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薛氏便在絮饒房內的書桌上發現了簪子,於是拿在手中,對臉色驟然變白的絮饒道:“如今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不會的!”絮饒難以置信的衝進屋內,道,“不可能的!夫人再仔細看看,可有看錯?”
已確切把想找的東西拿到手中,薛氏心情好了不少,從髮髻上取下一根簪子,連帶着手中的那根,一起遞給了絮饒。
“這簪子本是一雙,是我當年陪嫁之物。你可看清楚了,可有冤枉你?”
絮饒看向手中銀簪,極爲普通的做工,甚至有些粗糙。難怪青燕當初會偷偷的撿了想佔爲己有。如若不是簪頭處分別刻着的“薛”、“憐”二字,合到一起,表明了簪子主人的身份。怕都不會想到是平日尊貴倨傲的薛氏所佩戴之物罷。
心裡暗歎薛氏心思深的同時,絮饒連聲道:“我之前並沒有見過這簪子,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在我屋內,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還望夫人查明啊……”
“住口!”薛氏打斷絮饒的話,厲聲道,“事已至此,還敢嘴硬?!莫不是非要動點真格的,才肯招認?”
“夫人,絮饒當真是被冤枉的啊……”
“來人,”薛氏卻不再容她多說,招呼下人道,“把她帶去祠堂。”
“都別過來!”
絮饒看哀求無用,遂大吼一聲,制止住那些想上前抓她的下人。然後猛地朝門上撞去。
“與其這樣被欺辱,我寧願一死,來證明自身清白!”
好在被盧媽媽匆忙攔抱住,勸道:“小姐莫衝動,保住身子才最重要啊,身正不怕影子斜,總會討個公道的……”
絮饒也不是真的想靠着尋死這個愚笨法子來解決問題,於是順着盧媽媽的勢,撲在她懷裡啜泣落淚。當真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她性子倔強,前世從不肯輕易落淚。重生而來,卻如水做的人兒般,毫不吝嗇自個的淚水。該哭的時候不忍着,受委屈博同情的時候更是大方,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給哭出來。
讓人瞧着,可勁兒心疼。
局面陷入尷尬後,老祖宗院中的劉媽媽突然趕來了,傳話道:“老夫人讓都過雲泰院去,有什麼話,到那兒再說。”
薛氏皺眉,老祖宗一般不過問府中事務,怎麼這麼快就傳那邊去了?然後聽薛媽媽湊過來解釋說薛嬋方纔在這裡玩,應是她回去後告知老祖宗的。便放下心來,覺得沒出多大紕漏,只不過換個地方“逼問”而已。
遂與衆人一起去往了雲泰院。
正屋內,老夫人李氏看自家兒媳薛氏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小孫女兒絮饒卻跪在地上,淚盈盈,悽慘慘的,好不可憐。
不自覺就把聲音放軟了:“爲了個簪子,怎麼鬧成這般?”
薛氏聞言道:“老祖宗,話可不能這麼說,簪子事小,品行事大。我堂堂齊國公府,就算是下人偷雞摸狗的犯事兒,傳出去也不好聽,更別說主子了。豈不是盡惹人笑話?”
“老祖宗,我是被冤枉的啊……”
絮饒跪行到老夫人跟前,哭訴道:“我雖然自小過的貧苦日子,沒見過多大世面。但回府上後,穿的、用的,夫人一件沒少的賞了過去。如此被善待,絮饒已是感激不盡,甚爲知足。怎會,又怎麼敢失手去偷簪子,壞我府上安寧呢?”
沒等老祖宗說什麼,薛氏率先輕嗤道:“富貴人家的都不嫌好東西多,何況是你個過慣苦日子的小丫頭?怕是逮着空子就往自個屋裡撈東西罷?如今撈出刺來,倒是不承認了!”
