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病牀上醒來,睜開眼,安旬意料之中的看到了坐在旁邊椅子上的丁圩,他神色肅穆的望着自己,看見自己醒來明顯鬆了一口氣,安旬知道他又要擺出一副大人的樣子責備自己,偏過頭去,不願看他。
丁圩的手掌撫過她的額頭,輕輕把她固執的腦袋挪正,看到她一個病人還賭氣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好好休息吧,真不讓人放心。”
看着安旬睡着的樣子,丁圩無奈的起身爲她蓋好被子,在牀邊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對着進來的護士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交代了幾句,才輕手輕腳的出去。
小旬,不是說渴望長大嗎?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看見丁圩從病房裡走出來,高錚才從角落拐出來,盯着他走遠的背影好一會兒,想到他走出來的時候那種無奈的笑容和輕微搖頭的動作,越發覺得不解。
剛踏進病房就看見安旬睜着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天花板,直到自己走近也沒偏過視線,高錚用手在安旬牀頭的櫃子上敲了敲,安旬這次瞥了他一眼,然後又繼續之前的凝望。
“你真下得了手,萬一救不回來了怎麼辦?”想到早上的那一幕高錚仍然心有餘悸,也終於明白他帶走安旬之前丁圩那句“你要多加小心”的含義了。
安旬的臉色依然不是很好,嘴角卻掛上一絲滿不在乎的笑,這笑容讓高錚深深的意識到他是真的看錯這個女孩了。
第一次見她,她安安靜靜的不說一句話,自己還以爲她只是個愛玩的小女孩,甚至沒有把丁先生婚禮上的傳言加註在這個女孩的身上,高錚那時還認爲太不可思議了,怎麼可能?
可是現在看來,這個女孩,不止是這樣。
對待所有的錯誤都是輕描淡寫,做了什麼都雲淡風輕一掠而過,只留下別人收拾殘局、獨自痛苦。這纔是安旬,真實的安旬。
除了丁圩,沒有人知道安旬是怎樣成長爲現在的樣子,也同樣,除了丁圩,沒有人再能忍耐安旬的所作所爲。
見高錚陷入沉思,安旬坐起身,雙腿屈起,手臂緊緊環着雙膝,靜靜望着高錚好一會兒,先開了口,“不要妄想改變我,你,做不到。”
“那麼好,你想回去我也不會允許。”高錚明知這種威脅起不到任何作用,莫名的還是有些孩子氣的開起玩笑,“我想,丁先生也不想你這個不知什麼時候會引爆的炸彈呆在他身邊。”
安旬沒有理會他,掀開被子走下牀,站在窗邊帶着心裡對高錚剛纔那段話的不屑一顧,睥睨樓下來來往往的人。
“隨你。”就在空氣凝固,時間都冰凍了的空間裡,安旬倚着牆背對着高錚說出這兩個字。
直到最後的最後,高錚才真正明白這兩個字的意義。
擁有這個家女主人的虛名,陸璇卻覺得“住客”這個頭銜反而更適合她。
好不容易等到安旬出院,高錚就像個管家一樣忙前忙後,從護士站看到從病房裡走出來的安旬,連巡診的單子都來不及拿,趕快朝她小跑過去,獻殷勤似的伸出手,“包我來拿吧!”
在看到安旬輕蔑的掃視和空空的雙手時才明白,她根本就沒打算和自己客氣。
形象全無的拿着大包小包跟在安旬身後,把她送到車上讓她先回去的高錚,在安旬絲毫沒有表現出一絲感謝的把車門“砰——”的關上之後纔回過神來。
自己剛剛到底在做什麼啊?!
到了下班時間正在整理東西的高錚被輕輕的叩門聲阻斷了動作,“請進。”
“我們聊聊。”走進來的丁圩帶上門,直接走到高錚對面的位置坐下。
高錚不解的看着這位亦師亦友的丁先生,點了點頭,拉開椅子坐下。
丁圩的右手搭在桌上,食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小旬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如果沒有記錯,這是丁圩第一次和自己說工作之外的事。高錚一時愣在那裡不知該回答些什麼。
所有人都知道對於安旬的事丁圩特別在意,他對安旬的縱容也是衆所周之,大家都覺得是因爲安旬是個孩子,丁圩不願和她計較,可是高錚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他剛纔的那句話是對安旬的關心,同時又是對自己的警告。
一邊開着車往家趕,高錚一邊回想丁圩和自己告別時那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剛打開家門,側身換鞋的高錚就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大跳,安旬搬了把椅子去陽臺上,背對着自己跪在椅子上,身子探出欄杆好遠,高錚絕對有理由相信安旬有那個膽量直接從陽臺翻下去。
聽到動靜的安旬扭過頭,一隻手懶懶搭在椅背上,雙腿盤坐在椅子上,“是你說我沒辦法回去吧?”
高錚警惕的看着她,如臨大敵一般用背關上門,反鎖。這才緩緩舒了口氣。
不料
安旬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由於兩腿還是呈交疊的姿勢,身子不穩的晃了晃,這可把面對各種疑難雜症、高危病人都冷靜自持的高錚嚇出了一身冷汗,一把丟掉手裡的鑰匙和包,邊朝安旬跑過去邊大喊,“穩住!不要怕!”
說時遲那時快,安旬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下來,見縫插針的從兩人的間隔中躥出陽臺,反應過來被耍了的高錚呆呆的回過身,卻看見一臉得意的拿着自己車鑰匙耀武揚威的安旬。
“你……”他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安旬就迅速擰開門跑了出去,留下他一個人乾瞪眼。
現在要冷靜。高錚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相對學着古人運功療傷的樣子從上而下給自己順氣。稍稍平緩了一點之後又心頭一驚。
安旬……她拿了自己的車鑰匙……等一下!她應該還沒有駕照吧!
高錚無力的用手掌捂着自己的額頭,任命的再次拿起包追着安旬出了門。
比他想象之中好得多的是,到了停車場的他看到了乖乖坐在副駕駛室裡把玩車鑰匙的安旬,放下心來的他,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我餓了,出去吃飯。”接到安旬丟過來的車鑰匙,高錚忽略掉她語氣裡的理所當然,努力不把自己往“管家”或“司機”的身份靠攏。
車急速行駛在路上,一身簡單學生打扮的安旬始終沉默不語,側頭看着窗外。“你想吃什麼?”
問出這句話的高錚想到什麼似的,迅速掉轉話鋒,“不對,你得先告訴我你不能吃什麼。”
安旬沒有答話,還是用背對着他。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真的很沒有禮貌。”高錚一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生怕安旬會生氣甚至是打開車門就走,誰知道她反而淡淡應了句,“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高錚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朝窗外看了看,發現行駛到了一條美食街,再次開了口,“你自己選選,看看要吃哪一家,事先聲明,你要自己避開過敏的東西,省得我又被老師罵。”
聽到高錚提起丁圩,安旬這纔看了他一眼,毫無緣由的勾了勾脣。
“你真吵。”高錚被這句抱怨徹底堵住了話頭,偏過頭去看安旬卻看到了她攤開的伸到自己眼前的手,“請你吃,堵住你的嘴。”
一整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躺在安旬紋路清晰的掌心,高錚竟如被蠱惑一般,拆開包裝袋就掰了一塊放進嘴巴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