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國邊境小村。
這個小村名爲谷口村,只因小村之南不遠處,有一處“斷魂谷”。據說斷魂谷常年青霧繚繞,谷中毒物甚多,進去之人鮮少出的來。
梨花正蹲在流過村子的蜿蜒小河邊洗衣服。小河是從斷魂谷的方向流過來,然而卻奇異地沒有沾染任何毒性,清澈見底,偶爾還有游魚在其中搖尾遊過。小河寬不過丈餘,兩岸有蔥鬱的樹林和茂盛的灌木叢,偶爾可以見到松鼠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林間一閃而過。
啪、啪……一下一下地把衣服放在大石塊上拍打着,梨花擡起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就在這時——
“請問,去斷魂谷是這個方向麼?”一個溫潤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梨花擡頭,然後就呆呆地望着逆光的人影,愣住了。
心忽然就噗通、噗通地,越跳越大聲。
“姑娘?”夙軒詫異地看着這呆怔住的女子,不禁出聲喚道。
旁邊的白衣少年走過來,輕笑:“夙軒,又一個拜倒在你絕色容顏之下的小姑娘。”
梨花被這清越的聲音一調侃,這纔回過神來,低下了頭,面上羞紅一片,就連在拍打衣物的雙手也不知該往哪裡放了。
“宮主,那你,有沒有拜倒在夙軒的容顏之下呢?”直起身子的男子也不着惱,只是笑着看向走過來的白衣少年,夜空一般的眸子裡,閃爍着莫名的流光。
白穎華聞言一頓,將眼神移向站在一旁的洗衣女,繞過這個話題道:“還請姑娘告知,去斷魂谷是應往哪個方向。”
見她避開他的目光與問題,夙軒依舊面色不改,只是眸光微沉,脣角卻泛起狐狸般狡黠的笑容來。
梨花這才擡起頭,卻不想正撞進白穎華墨玉一般的眸子裡,當下便再度愣住了。
見此情況,白穎華有些無奈地輕嘆一口氣,卻聽得夙軒道:“宮主,你這張臉的殺傷力,一點也不比我小。”
白穎華在心底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沒好氣道:“也不知道是誰把我的人皮面具扯壞了。”
夙軒面色一僵,隨即堆起奇怪的笑容,還擡起手來擺了一擺,道:“啊啊,那是個意外嘛。宮主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忘了這回事吧。”
白穎華黑線,決定不再搭理他,而是面色一整,道:“姑娘?”
梨花回過神來,雖然覺得自己太過失態,然而眼前的白衣公子既然出言喚她,定是有事相求,便道:“公子你,有什麼事?”
白穎華好脾氣地道:“請問姑娘,斷魂谷是往這個方向麼?”她擡手指向這條小溪的上游。
“斷魂谷是在那邊沒錯……”梨花頓了頓,點點頭,面上露出擔心神色來,“不知二位公子要去那斷魂谷做什麼?那斷魂谷裡可是……”作爲谷口村的居民,她自然是知道那個神秘的斷魂谷是多麼可怕的地方。
聽說斷魂谷中出沒着相當數量的猛獸毒蟲,更有毒霧常年繚繞,只是江湖傳言斷魂谷中有一妖女,曾有很多人想要前去剷除妖女,經過她們這小村時常留宿一晚,誇下如何的海口,可卻再也不曾出來過。而如今,這如謫仙般的兩個人兒,是想要去那令人聞之色變的斷魂谷,做什麼呢?
“只是,去見識一下罷了。”白穎華輕笑,“多謝姑娘指路。”說着,便轉身,“夙軒,這姑娘如此擔心你,不若你就留在這村子裡,等我出來罷。”
此言一出,夙軒的面色頓時一沉。
白穎華觸到他陡然變深的眸光,也不言語,只是依舊那麼淡淡地看着他,良久纔有些妥協道:“斷魂谷頗爲險惡,你去了也幫不到我什麼,反而可能會……”
“拖累你,是麼?”夙軒沉沉的聲音響起,依舊溫潤,聽在白穎華耳中卻頗爲刺耳。
皺了皺眉,她不知道這刺耳的感覺從何而來,只是覺得這感覺要不得,甫要開口,便又見夙軒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若我硬要跟着,宮主你又能奈我何?”
