明徹的小子。尚城腦中想起暮紫。想起白澤叮囑自己做先鋒探其虛實,長刀一擺:“尚城在此,來戰!”
肖憐兒心想,你想戰便要陪你戰麼?我的目的是拖時間啊,兄弟。她雙手一拍,一隻紙鶴飛向霜華。接住紙鶴,展開一看,霜華撲哧笑出聲來。瞬間飛出了陣營。
尚城眼前一亮。霜華穿白鱗軟甲,纖腰盈盈一握,眉間嫵媚如春。
霜華看也不看他,一雙妙目望向雲舟之上的耀日。他的臉隱在神光之中,再配着身上的黃金戰甲,令人目眩。想着他褪去神光的英氣迫人,聲音又軟又襦,“耀日,你飲了我青丘的酒,怎好意思遣這醜漢來欺負奴?”
尚城大怒:“你才醜!”說罷揮刀便斬。
霜華猛地扎進了雲海。隔得遠了,衆人瞧得分明。只見雲海翻騰,依稀能看出雲海的輪廓是一隻碩大的白狐。雪白的八條長尾似風捲動雲海,白浪如煙如霧。尚城騎着黃虎化爲一道流光,在雲中穿梭。刀光不時掠起,卻似乎沒斬到霜華分毫。
一縷香風隨風送來,耀日嗅到了玄女香的味道,提醒已來不及,手下神將無人能有自己的修爲。他瞬間招出朱雀永歌,燦爛的流光自雲海中閃過。
尚城自黃虎上墜落的瞬間,耀日抓到他扔了出去。白狐的尾在此時捲來。耀日手中驀然出現了一柄長劍。
霜華咯咯嬌笑,幻化爲人形,立在雲端望着耀日:“奴何德何能,能讓神君親自出手?我不是神君對手!”說罷轉身飛回了自家陣營。
肖憐兒暗暗嘆息。本想擒了尚城拖延些時間。結果被耀日破了。
耀日干脆利落的劍指雲舟上化身爲明徹的肖憐兒:“是你與本君戰,還是鳩神君親來?”
鳩神君是假的。自然只有她了。
肖憐兒在千機鐲中翻找出鳩摩收藏的一柄寶劍,提在手中,輕輕一笑:“自然是我。打得過我,再讓我家神君出手不遲。”
衆人眼睛一光,肖憐兒整個人已消失不見。空中一道凌厲的金色劍芒射向耀日。
耀日再無懷疑,自永歌上飛起,執着手中長劍同時擊向肖憐兒。
剎那間兩人在空中撞在了一起。錚地一聲。像勾斷一根琴絃。肖憐兒身上的鳩鳥戰甲幻出的九頭鳩四散碎裂。她幻出的劍芒擊碎了耀日的護體神光,撞上了耀日手中的劍。
耀日看到長劍刺中的那道劍芒變成五行靈物在眼前飛舞,漸漸幻化爲人。面具下露出一半邊面容下頜玲瓏,櫻脣發白。
帶着他神力的長劍散發出一圈圈光暈,組成她身體的五行靈物在劍光中一點點融化。她的臉漸漸變得透明。
“爲什麼,暮紫?”耀日聽到自己的聲音像從天邊傳來。
肖憐兒伸手揭下了面具,露出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般的容顏:“他在煉化鳩摩的元神,你別去打擾他。他不會和你爭天下。”
“你……肯爲他死?”
“我也曾爲你擋命。”
“我如果現在就攻進擎天宮呢?”
“如此正好,我便與他一起,生死不離。”
耀日看到她眼中一縷笑意。不知爲何,卻從心裡升出一絲恨來。他攬着她抽出了自己的劍,臉貼在她耳邊呢喃:“你用你的命來賭我的心。暮紫,你真狠。對我真狠。”
劍從她身體裡拔出,肖憐兒失去了意識。她的身影變得更淡,能看到五行靈物在影子裡飄浮。耀日解下猩紅的鬥蓬裹在她身上,抄抱起她飛上了永歌的背:“去神秀山!”
永歌抖動燦爛的羽翼,扔下雲海中呆若木雞的修士們,消失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