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入了夏, 但湖水仍是冰涼滲骨。絮饒自小在南方長大,見的水多,所以跳落湖中後還能活動自如。沒費多大氣力, 便把已經昏迷過去的裴靈給救出了湖面。
而在小船上急得亂轉的季鳳楚, 遠遠看到絮饒懷中臉色蒼白的裴靈, 當即嚇得也是俏臉一白, 竟如慌了神的孩子般放聲大哭起來。
“靈兒!我……我不是故意的。”
離湖岸邊也不算遠, 絮饒抱着裴靈一邊往岸邊劃,一邊在心內嘆氣。靈兒心地善良,硬生生被季鳳楚拖去划船。如今遭逢意外, 發生這樣的事,多大半怨氣還是要怪在季鳳楚頭上的。但她這率性的一哭, 倒是把絮饒心內的怨氣降下去些許。看她這樣緊張慌亂, 至少她也是關心在乎靈兒安危的。
所以當季鳳楚匆忙上岸, 與岸邊的其他小姐一起把渾身溼透的裴靈與絮饒拉上去時,絮饒沒有再出言激她。
那邊杜幽月落水被拉上船後, 只是咳了片刻,便慢慢緩過來了。而裴靈被救上岸後,無論絮饒用什麼樣的辦法,都只是讓她迷迷糊糊吐出些積水來,卻始終都蒼白着臉色不睜眼。
附近有守着的護衛, 但他們遠遠看到有小姐落水, 礙着小姐們的名聲不好過來, 只避得更遠些, 派人去把小姐們的貼身丫鬟尋過來的同時, 又安排了書院內幾個嬤嬤趕了過來。
並不知道究竟有幾位小姐落水,所以嬤嬤過來時只備了兩件毛絨斗篷。季鳳楚拿過一件裹在裴靈身上, 然後急匆匆的與衆人一起把仍舊昏迷不醒的她帶走了。
剩下的那件斗篷,紫蘿本已走到嬤嬤跟前準備拿過來,臉色難看的杜幽月卻是低喝一聲:“慢着!”
然後她直接走到嬤嬤跟前,牙齒打顫道:“把斗篷給我。”
一邊是身份低微的下人,一邊是形容狼狽但在書院內還算是有聲名的杜大小姐。嬤嬤很自覺的把手中斗篷遞給了杜幽月。
都是齊國公府的小姐,紫蘿也不好說什麼,只聽那嬤嬤賠禮道:“稍等片刻,奴婢這就再去尋一件過來。”
“那你們快着點兒,別把我家小姐凍壞了。”紫蘿叮囑道。
“是,是。”嬤嬤連聲答應,然後趕緊拿去了。
而紫蘿則返回了絮饒身邊,與墨柳一起圍護着她,幫她搓手取暖。涼風吹過,即便裹着斗篷,杜幽月還是凍得經受不住打了個噴嚏。
想到被推下水的原因,杜幽月是一肚子的悶氣。狠狠瞪向絮饒道:“長公主她明明是自己不小心沒站穩,你竟然空口白憑污衊於我,真是好心機!”
“是嗎?”
晶亮的水珠沿着絮饒烏黑的頭髮從她臉側滑下,被水浸溼的面紗掩去面上仍未消下去的小片紅腫,點點風情/欲漏不漏,竟愈發襯得她膚白如雪,眸清似泉。宛若雨天裡破土而出的新綠嫩芽,清靈誘人。
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是像堅硬的利箭般毫不留情的對向杜幽月:“岸邊這麼多眼睛看着,孰是孰非都是一清二楚,不過都沒說出來罷了。我是從未想過姐姐會故意做出這種事,太過驚訝才一時說漏了嘴。不過,說了之後也不後悔,總不能讓人以爲我齊國公府走出來的,盡是些背後使壞還互相袒護的罷?一個兩個特例而已。”
“你……血口噴人!”
杜幽月平日最注重顏面,今日被推下水已是丟人至極!又讓人這樣當衆指責,還明裡暗裡說她敗壞府上名聲,簡直就是把她的臉撕下來往地上踩!心裡那叫一個氣啊,恨不得立刻上前打絮饒一巴掌才舒坦!