那個笑容,在初秋的陽光裡,那麼耀眼。
白穎華便就這麼怔在當場。
梨花知自己不過一個路人,然而卻打心底不想這兩人去斷魂谷送死,便有些怯弱地道:“二位公子想必趕路趕了很久,不如先去小村歇歇腳……”
白穎華回過神,頓了一下,避開夙軒的眼睛,對梨花一拱手:“那就叨擾姑娘了。”
“誒?”梨花不過是抱着僥倖的心理,卻不想眼前之人真的應下,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那冒出來的一簇小小的火苗,卻越燃越旺。
梨花小心翼翼地將眸光移向站在不遠處的高大男子,心忽然就,毫無預兆地再次狂跳起來。
跟着名爲梨花的女子來到小村子裡,白穎華看看站在不遠處被一衆村婦少女們圍起來的夙軒,嘴角劃過一抹苦笑。
——在長卿山斷崖邊第一次看見他時,她便知曉自己日後怕是沒得悠閒,卻不想會被吃得死死的。
——更沒想到的是,他果真是在柳氏山莊有過一面之緣的血玉樓主。她至今還記得,面對那覆着銀色面具之人時,那種無力和後怕的感覺。所以她才無視了師孃的姐妹紅梅的勸告,修煉《青衣訣》。
——然而在長卿山頂沒認出他來,不僅僅是因爲時隔太久,而是因爲他周身的氣勢變了。血柒曾提過,血玉樓主消失了近一年,無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再度出現,卻是在她發病之日,而且還亮出了與花祁非的師徒關係。
——這個夙軒,時而如謫仙一般出塵,似乎什麼都不在意,時而若狐精一般狡詐,似乎什麼都在算計。她都要弄不懂,此人究竟意欲何爲。
——只是不管如何,她這具身子的狀況,都不可讓落兒知曉。若他的目的是落兒,那她無論如何都要阻止此人。然而……這些日子以來的觀察告訴她,那人的目標,並非落兒。
——那便只能是落華宮。若真的是落華宮……待落兒安定下來,給他,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打理那樣龐大的勢力需要很多精力,她定然不會將落華宮交予落兒。但若放任不管,只怕有朝一日爲有心人士所用,會危及落兒。不若交予那人,不管從各個方面,都應是極妥的。還能夠以之爲條件,照看落兒餘生……
白
穎華在這裡心念急轉,那邊夙軒卻是一直隔着重重人羣望着她,見得她面上神色高深莫測裡帶着一絲無奈悲慼,心中掠過不好的感覺,當下就沒了應付眼前一堆女人的興致,直接冷了臉色,撥開圍在身邊的衆人,提步走了過去。
“誒?公子?”正拿着所謂“谷口村”特產食品的村婦突然被夙軒一推,不禁愣了一下。然而夙軒根本沒去在意,行至白穎華身邊。
“宮主這般緊鎖眉頭,是有什麼煩心事麼?”
白穎華聽他這樣說,當即斂了面上神色,一派雲淡風輕道:“難爲你如此掛心,我也確有一件煩心事,不過……”
“不過?”夙軒揚眉,他還真沒想到,眼前這倔強女子會順着他的話。按以往的慣例,她不都應該直接敷衍他無事的麼?
