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在大小姐的院中暈倒了。
因着絮饒突然間的暈倒,再加上一上午的煩亂,是徹底磨完了杜幽月的耐心。所以杜幽月並沒有把她扶到自個的房內歇息,而是一邊命盧媽媽她們幾個把絮饒擡回了雲祥院,一邊命人去請了郎中。
雖然兩個院子相距不遠,但這一幕還是被好多人給看去了。自然而然就在府上傳開了。
別人怎麼看這件事無關緊要。絮饒在乎的,是隻要能傳入老祖宗耳朵裡就好。
果然,傍晚時分,老祖宗在薛氏的陪同下到雲祥院看絮饒。
彼時,絮饒醒來沒多久,剛喝過湯藥,側躺在榻上翻看書卷。所以老祖宗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略爲窄小的美人榻上,絮饒只着一件單薄的睡衣裙,單手撐額,在手中的書卷上寫寫畫畫。許是剛喝過藥的緣故,蒼白的臉上隱有汗水滴落,顯得極爲虛弱。
聽得響動,絮饒擡頭見老祖宗她們進來,慌忙放下手中書卷。起身欲給老祖宗請安。
不曾想,起身時扯到榻上毛毯,結果不小心把攤放在上面的幾冊書卷都給帶動着扯到了地上,“嘩啦啦”的一通響。
“好了,好了,快回榻上去。”老祖宗見她衣衫單薄,形容憔悴,忙催促她重新躺回去。並關心道,“可好些了?”
“謝老祖宗掛心,絮饒已經好很多了。”話是這樣說,絮饒卻難受的皺眉輕撫額頭,不斷的輕喘氣。看上去嬌弱如寒風裡細嫩的百合,惹人憐惜。
“怎的這般嚴重?”老祖宗扭頭問盧媽媽道,“郎中怎麼說?”
“回老夫人話,郎中說小姐並無大礙。”盧媽媽恭敬道,“小姐先前感染了風寒,又沒能歇息好,太過疲累,所以才暈過去的。”
“那就好好歇息。”老祖宗見絮饒榻上擺滿了書卷,更加證實了她之前聽說的,這小孫女這幾日爲了讀書,是日日起早貪黑,又水土不服順,氣血不足,所以給徹底病倒的。便勸道“既是病了,就把書都先擱着,等病好了再看。”
絮饒慚愧的低下頭,輕聲道:“絮饒才識淺薄,私下想着如今不比當初在沐陽城,一言一行都已關乎我齊國公府的名聲教養,所以想夜以繼日的多看些書卷,趁着姐姐去女學前多請教些問題,這樣可以多有長進。不想卻鬧成這副模樣…………”
老祖宗聞言沉默,拇指輕輕捻動着手中佛串,似是在思索什麼。
絮饒看她神色,心內稍鬆口氣。老祖宗想是已經聽出她說這些話的真正意思。女學是由朝廷經辦的,京城內有些頭臉的官家小姐都在裡面唸書學藝直到出嫁。憑着齊國公府在京城內的地位,她即便是個庶女,也是絕對有資格如杜幽月一般前往女學學習的。
那樣的話,她便可以走出國公府,登到檯面上去,可以通過在女學中的表現來獲得認可。可以堂堂正正的被京城衆多世家所知曉接受。到時候那麼多雙眼睛看着,薛氏如若還想對她做什麼手腳,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了,同樣顧及也會很多。
所以對於現在沒多大依靠的她來說,進入女學是助她翻身的絕佳助力,萬萬不能再如前世那般白白丟失這個機會!
前世因着她初入府上時表露的才學,想是也感覺到了她的威脅,薛氏很強硬的以各種理由搪塞阻止了她去女學。且因爲她的身體被薛氏暗中安排的香料給拖垮了,所以老祖宗那邊也被薛氏以療養身體爲由給說服過去。
這也是她今世初來府上時爲何處處藏拙的原因。步步經營,爲的就是進入女學的機會!
短暫的沉默後,老祖宗開口道:“你先安心休養,讀書的事我讓人給安排……”
眼看就要應下來的事,薛氏卻突然打斷老祖宗的話,語氣輕諷道:“她初來京城,聽說之前也是沒有上書院讀過書的。直接跟了幽月她們去,怕是聽不懂夫子們講的詩文。若是處處落在後面,與國公府臉上也不好看。”
她說話不中聽,但也有一定的道理。老夫人李氏聞言也皺了眉頭,眼中帶上幾分猶豫。
不得不說,薛氏能把這國公府管理的井井有條,也是有手段的。三言兩語就能抓住要害。絮饒敢於表露想去女學的心思,一是官家千金都要去。再則就是抓住了老太太看重府上聲望這點。既然已經是齊國公府承認接納了的庶女,日後走到哪裡都是齊國公府走出去的人,才識淺薄爲人嗤笑自是不可以的。所以,絮饒料定這樣的話老祖宗定會讓她去女學讀書。
但先前爲了降低薛氏與杜幽月的戒心,她又故意表現的很是無知。這樣一來,薛氏所說的,倒也是個問題。
絮饒先前已在老祖宗的叮囑下躺回榻上,如今聽薛氏這般強勢的話語,忙再次起身。直接跪在了老祖宗面前,淚眼婆娑道:“猶記得兒時父親曾教絮饒寫字唸詩,說女兒家也要經綸滿腹才配爲杜家子孫。絮饒慚愧,多年沒能陪在父親身邊已是大不孝,又因貧未能達成父親期望,我…………我……”
絮饒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但方纔的一通肺腑之言,在配上她梨花帶雨的病弱模樣。足以讓老祖宗心軟。
