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不是想要王顯下去,王顯在西府是不管事的主,宋九卻喜歡,無他故,有王顯在,無疑自己前面就有一棵大樹擋住,特別是眼下,不然自己做爲兩府唯一的元勳老臣,會格外顯眼,儘管自己不老。
只好等今年稍稍恢復一點吧,自己就可以代替岳父前去河東呆上兩三年,然後回來就沒有那麼顯眼了。
上上下下才是宋朝官場上的真諦,一是讓皇上放心,二是讓官員不眼紅,認爲自己知道進退,這樣纔會不會弄得羣起夾攻,最後灰頭灰臉的下去。
因此開始準備發動計劃。
這個計劃得需要折御卿來支持,原先宋九提議讓王承美也來支持的,可是因爲沒有李繼遷崛起了,豐州王家力量很大,讓趙匡義否決,宋九也就沒有再堅持。
那一天,趙匡義親自來到西府,所有胥吏退下,只有幾位宰執,以及幾位高級“參謀”,餘下的只有一個折御勳。
其實無論折家與王家,對宋朝是比較忠心的,那怕沒有西夏。這是地理的因素,北面就是契丹,不倚仗宋朝,他們能讓契丹隨時吞得骨頭都不剩。
朝廷對他們也算還可以,雖趙匡義有些想法,但表面上給予了他們許多自治權,治兵權。
宋九將這個計劃說出。
幾個宰相與參謀大驚失色,連折御勳同樣目瞪口呆。
曹彬道:“誰可以擔當。”
“荊嗣!”宋九道。當然,不會僅荊嗣一人。
所有人不說話了,在宋九大肆宣傳下,前線將士的功績在後方廣爲人知,最紅的人是李繼隆。那真兩次大敗了宋軍剋星耶律休哥,不承認不行。餘下的也有好幾位,靜塞軍田敏,李繼宣,楊延昭。呼延贊,楊業,尹繼倫,還有就是這個荊嗣。
趙匡義呵呵樂了起來,手中擁有這個勇將,也是君主的幸福。
米信道:“這小子猛。”
田重進更是啞然失笑。還有誰比他更清楚荊嗣嗎?不過他還是清醒地說了一句:“他長於衝鋒陷陣,短於統帥三軍,至少率領大軍經驗幾乎沒有,更短於治理地方。”
“寇準。”
“啊。”所有人又是訝然。
這背後趙匡義與宋九就沒有再解釋了,東府首相人選難,要傑出的人才。西府宰相也難,用武將恐非適宜,到西府不僅是謀劃,現在謀劃某種意義上也有參謀司分擔,因此主要職責是處理軍務上的政務,最好還是文官。然而文官又不懂軍事,因此君臣二人立即想到當紅炸子雞寇準。讓他再去磨礪一兩年,那是最前線,那麼在軍務上就有第一手的磨練,這樣除了張齊賢外,又有一名文武雙全的人才。國家以後就有了更多的西府人選可供選擇。
人選出來了,沒有爭議。
開始交頭接耳商議。
這一天說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一般皇帝與大臣說話,都有起居官員做記錄的,若無起居官員。有時候太監也做記錄,然後存檔。但這一天做記錄的乃是堂堂的西府副相張宏。事後這份存檔也將它封鎖起來。
第二天折御卿返回府州,趙匡義大肆賞賜。
計劃的第一步便是從府州發起。
折御卿哪裡最關健。
但這個計劃離崔彥進當初的想法,早就變得面目皆非,畢竟那時情況與現在情況截然不同。只是關健的一點想法保留下來。
接着人事調動。
如今前線,定州是李繼隆,鎮州郭守文死了,有人議劉延翰接替,宋九卻提議讓袁繼忠頂替,劉延翰先是有些不樂,不過想了一想,這樣也好,呆在京城裡享享清福吧。他也看出來了,朝廷是在準備培養後備人才了,他們這些老將會逐一淘汰下去,除非能打到潘美那種地步。
破虜軍是孫全照,兵馬都部署乃是崔翰,他們手下還有兩員超級能打的戰將,楊延昭與魏能。實際宋九很想以楊延昭代替崔翰,也將這個崔大炮調回來,不過翁婿關係,讓他說不出口。
保州是呼延贊,雄州是劉福。這也是河北最危險的地段,除了這數員大將外,李繼宣,田敏,孔守正等勇將也分別以不同職位,駐紮在這一地區。
相對於這一地區,莫州滄州霸州倒是稍稍冷門一點。
就在這時候,朝廷忽然做了一個變動,讓荊嗣擔任滄州兵馬都部署,寇準知滄州。兩人將“無爲而治,愛好和平”的老將張永德換了回來,補充參謀司的參謀。
小寇莫明其妙。
他心中有些不服氣啊,俺沒有犯錯,憑什麼讓俺去邊關?