“我……”
絮饒再次無力辯駁,起身作勢又要往桌角撞去,被盧媽媽攔下,只哭道:“絮饒命苦,自小沒有父親庇護,處處受人欺負。如今千辛萬苦回到府上,本以爲終於能夠擡頭做人了。不想在大家眼裡還是個卑賤身份,隨意由人揣度污衊,卻申辯不得。還不如一死了之,給父親盡孝去……”
“都不許再鬧!”老夫人李氏把手中佛串往桌上一放,終於皺眉發話了。
先前她聽薛嬋回來說這件事的時候,並不打算插手管的。後來聽派去看情況的下人回報說快鬧出人命了,才喚了她們過來。
不管犯的什麼錯,都是她杜家人,因此丟去性命可是犯了她的大忌諱。給菩薩看去了,可不是要收去她杜家本就不多的福分?
“好了,好了,”老夫人看向絮饒道,“你若是被冤枉的,自會有人給你做主,莫要尋死尋活的做傻事。”
“不是絮饒輕生,而是……”擡手擦了把淚,委屈道,“就算是在我屋內找到夫人簪子的,但去過夫人屋子,又進過我屋子的奴婢們多了去了。誰都不懷疑,獨獨懷疑我,實在是太過羞辱人啊……”
“哼,懷疑你,是因爲本就是你偷的。不過……”薛氏挑眉道,“以免被人說是仗勢欺人,那就讓薛媽媽來跟老祖宗說說這事兒的前因後果,讓她老人家聽聽可有冤枉你?!”
“回老夫人,”薛媽媽跪下道,“二小姐前去夫人院中拿書院帖子的時候,夫人恰好聽說大房那邊瑾哥兒哭鬧不斷,心裡着急,便趕過去照看。只留了奴婢在院中招待小姐。那簪子是奴婢匆忙之下隨手放在屋內桌子上的,夫人沒回來的時候,也只有小姐一人單獨等在屋內,所以送走小姐後,左右找不到簪子,奴婢便擅自去雲祥院找小姐討要,想拿回簪子便息事寧人。”
“孰料,”薛媽媽擡頭指着臉上的巴掌印繼續道,“二小姐不僅不交出簪子,還動手打人。逼不得已,纔去請了夫人出面。果不其然,在屋內找到了丟失的簪子,小姐卻如何都不承認。”
若不是親眼看到那簪子先前是丟在雲福院外,被青燕撿去的。絮饒都想相信薛媽媽這番說辭了。當真叫一個天衣無縫。
可惜……
絮饒穩住心神,清聲道:“先前被氣昏了頭,如今聽薛媽媽這麼一說,絮饒纔想起來,從夫人院子出來後,我先是過來老祖宗這邊,給老祖宗請過安後,纔回的自個院子。但自始至終都沒進去自己屋子,所以那簪子怎會是我放在屋內的呢?”
薛氏冷笑:“你說你回去那麼久,都沒進過自個屋子,誰信?”
“回去後我一直和嬋兒在院中玩耍,的確沒有進過自己屋子。”
“也不排除你和你帶來府上的那兩個下人狼狽爲奸,暗中交由她們手中,讓她們放回了屋內。”
“絮饒一直都和嬋兒在一起,沒有拿過什麼簪子。”
爭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突然傳來一個軟糯的聲音。
“小表姐沒有拿簪子。”
回頭看去,見是薛嬋站在門邊,露了半個圓圓的腦袋。看樣子應是在那裡聽了有一會兒。
對上大家有些怔愣的目光,薛嬋絞着手指頭,進屋站在了老祖宗身邊,瞪了烏溜溜的眸子,又重複了一遍。
“小表姐一直在陪嬋兒玩,沒有拿簪子。”
嬋兒肯出來給她作證,絮饒心中滿是感激歡喜。薛氏卻是鐵青了臉,沉聲道:“嬋兒你可看清楚了?”
