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廟解籤的大和尚被傳做活神仙,每日解籤不下百次。而且都是逢言必中,由不得你不信。
雖然解的都是些姻緣,運勢,權財之類的小事,但這麼多年下來,算命也不下數萬了。
照常人的理解,算命卜卦都是窺視天機的禁忌之事,算得太多可是要折陽壽的。一般的算命先生要麼是江湖騙子,要麼就不會輕易給人卜卦。但這個活神仙不同,來者不拒,只要你問,他就說,只要能說的他都給你一五一十講得明明白白。
真要折陽壽,這大和尚怕是幾千歲也不夠折,但現在卻還活得好好的。
周圍的人一聽李權不信有人能算準自己的命數,盡皆掩嘴偷笑起來。
他們之中很多人第一次也都跟李權一樣,不信天下真有活神仙。結果讓人家一算,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全給你算出來了!
有過這樣經歷的人都知道,這活神仙有個怪‘毛’病,對不相信自己卜卦能力的人,都要捉‘弄’他一下。
什麼外面有幾個‘女’人,去過幾次妓~院,藏了多少‘私’房錢這些統統要被抖出來。
這些偷樂的人都想看看今天這位穿着富貴的大老爺外面養着幾個‘女’人,又有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但是,就在衆人準備看笑話的時候,那大和尚卻愣住了。
小沙彌自信地昂着頭,卻久久等不到師兄批命。
“師叔,你咋愣住了?快給他看看!免得他還胡言‘亂’語。”
小翠卻‘插’着小蠻腰,不屑道:“哼!我家老爺豈能跟那些凡夫俗子相比?看不出來就明說,我家老爺不會笑話你的。”
李權沒見過大和尚,但大和尚看到李權伸出的左手時卻感覺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
這種感覺讓他開始冒出了細汗。
因爲某種原因,他只爲人解小卦,不幫人避吉凶。而且對待再簡單的卦象都很專注。
李權的手相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消掐指一算便能看出‘門’道來。但他心中卻莫名升起了害怕之感,他覺着這手相似乎以前看過,但似乎又沒看過?
“算了,老爺我沒時間再這兒‘浪’費。”李權見對方猶豫不決的樣子,裝作要走。
他心裡明白得很,老神仙都看不出自己的來路,一個和尚怎麼可能看得出來?如此‘激’他只是想讓大和尚出個醜而已。
李權這麼一‘激’,大和尚果然就忍不住了,抓住了李權的手腕:“現在就看。”
李權攤開了手掌,大和尚一邊看着一邊掐指唸叨着什麼。不出片刻,就自信一笑:
“家中夫人爲甲冑之後,妾‘侍’多爲風塵出生。”
前兩句話便讓李權驚了一驚,暗道果然厲害!但隨後的話卻又隱隱地有些不對:
“你這人古板兇戾,貪財好‘色’,雖大富大貴卻命犯孤煞。”
衆人一聽,頓時來了,心知是這位活神仙要掀老底兒了。
大和尚自以爲看清了李權的命相,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兒時多踹,疾病纏身,命中註定三災九劫……”大和尚突然呆住了,沒有再繼續說,臉‘色’瞬間慘白一片。
“怎麼不說了?”李權問了問。
但對方還是沒有說話,因爲他忽然想起來了,爲什麼會有熟悉的感覺。
因爲這手相他曾婧看到過,那時候的這隻手還是個二十幾年前。當時的批語也是如此。
但當時最後的一句是“命中死劫在慶曆48年夏。”
就是今年剛剛過去的夏季!
死劫時間已過,那這不該是個死人?爲什麼還活生生地站在這兒?
大和尚慌了,到底是以前算錯還是現在算錯?
但是不管怎麼說,終歸是有一次批命不準。
算錯了!
大和尚慌‘亂’的表情讓衆人的表情變得奇怪起來,難道真就沒算明白?
李權知道對方算不準,但也毫不在意,擺了擺手笑道:“我就說我命格太硬,算不出來吧?”
誰料話音剛落,大和尚一口鮮血噴在桌上,翻身一倒沒了動靜。
……
……
時間到了午後,觀音廟再沒有求籤問卦的人了,香客們盡皆憂心忡忡地離開。
有過今天經歷的人,怕以後也不會再到觀音廟來了。
活神仙死了!
死得那麼突然,竟然是被一個自稱命格太強的人剋死的!
觀音廟的活神仙就跟真的神仙一樣受人尊崇,因爲碧州幾乎每家每戶都求他批過命,爲很多‘迷’茫的人指點過‘迷’津。在所有人都恨不得把那個命硬的傢伙碎屍萬段的時候,觀音廟的主持卻沒追究一點兒責任。
李權被請到了觀音廟的客間齋房。
他都被自己嚇到了,心想難道自己的命真有可麼可怕?
