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薛成玉高興的對着杜幽月乘坐的馬車喚道。
馬車再一次停下的時候,杜幽月還以爲又一個給絮饒送花的,心頭正窩火,猛然聽到熟悉的聲音。便挑了簾子去看。
只見薛成玉正命人把他自個馬車裡的花往外搬,然後挨個放在杜幽月馬車的前面。前前後後竟搬出十來盆,且都不重樣,盆盆都是少見的珍美品種。
見此,杜幽月小聲吩咐貼身丫鬟青杏一番,看她領命朝前面走去,才慢悠悠的下了馬車。
雖說見過許多送花的場景,但一下子送十來盆的還是頭一回見,所以周圍看熱鬧的人便也有點多。
而前面絮饒她們本打算先行離開的,卻被走過來的青杏阻攔道:“大小姐說有事喚二小姐過去一下。”
絮饒微帶疑惑,隨青杏穿過看熱鬧的人羣,走到了杜幽月跟前。
“不知姐姐喚我何事?”
“這是樑國公府的薛表哥,”杜幽月指了薛成玉道,“你倆應該還互不認識罷?”
絮饒搖頭道:“不認識。”然後給薛成玉行了一禮“見過薛表哥。”
關於這新來的表妹,近日倒是聽了不少傳聞,但始終沒有留心去注意過。如今得以見到,薛成玉盯着她看了片刻,恍然認出竟是他清明那日遇見的小姐。想起那日情景,臉上不由顯出幾分窘色。當時只覺得沒能“調戲”到美人很可惜,如今知道這女子竟是自個表妹,委實尷尬。幸而見絮饒沒認出他來,心裡便暗鬆口氣,客氣回道:“有禮,有禮。”
杜幽月笑着道:“收到表哥這麼多花真是驚喜萬分,但我想着妹妹她初來京城沒多久,眼皮子還不算寬廣,好多地方都得我這個做姐姐的加以幫帶照顧。而今日難得見表哥,不如就將這些花都送於妹妹收着罷,也算是份見面禮。”
“這……”薛成玉有些猶豫,先不說這些花是他費了多大功夫得到的,把原本要送與月表妹的花轉送給小表妹,似是不妥當罷。
絮饒也是婉拒道:“姐姐好意妹妹心領了,只是這花是表哥送於姐姐的,妹妹萬不敢收下。”
薛成玉接着隨聲附和道:“是啊,還是改日再另備一份大禮送於小表妹。”
杜幽月聞言,面露惋惜道:“還說憑妹妹的姿容最是與這些芳花般配呢,不送與妹妹,委實可惜。”
“……”
絮饒也是生了個通透性子,話至此,要是再沒看出來杜幽月這番作態是想當着衆人面故意踩低她的話,也算是白活了。
但依着她與杜幽月如今在衆人眼裡的熟識程度,出言諷刺回去對她並無利處。不過,想要她順着杜幽月的意思繼續謙虛做小的話,也是做不到的。
於是不冷不淡的輕聲回道:“謝姐姐誇獎。”
只這一句,便再不肯多說。多多少少把杜幽月給噎了一下。然後看她裝作自然的樣子吩咐下人開始把花往她馬車上搬,絮饒便也打個招呼返回了自個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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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抵達女學時,絮饒下了馬車,聽車伕馬佑道:“不瞞小姐,家母當初落下病根不能自理,平日裡都由親戚照看,本也不用擔心。但今日會有新請的郎中前來探看,實在放心不下。所以懇請小姐可以允奴才回去親耳聽聽郎中如何說的,待下午的時候再過來候着,趕車送小姐回府。”
“難爲你一片孝心,去罷。”絮饒體諒他爲母擔憂的心境,笑着回道。並且感覺應是昨日讓裴六郎幫忙的事有動靜了,不由心下欣慰,時常欺負她不假,倒是把她說的話放心上。
到淑雅園的時候,進得屋內,見先來的小姐們皆圍在前面桌案旁看什麼,且不時發出幾聲略爲誇張的讚歎聲。
“饒姐姐。”
裴靈見她進來,探過頭,眼帶興奮的與她打招呼,“快來看,可漂亮呢!”
原是桌案上擺放着一盆開得正好的鮮花。熱烈火紅的花瓣,花心處一抹鵝黃色暈染散開,像是過節時在街上看到的夜空中綻裂的花火,赤焰爲底,四散的火絲作點綴。雖是轉瞬即逝,卻美得耀人眼。
難怪小姐們會讚歎連連。這花甚爲稀缺,就是絮饒,也是隻在古書上看到過。本就喜歡花,如今真真的見了活物,更是心生歡喜。
“這花我見過一次呢!”裴靈高興的拉着絮饒的手道,“沒想到還有機會看到。”
見過?絮饒微感訝異,這般罕見的花,靈兒竟是見過?!
而旁邊有幾位小姐也聽到了裴靈的話,皆有些懷疑的看向她,好奇道:“在何處見的?”