沒怎麼見過這陣勢,薛嬋帶些怯意的躲在了老祖宗身後,只豎起白嫩的食指,朝上指了指,一本正經道:“菩薩看着呢,嬋兒不說謊。”
“……”
話落,是一片靜默。
良久,薛氏才咬牙道:“那簪子總不會自己生了腿腳,跑你屋內的罷?”
絮饒已是勝券在握,即便是跪着,先前故意斂去的氣質也都散了出來。揚首道:“回雲祥院後,夫人找到簪子之前,絮饒只記得青燕與紅霜兩人進過我的屋子。”
“嬋兒也記得,”薛嬋依舊躲在老祖宗身後,指着青燕、紅霜道,“是她們進屋給嬋兒拿的花綢帶和漂亮貓狗。”
青燕與紅霜二人聞言色變,青燕什麼情緒都擺在臉上,更是慘白着臉,冒了一頭冷汗。
而紅霜是個聰明的,怕是已猜到事中蹊蹺。氣氛緊張之際,竟突然跪下,指着青燕道:“回老夫人,奴婢經小姐提醒,想到之前進屋時,確實看到青燕鬼鬼祟祟的去過小姐書桌那邊。”
老夫人也看出青燕臉色不對勁,沉聲道:“是嗎?”
“老夫人饒命啊,”青燕本就是個膽小貪財的性子,見事情敗露,似乎沒了迴旋餘地,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哆嗦道,“我……我不是從夫人屋內偷的簪子,不知道那是夫人的啊……”
她這樣一說,不僅承認了簪子是她拿的,還與薛媽媽先前說簪子是在屋內被人拿走的說辭產生了矛盾。
引人深思。
薛氏眼神一厲,上前一巴掌打在青燕臉上,道:“賤婢!做的什麼下賤勾當!膽子這般大,竟敢從我屋內偷東西,可是想讓剁了你的手腳?!”
青燕對上薛氏虎視眈眈的眼,被嚇得不敢再說話。
絮饒暗笑。
真是好一齣大戲。狗咬狗,一嘴毛。
她不介意再添點兒火。
“老祖宗,絮饒知罪。”絮饒突然道,“雖是證明了自身清白,但未能管教好下人,竟讓她做出如此不知廉恥之事,絮饒甘願受罰。”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老夫人自也看出端倪來,但也沒有點破,只看向絮饒道,“你來府上時日不多,疏忽管教一事,怨不得你。起來罷。”
然後又看向薛氏,無奈道:“這丫頭之前應是跟在你身旁做事的罷?又是偷的你的東西,就交由你自個處置了。這次的事就不往深處究了,你日後也多少斂着點兒脾性,莫要太過強勢,嚇得小姑娘尋死尋活的。”
薛氏暗吞一口老血,看老祖宗那如明鏡般透亮的眼睛,且聽那話中未點破的意思。不敢再計較鬧騰,只恭順道:“兒媳受教了。”
老夫人又上前拉過絮饒的手,看了眼屋內下人,宣告似的大聲安慰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既然已經進了我杜家的門,那便是我府上堂堂正正的主子,容不得人欺辱。”
指着旁邊一穿着淡紫色衣衫的丫鬟道:“正好你身邊少了個下人,那以後就讓紫蘿過你院子侍候。”
老祖宗如今身邊最爲得手的下人是劉媽媽,而紫蘿是劉媽媽的女兒。老祖宗肯把紫蘿安排到她身邊,不僅擡舉了她在府中的地位,更是讓薛氏她們日後想對她動手的時候多層顧忌。
這般結果,也不枉她費心陪她們演這出糟心戲。
絮饒拿錦帕擦去臉上殘留的淚痕,眼露欣喜道:“多謝老祖宗垂憐。”
而一走出老夫人院子,薛氏就扭頭吩咐薛媽媽道:“那賤婢就由你處置,給我拔了她的舌頭,然後趕出府去!”
走了幾步,又低聲吩咐道:“記住,按老規矩來,暗下里動手,別傳老祖宗耳裡。”
“是。”薛媽媽連連點頭,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