那可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因爲給自己算命然後死了?
說實話,李權的心裡也沉甸甸的,充滿了內疚。
而‘花’甲之年的老主持卻安慰地拍了拍李權肩膀:“此事不怪施主。”
“我只是跟他開個玩笑,我只是覺得算不算得出來沒什麼關係。我哪兒知道他會‘激’動地吐血,然後死了?”李權頹然地坐到了蒲團上,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對着房中的菩薩像唸叨着,“菩薩您可看清楚了,不是我李權害人,是他太……太‘激’動了。”
“權兒!”
李權還在懺悔,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齋衣、白袍,手執小木魚,高聳入雲的山峰劇烈地震動着……
“娘。”
李權剛開口,就被淹沒在了洶涌的‘波’濤裡。
芳素把寶貝兒子狠狠地按在了‘胸’前,不管兒子長多大,在老孃的心中永遠是長不大的小屁孩兒。
“權兒你沒事太好了!”
“唔……唔……娘,娘,我快要憋死了!”
這畢竟是佛‘門’清靜之地,芳素臉一紅,鬆開了李權:“佛‘門’重地,休得胡說。”
“對對對,我還在跟菩薩懺悔。”李權趕緊端正了身子,雙手合十起來。
芳素不知道外面的情況,還一臉疑‘惑’。
老主持緩緩地走到了李權面前:“施主,你無過,又何須懺悔?”
老主持這麼一說,芳素髮現了其中問題,朝老主持拱手:“大師,我兒這是?”
接下來,老主持語調緩慢地跟芳素講了剛纔發生的事。
“慧心師父因爲算卦死了?”
李權的對這事兒還是耿耿於懷,愧疚地嘆口氣回身:“娘,我真不知道他會這樣。我不相信什麼算命,就算他算出來了我也不會信。本想着玩玩,哪兒知道會出人命?”
“施主,您如此在意,看來也是位善人。施主你說你不相信命,但是命由天定,有時候你不得不去相信命運。而慧心命該如此,他就是太過執着,妄想逆天而行,故有此劫數。”
老主持一邊說着一邊將屋內的三寸高的菩薩銅像挪開了一些位置,不讓李權再拜,而是緩緩地坐在了李權的面前。
李權更納悶兒了,算個命而已,怎麼搞成了逆天而行?有那麼嚴重嗎?
“慧心他偶得天眼,知天命懂運勢,能看透世間萬物。同時也更能看清自己。試問人知道了自己命中劫難和死期,有誰不會想方設法地避免呢?慧心他得天獨厚,知命懂命,便想改命。不知他用何種方法得知,要逆天改命就要在死劫之前卜十萬掛,只有如此能破掉命中死劫。但這十萬掛中若有一掛不準,便會當成身亡!”
李權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也太玄乎了吧?
老主持還在繼續:“慧心到現在已卜了九萬九千九百卦,自以爲還差一百掛便能改命。只要過了今天,爲每一個香客看上一次,便能成功。但還是失敗了。如今他已身死,但他的命劫之期還有二十年。所以這就是天命,也不怪施主。”
如果對方說的是真的,那還真是‘挺’可悲的。
李權心中也多了抹感傷,忍不住會想,我這個穿越者的命格是怎樣?命中的死劫又是在哪兒呢?
李權正想着,芳素突然開口:“老主持,慧心大師只是上天不倦,總會有例外出現的。”
老主持沒有再說,抱着菩薩銅像離開了齋房。
房間內只剩了孃兒兩。
芳素再次把李權抱在了懷裡,‘激’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權兒你知不知道?爲你卜卦的慧心大師以前就爲你批過命的!三災九劫啊!這麼多年,爲孃的一心都在給你怎麼渡劫消災想辦法。好在有上天眷顧,又有能人相助,讓你能平安活到現在。前些日子你身重‘陰’蠱,生死不明,爲娘還以爲是死劫來到,未能度過。好在權兒起死回生,化險爲夷。爲孃的以爲權兒已改命成功,卻不想接連被人擄走。心想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好在你平安無事,不枉爲娘這些天誠心祈禱。”
多了一番經歷,李權更融入這個家庭,更珍惜現在的生活,更在乎身邊的人。
自己雖不是對方的親身兒子,但對方一心爲孩子着想的心跟自己的母親一樣。
李權可以想象這位母親爲兒子改命費了多少心思,過了多少個擔驚受怕的寒夜。
這份偉大,對得起一聲“媽”!
“媽!以後您就是我的親媽!”
李權默唸着將母親眼角的淚痕輕輕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