宋九算是看出來了,與張齊賢與呂蒙正相比,小寇心態上稍遜一籌了,於是刻意將他喊到西府,說了一句:“好好去做,哪裡有可能會發生一件重大的事件,否則朝廷不可能讓荊嗣去滄州。”
但寇準也是大嘴巴一個,沒有一個人對他說出真相。
小寇下去,宋九就等着時機。
然而這一年卻讓他十分失望。到了七月,吉、洪、江、蘄、河陽、隴城等處大水,淹沒了許多莊稼民宅,這個受澇災的地區從富裕的江南西路到荊湖地區,再到京西路甚至陝西部分地區。這邊是海水,那邊卻是沙漠,開封、陳留、封丘、酸棗、鄢陵等地區繼續大旱,顆粒無收。朝廷只好下詔,這些受災地區免稅一年。
而且兩年災害,影響收成,去年的所謂九年儲糧全部用來賑災了。京城糧價越來越貴,爲了平息民怨,國家只好拿出一部分錢帛,在稅糧之外又購買了一些糧食,開倉平價銷售給百姓,以免奸商哄擡糧價,讓百姓怨懟。
這樣的年光,什麼計劃也不能發動。
那就繼續在西府呆着吧。
爲了不讓大家產生一種擡頭看高處的感覺。宋九除了處理西府政務外,幾乎一年內全部消失,若非十月裡發生的一件事,宋九幾乎在這年內完全隱形。
先是桂州下面的白州知州蔣元振。
宋朝官中薪酬在歷朝歷代中算是最高的,除了薪酬外還有許多賞賜。因此王禹偁才上書減少不必要的賞賜。但也要看,一是現在官員薪酬還沒有達到最高點,有人算賬,說包拯在工資最高的時候,將各項薪酬賞賜一起加到一塊,一年收入能達到幾千萬人民幣。但那是宋仁宗時代。若是現在,即便做了樞密副使,還沒有那麼高。
其次要看職位高低,若是一個小知縣的什麼,收入同樣不是太多,至少現在不行。
但還要看。
就象後世公務員一邊嘴上叫苦。一邊又有許多人競相考公務員,因爲除了公開的薪酬賞賜外,還有許多灰色的收入,甚至直接貪污受賄,或者利用手中職權做生意,在宋朝士大夫人家做生意的有很多。
可是想做一個真正清官,官職又很低。那麼那點收入就不行了。
蔣元振就是如此,原來是一個小官,作風又清廉,然後心裡面琢磨,俺爲人正派,又沒有什麼後臺,看樣子是難以升官了,可是家屬又多,這一大家子生活困難,怎麼辦?嶺南物價低廉。這些年發展也挺快,俺還是求嶺南官吧。求他處官職難,求嶺南官職還不是很容易。於是朝廷將其調到白州擔任知州。
蔣元振便將家人放在離嶺南不遠的潭州供養,然後將薪水寄給他們。可其收入還是不足以使一家子幸福的生活,於是只好熬自己。啜菽飲水,縫紙爲衣。
但他爲政簡易,頗得百姓愛戴。嶺南最好的時候還是宋九潘美在嶺南的時候,那時候從南漢暴政中走出,容易滿足,再加上宋九王明潘美他們精心治理,那時的嶺南百姓是滿滿的幸福。到現在,還有無數百姓想念這幾人,特別是宋九的好。
後來生活提上來,就不那麼容易滿足了,而且也知道宋朝官員也未必都是宋九那樣的官,雖比南漢好,可一樣的良莠不齊,有好官有壞官。難得一個好官,因此白州百姓十分擁護蔣元振。
按照宋朝制度,秩滿了就要遷任了,然而廣南轉運使考慮到沒有適合的官員代替,居然將他強留下來,七八年時間不得代。蔣無振沒有作聲,他家人不樂意了,正好朝廷派了採訪使下去,便對採訪使反映,是不錯,俺家元振做了知州,可白州一個小又窮的地方,收入低啊,俺家元振這麼苦,你們忍心看下去嗎?
還有一個官員員姚益恭,他初爲興國軍通判,因作風清廉愛民,朝廷召赴闕轉任,興國軍老幼千餘人遮道,不讓其離開興國軍。姚益恭沒有辦法,只好在夜裡讓兵卒將城門打開,偷偷離開興國軍。然後到了須城,因爲治理得好,衙堂上連鞭撲都沒有動用過,連續三年下來須城大治,結果轉任時又有無數百姓跪求轉運使留下姚益恭。
採訪使將這兩個官員事蹟稟報趙匡義,趙匡義在朝會上宣讀這兩個官員事蹟,然後詔書賜蔣元振絹三十匹,米五十石,姚思恭絹二十匹,米二十石。
宋九忽然舉起牙笏道:“陛下,臣有罪啊。”
趙匡義莫明其妙。
宋九又說道:“臣估價一匹絹一緡多錢,米雖貴,現在一石也不過四五百文錢。蔣姚清廉能幹如此,臣相信整個大宋幾千名地方官員,能與之相比的不會超過兩百人,但陛下賜蔣元振絹米資不過六十緡錢,姚思恭資四十幾緡錢。然而臣前段時間與家人去順店小敘一頓,便吃掉兩百多緡錢。臣有罪啊。”
大家失笑,趙匡義也啞然失笑,於是改詔,賜蔣元振絹三百匹,米五百石,姚思恭絹二百匹,米二百石,同時遷升兩級職官,以作諸地方官員的榜樣。
宋九這才徐徐退下。
實際他還想說一件事,那就是地方官員的轉遷制,宋朝官員轉遷越來越頻繁,這也是不對的,想要爲政出色,最少得呆上三四年時間,如自己在江州,好不容易將諸矛盾問題解決,開始準備治理了,朝廷將自己調到京城。若是再給自己兩年時間治理,那麼自己在江州也會讓百姓愛戴地離開。如此頻繁的調動,不僅朝令夕改,使百姓不能適應,官員爲了儘快升遷,也開始做表面工作,導致各地仁政不能落實下去。
但這是東府的責任,於是宋九沒有說出來。
宋九的做法,終於使他在諸大臣中不是那麼另類。然而不是每一個都象他那樣,趙普下去了,宋琪李昉等老臣也離開了,王沔環顧左右,上面是呂蒙正,旁邊是辛仲甫,他心中就有想法了,憑什麼呂蒙正能做首相,俺就不能做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