老夫人李氏命身邊的劉媽媽扶絮饒起來,然後拉着她的手道:“莫傷心,當年之事,說起來也怪不得你。唉……”
想起當初的事,難免會想到其他傷心事。李氏低嘆,擡頭道聲菩薩,祈福道:“老天保佑,我杜家能香火昌盛,兒孫福瑞。”
知道是提到父親,惹得老祖宗傷心了。絮饒忙慌亂道:“我…………我不是有意要惹老祖宗傷心的,我……”
“無妨,”李氏拿着佛串的手在絮饒手上輕拍,道,“總歸有個過程,安心養病,等病好之後,我就找人安排你入學的事。不行就跟着年齡小點的小姐一起,那樣應也不至於太過落在後頭。”
聽老祖宗應下來,絮饒欣喜道:“謝老祖宗垂憐,絮饒一定不會辜負老祖宗的期望,會拼力爲我國公府爭光。”
*
歇息了一晚上,次日絮饒早起去佛堂祈福的時候,氣色已經好了很多。本就不是太嚴重的風寒,暈倒也是故意施的手段。昨日之所以會被看起來很虛弱,一是她在妝容上做的手腳,再有就是恰逢來月事,身子不舒服而已。
繼續休養一天,絮饒氣色更好,絲毫看不出病態。
然,薛氏當日沒能再說什麼,這兩日卻是又生一計。說服老祖宗,說是先往府上請個夫子,教上絮饒一段時日後,再說入女學的事。
倒真是勞薛氏費心了,想出這麼個緩兵之計。
按前世來看,再過幾日,那些香料在她身上的作用就該明顯了。薛氏八成又是想到時候故技重施,千方百計的把她困在宅院裡加以壓制。
但絮饒也認真想過了。四歲那年,薛氏是存了直接奪去她和孃親性命的心思的,虧她母女命大,才躲過一劫。後來父親去世,憑着薛氏的狠辣手段以及對她的不喜程度,能讓她安然的在沐陽城待着,並順利的回來國公府,實在是令人懷疑。
也就是說,此時的她對薛氏定是有着什麼利用價值,所以才暫時沒能招致殺身之禍。如此一來,雖然還不知道薛氏究竟想利用她做什麼,但眼下卻可以反過來憑着這點大膽的爲自己爭取些利益。
薛氏找個並無多少真才實學的夫子來敷衍她,她並不怎麼擔心。只不過是把她入女學的事又延遲幾天而已。
據她所知,四月中旬的時候女學會舉行會試,新添一批學子。到時候,她去老祖宗那邊知會一下,求取一個參加會試的機會。那樣,香料沒有如預期般在她身上發生作用,會試不出意外,結果也不會差。
想是薛氏再無什麼理由在明面上阻攔她入學。
而重生以來,想是孃親保佑,上天果然還是眷顧她的。那個給她講學時像是聞了“香料”,整日有氣無力、昏昏欲睡的老夫子,來府上兩日後,突然差人來說他要回鄉探親,連工錢都沒領,就不再來了。
薛氏隨後又找了一個,剛見過一面,說是從家中院子裡挖到了金元寶,要在家安享天倫。也不再來了。
第三個更甚,絮饒等了多半天,直接連個人影都沒見着……
偷笑之際,絮饒倒是等來了文淵閣送書卷的人。
來者是位矮矮胖胖的僕人,面容老實敦厚,自稱阿才。除卻她先前定好要買的書,竟然連帶着那本極爲喜愛的遊記孤本也給送了過來。
阿才滿懷歉意道:“因爲這幾日忙着爲三天後的女學會試做準備,所以耽擱的比較久纔給送過來,還請小姐見諒。”
“三天後?”絮饒奇怪道,“不是要到四月中旬嗎?怎麼足足提前有半個月之久?”
“哦,是這樣的,”阿才解釋道,“這次要有好多異族小姐入學,遠道而來的,不好讓人家等太久,所以便把會試給提前了。”
聽聞此消息,絮饒心中竊喜,會試提前,那便意味着她離入女學之日又近一步。不禁暗道好事真是一件接一件的來。
雖然對收到遊記欣喜不已,但還是重新遞迴阿才手上,淺笑道:“這麼珍貴的孤本,絮饒怎能佔爲己有?還是重新收回書閣內罷。”
“實不相瞞,這是我家世子爺特意送與小姐的。”見她拒絕,阿才忙拿出一枚銀製的府牌道,“世子爺說當日在書閣內有緣遇上小姐,卻因眼睛不方便錯把小姐認爲公子哥,冒犯到小姐。所以特意送了這本遊記給小姐賠罪。”
“世子爺?!”難道……,見那府牌正是她懷疑丟在書閣的那枚,絮饒驚奇道,“文淵閣是歸鎮國公府管的?”
“對啊,”阿才憨笑道,“文淵閣爲朝廷所辦,實屬鎮國公裴老着手管理。裡面好多稀有孤本也都是裴家世代珍藏下來的呢。”
原是這樣,曉得是裴六郎送的孤本,絮饒暗自琢磨,覺着更不能收了。依舊推辭道:“這孤本太過貴重,還是請你家世子爺收回去罷。”
阿才卻是早已知道絮饒還會拒絕,摸摸腦袋,看四下除了絮饒身邊的盧媽媽外,無其他人,便壓低聲音道:“我家世子爺再三叮囑,一定要小姐收下這孤本,說是裡面有對小姐極爲重要的東西,至於具體是什麼東西,世子爺也沒說。只說,小姐若真的不喜歡,日後若有機會,讓當面還。”
臨了,還加了句:“奴才只是個帶話兒的,若有得罪道小姐的地方,還請多擔待,嘿嘿。”
“……”
極爲重要的東西?
沉思片刻,絮饒終於動搖。收下游記,並給過阿才賞銀,讓他打道回去了。
待回到房內,屏退下人,打開被層層包裹的遊記後,絮饒不禁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