“我……”被問道,裴靈才意識到方纔一時興起說錯了話。忙尷尬的改口道,“許是在書上看的罷,我……我記不太清楚了。”
“那這花喚什麼名啊?”又有人問道。
“忘……忘記了。”
裴靈臉窘得通紅。她雖說甚爲喜歡花花草草的,但記性卻很差勁,老是記不住東西。
“火花蘭。”絮饒見狀,笑着替她解圍道,“這花一般生在西域一帶,能在我夏朝看見,着實不易。”
“真的假的?”說話的是蘇錦。上次在絮饒跟前吃了悶虧後,逮着機會就想陰陽怪氣的挖苦她幾句。眼下見衆人目光看過來,便故作親暱的拉着一旁的杜幽月道,“要幽月說了,我纔信呢。”
“是啊,我們大名鼎鼎的幽月才女,見多識廣,定是知道的。”有幾人也隨聲附和道。
如此一來,大大增長了杜幽月的虛榮心。只見她又走近幾步,以手帕掩脣作嬌羞態,盯了花朵細看。待覺得吊足大家胃口時,才終於開口道:“這花……”
卻是被人羣后面突然響起的溫潤聲音給打斷。
“絮饒好眼力,這花是火花蘭無疑。”
正是來了有一會兒的魏王季景黎。只是剛纔小姐們只顧圍着看花,沒注意到他而已。
“師郎。”
見他過來,小姐們紛紛散開,給他行禮並讓出一條道來。
季景黎則接着道:“鬥花會就要到了,各府公子都在送花,本王也想趁這雅興,把前幾日費力尋來的火花蘭送出去。”
拿了摺扇輕搖,溫柔的目光一一掃過神色各異的小姐,最後停留在絮饒身上,輕笑道:“這火花蘭如今在京城內絕對是找不到第二株的。所以本王尋思着還是送於淑雅園的小姐最爲合適。爲公平起見,只要在一個半時辰內寫得出完整的九宮月辭,並於對棋中二十步之內不輸於本王,這蘭花便歸誰。”
先前聽他說要送花,還以爲他已有中意的人選,沒想到是以這種競爭的方式,頓時讓有心思的小姐躍躍欲試。
很快,便都回到自個位置開始寫九宮月辭,屋子裡只剩翻動書頁的聲音以及筆尖落在宣紙上的沙沙聲。
而裴靈翻找了一會兒後,煩悶的放下了筆。這詩句沒多少是她能夠信手拈來的,都得翻書查找。而憑她這慢吞吞的翻找速度,怕是找到明日都寫不完的。
有些氣餒的四處看,瞄到前面絮饒竟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寫了有一大半。於是小聲佩服道:“饒姐姐好厲害啊。”
絮饒淺笑:“恰好都記得罷了。”
“那饒姐姐定是可以贏下火花蘭了。”裴靈羨慕道,“鬥花會那日若是把這花摘下來簪頭髮的話,定當非常好看的。”
鬥花會以花簪頭髮一事她隱約知道些,不過她想要這花只是覺着它好看稀罕而已,並沒有想太多,且……
好笑道:“八字還沒一撇呢,怎就料到我能贏下那火花蘭了?”
“誒,肯定是的啊。”背不下詩詞,提及其他事,裴靈卻人如其名,機靈的很。瞄了眼朝她們看過來的季景黎,湊在絮饒耳邊神秘道,“你想啊,只要饒姐姐寫好月辭,對棋一事,還不是師郎說了算的。”
聽出她話中意味,絮饒面色微紅,尷尬道:“怎會,說了會公平着來的。”
“饒姐姐聰慧過人,怎的就在這上面遲鈍了呢?”裴靈嘴角一翹,臉頰上旋出兩個甜甜的酒窩,繼續道,“怕是隻有饒姐姐一人不知道,書院裡早就傳言說師郎看上饒姐姐了呢。”
“…………傳言大多不可信罷。”
裴靈卻是煞有其事道:“無中生有的也少啊。”
“……”
“還有,不覺得不管是平日講學的時候還是現在,都一直有目光落在饒姐姐身上嗎?”
有嗎?絮饒聞言擡頭,正好對上前面看過來的溫柔目光,深情中透着細膩,戲謔中帶着興致,應該……沒什麼……不一樣的…………罷?
極力否認,面色卻不知不覺變得更紅,心裡慌亂幾分。像是某些被壓在深處的情感要強硬的浮上來逼她做決定一樣,讓人不知所措。
如若真像靈兒所說那般,贏下了這蘭花後,鬥花會那日是簪這蘭花呢,還是隨意挑朵其他的來戴?似乎又是一件頭疼事。
眼前突然無由來的浮現裴六郎那張兇巴巴的臉,絮饒思緒更紛雜。
壓抑之際,索性把手中的毛筆一擱,停下不寫了。既然決定要守住本心,那有些事還是不過早觸碰的好,剛剛心緒平穩沒幾天,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切不可再次變得敏感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