可週圍的小姐早已開始議論紛紛,杜幽月終究是做賊心虛,不敢硬着狡辯以致越描越黑。只好急中生智以裝暈來緩解尷尬。
絮饒看着她略有些浮誇的“暈倒”姿勢,心內明白但也懶得揭穿,只覺得可笑又解恨。既然生得出陷害他人的心思,那就應該也做好受報應的一天。而在她“昏倒”之際,有輛馬車從遠處緩緩行了過來。
身上溼噠噠的,需要回府上換。絮饒還以爲是齊國公府的馬車過來接應了。走近卻瞧着不像。
上面趕車的嬤嬤正是先前返去拿斗篷的那個,只見她走下來對絮饒道:“奴婢方纔竟沒認出是齊國公府的杜二小姐,怠慢之處還請小姐多多包涵。外頭冷,小姐趕緊上車來罷。”
絮饒疑惑:“這是……”
那嬤嬤滿臉堆笑,解釋道:“奴婢剛纔去拿斗篷時剛走不遠便遇見了魏王爺,且王爺他不知從何處聽說杜二小姐落了水,特意讓奴婢趕了他的馬車過來,讓帶着小姐過去書院郎中那裡喝碗薑湯驅驅寒氣,以免受涼染病。”
絮饒聞言微感訝異,魏王爺?剛走不遠便遇上了?還特意讓人趕了他的馬車過來?
說實話,這幾日一直有意躲着他。沒想到他能在她困窘之際及時安排人過來安頓她。絮饒心裡多多少少流過幾股暖流。
溼衣服貼在身上極爲不舒服且不雅觀,所以絮饒沒做推辭便在紫蘿與墨柳的幫扶下登上了季景黎的馬車,並回頭對杜幽月的貼身丫鬟青杏道:“也趕緊把姐姐扶上來罷,正好過去給郎中診看一番。”
青杏在其他小姐的幫忙下七手八腳把杜幽月擡上了馬車,然後也跟着上了馬車,守着杜幽月坐下。絮饒她們則坐在對面。
即便車裡只有自己府上的人,杜幽月還是撇不開面子睜開眼睛,繼續靠在車廂上裝暈。然而她外表看着平靜,內心裡其實早已翻起了驚濤駭浪!平生第一次搭坐魏王馬車,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落水的人也有她,魏王竟是隻提到了杜絮饒?!
那處處不如她的杜絮饒竟是這樣被魏王看重嗎?!
杜幽月在對面坐着暗地裡氣血上涌,絮饒則舒心很多。但也是被紫蘿不經意的話語給打破平靜。
只見紫蘿從馬車的角落裡拿出一件疊放整齊的華美披風,對絮饒道:“小姐,把這個披上罷,多少能暖和些。”
那披風做工精細華貴,上面鑲嵌有整整一長串桂圓大小的璀璨明珠,且是以淡粉色的錦緞做的底料,繡着雍容的牡丹暗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姑娘家的披風。
那麼,爲什麼會出現在魏王的馬車裡?
對魏王的風流名聲早有耳聞,所以絮饒一直不確定他這段時日對她的好,是平時風流慣了,見她姿色不錯而一時起的興致?還是真的出自內心,想一心一意對她好?
如今看他馬車內存放有女子披風,心裡莫名涌出失望。垂眸淡淡道:“不用了。”
紫蘿卻是不曉得絮饒的想法,正好已是不知不覺中到了地方,於是好意勸說道:“奴婢瞧着魏王對小姐挺上心的,應是不會介意把他車上的披風弄溼。小姐還是披上罷,不然待會兒溼着衣裙下車也不好看。”
下去的時候可能會遇見書院護衛,被他們瞧去溼身的模樣是萬萬不行的,所以紫蘿說的也有道理。可絮饒也是倔脾氣上來了,就是不願裹那披風。一狠心,悶聲道:“沒事,把他這車簾解下來給我披上就好。”
“……”
紫蘿只懷疑自個聽錯了,但看絮饒一臉淡然的模樣,覺出些許不對勁,但卻猜不出究竟哪裡出了差錯,只好照辦。把還算寬大的車簾解下來裹在了絮饒身上,並扶她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