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送母后回去。”龍瑾蘭走到太后身邊,太后卻執着的並未走:“哀家就陪着可兒。”旋即卻道:“陛下,可不要讓哀家知道陛下故意偏袒誰,否則,哀家一樣有權將那賤人帶到慎行司審問。陛下還記得,先帝,可不只給陛下留了東西!”
龍瑾蘭心中一凜:“兒臣不會。”
既然太后不肯走,龍瑾蘭也不能走,何況賢妃的情況也令人擔心,龍瑾蘭仍舊留在書房陪伴賢妃直到夜間,賢妃才慢慢轉醒。
“可兒。”太后心疼的上前從龍瑾蘭手中接過賢妃的手:“哀家可憐的孩子,你受苦了。”
說着就命人端來藥給賢妃喝,然而賢妃自始自終卻是望着龍瑾蘭,不張嘴,甚至連眼球都沒有移動。半響才如所有流產的女子一般發出兩個字的聲音:“孩子?”
端着藥碗的太后頓時淚如雨下,避開賢妃匆忙擦拭眼淚,見賢妃始終盯着自己,龍瑾蘭終究忍着錐心的疼痛回答:“孩子,流產了。”他立即到賢妃身邊:“沒關係可兒,孩子我們以後,還可以再要。”
“以後……”熟料賢妃竟是搖着頭:“哪裡還有以後,以後,臣妾就要進冷宮了。”
“可兒,怎麼這樣說!”太后忙回過頭安慰賢妃:“你和麟兒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說什麼冷宮不冷宮的,麟兒對你的情分你是知道的,如何有冷宮之說?”
“臣妾沒有保護好皇兒,罪該萬死,難道,陛下不罰臣妾嗎?”賢妃握着太后的手,早已悽然而泣:“是臣妾不好,是臣妾沒有保護好皇兒,是臣妾不該來寢宮,陛下告誡過臣妾,可臣妾偏偏不聽,偏偏不聽啊!”
說着賢妃大哭起來,連同在一旁的惜月也跟着大哭,一邊哭一邊還說:“娘娘,你萬萬不要如此,讓妹妹聽了,心裡好生難過啊!”說着跪爬到太后腳下哭道:“求求太后,念在老將軍的份兒上,替我家娘娘求求情。”接着又用同樣的話去求龍瑾蘭:“陛下,老將軍若是在天有靈,看到也會哭泣的!”
此語剛落,突然一個霹靂,雷聲大作。室內頓時寂靜下來,然而很快,賢妃便跟着哭起來:“父親,父親,你在天之靈看到,也在爲女兒哭泣嗎?你也在責備女兒,沒有保護好陛下的龍兒嗎!”
大雨噼裡啪啦得落下來,屋裡是一齊痛哭流泣的女人。龍瑾蘭直愣愣的站在地上,竟說不出半個字。
雨打芭蕉,如更漏急急的滴落,直敲打着人的心如同被煎熬,急促難捱。
依稀記得龍錦溪曾對她這樣說過:“六祖慧能的菩提本無樹是錯的。”她便笑問他爲何,龍錦溪一本正經得回答:“佛家講究四大皆空,六根清淨,菩提有根有葉,根在地底,沾的是污濁之泥,葉在天空,看的是世俗之惡,如何淨?又如何空?倒不如說成是芭蕉本無樹。”子冉更不明白,歪着頭看他,他便道:“芭蕉非樹,非草,介於樹與草之間。芭蕉中空,乃無心,所謂無樹,皆空是也。”
她記得他把是也那兩個字拖得長長的,如同老夫子一般。子冉便笑他。
如今想來,卻是芭蕉最好,無心,無根,無樹,什麼都沒有,四大皆空,六根清淨,心,才能安詳平和,不必受傷!
他也曾說過,莫負當初我。
可她,終究是負了。何止是負
了龍錦溪,也負了自己。子冉低頭,輕輕撫摸着幾乎看不出的肚子,只覺得牢房裡搖曳的丁點燭光,都過於耀眼。
此地是詔獄,臭名昭著,或者說人間地獄的詔獄。子冉聽不到白天裡痛苦的輕吟聲,也感覺不到絲毫飢餓或者寒冷。她所在的地方是詔獄的天字號牢房,很奇怪,這裡從來都是關押重要政治犯的地方,她,算是政治犯麼?也許算吧,所謂害死了天佑朝太子的罪名,也算是夠大了。
心,是涼的,冰涼刺骨。這樣的失望不該是第一次,他從來沒有相信過她,一而再,再而三,任是誰,也沒有勇氣堅持下去。只是孩子,她的孩子。
“陛下!”
詔獄看門的守衛錦衣衛先是驚訝得張大嘴巴旋即便明白了,陛下定然是來看三天前關進來的那個女人。慌忙打開門。
夏言在前面帶路,龍瑾蘭跟隨他進來直接走到天字號房,是詔獄最好的監獄了。即使如此,他仍然慶幸其他牢房裡都是空的,所以遠遠得就能看到子冉蜷縮着的身影在天光和昏暗的燭光下嬌小得蜷縮着。
鎖鏈的門打開,發出刺耳的聲音,子冉條件性的縮了縮腿,才記起龍瑾蘭早就取走了鎖鏈,擡頭空洞得向着門看去。這裡的門是封閉的,留個小孔,每天的飯食就是從那兒送進來,馬桶也從那兒拿走。
門,開了。
被強光刺激的子冉別開臉,聽到那對她來說太過熟悉的腳步聲,若非踩在地上的枯草,他恐怕根本發不出走路的聲音,子冉,一直很奇怪這點。然後,那聲音在她頭頂的地方停下,他身體的寒氣撲面而來。
“都下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