白穎華自然不可能將心中所想告知於他,當下只是道:“叨擾這些百姓,總歸不好。”
——何況奇怪的是,爲何那些老人看見她的面容,皆是一副悚然神色。除了年輕的少女對自己指指點點之外,幾乎所有人都是不約而同地無視了她。按照師傅所說,她是銀月國亡國遺孤,若這副面容真的與那王室相干,而這村子的人又恰好見過前朝的皇室中人,只怕——她這一趟斷魂谷之行,進去容易,出來難。
她注意到的東西,夙軒自然也注意到了。不過他卻是知曉這其中內情一二的,是以半點擔心也無,只是點點頭,似是附議:“既然宮主有此等擔憂,那我們這便啓程前去斷魂谷吧。”
他並未刻意壓低聲音,是以周遭村民都聽見了。見此二人要走,那些村中老者都露出一副慶幸神色,而那些村婦與少女,卻是望着夙軒,悵然若失。
“二位公子,既然一定要去斷魂谷,還請帶上這個。”梨花捧着一個包袱走過來,面上雖還有酡紅,然而畢竟是村中數一數二的美女,驕傲與矜持還是有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皆是對二人的擔憂。
夙軒挑眉看了一眼她,隨即接下那包袱——從包袱的重量和梨花的神色看來,那裡面應是乾糧一類的物什。
“多謝姑娘美意。”白穎華卻是一拱手行了謝禮,隨即便轉身向着之前梨花所指的方向行去。
夙軒甫要跟上,卻不想被身邊之人扯了衣袖。他不喜旁人碰觸,當下便皺着眉冷了臉色,回過眸去,卻不想看見梨花身後衆人慾言又止的神色。
“姑娘可還有什麼話說?”眼見白穎華衣衫落落,愈行愈遠,夙軒沉聲道。
梨花視線觸及他面上不悅神色,訕訕鬆了扯着他衣袖的手,欲言又止道:“公子,還是不要前去斷魂谷了。”
夙軒挑眉,示意她說出理由。
然而梨花卻是掛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卻是半點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夙軒眼裡的慍怒一閃而過,當下便甩了衣袖要離開。
“——年輕人。”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叫住了他,“若執意與‘天煞孤星’爲伴,就要做好承接上天盛怒的準備。”一個步履蹣跚弓腰曲背的老者語氣中滿含着悲憫。
天煞孤星。
夙軒甫一聽見這個詞時,頓了一下,待明白那四個字是說的誰,他的眉峰便不受控制地緊緊蹙起,夜空一般的眸子裡完全暗沉下來,半點星光也不見。
“她不是,天煞孤星。”冷冷地撂下這麼一句話,夙軒毫不客氣地轉身,運起輕功,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唉——”那老者長嘆一口氣,目光蒼涼,“妄圖與天相違,只會釀成蒼生大禍啊!”
圍在老者四周的村民們,都露出了擔憂與惶恐的神色。
谷口前方,是一片樹林。樹林中幾乎每隔一段路便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幾乎全是深陷在泥土裡,然而僅僅是露出地面的部分,便足足有兩個他那麼高。不經意地一瞥,夙軒可以肯定,這些石塊,最小的也需要十數個人合抱才圍得起。那些樹似乎是後來才生長出來,頗爲均勻地散落在石塊周圍各處。
轉過一角石壁,夙軒看見,一襲白衣的少年斜倚在石壁另一邊,望着他。
樹林並不茂密,有陽光自樹葉間潑灑下來,一片金粉。而那個微微仰着腦袋望着他的白衣少年,面上一派似是而非的笑意。
他落在她面前,卻陡然有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明明她就在他一伸手便可觸到的地方,然而爲何,不真實的感覺,這般強烈。
忽然,少年開口:“夙軒,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他一怔,隨即面上劃開笑容——什麼嘛,這個問題,不是已經談過了麼。還是說,白穎華果然還是個女子,有屬於女子的纖細和敏感麼。
他輕鬆地綻開一個微笑:“自然是,宮主你。”
“哦?”他預料之中的,少年揚了眉,脣邊似是而非的笑容在陽光下愈發恍然,“你這麼,在意我麼。”
夙軒一怔,隨即詫異地伸出手去,出乎預料地,少年沒有像以往那般躲閃,任由他的手指輕觸在她的臉頰上,脣角的笑意愈發深刻。觸着眼前之人有些溫熱的面頰,夙軒脣角的笑意愈來愈淺,面上神情也愈發複雜起來。
白衣少年忽然擡起手,握住他停留在她臉頰邊的手指,面上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其實,我也很在意你啊。”
“誒?”夙軒身處這走向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境裡,面上一貫淡然沉靜的表情崩毀了。眼前的女子笑容暖暖地望着他,握着他手指的那隻小手,漸漸地前移,直到覆在他的手背之上。
“夙軒。”白衣的少年眯着眼睛笑起來,“你喜歡我麼?”
夙軒身子一僵,呆若木雞。
白衣少年緩緩伸出另一隻手,撫上他的臉。
然而,在她的手觸到他的臉頰之前,夙軒忽然後退了一步。那隻白玉般的手,落空了。就連原本握住的那隻手,也空了。白衣人疑惑地向前一步:“夙軒?”聲音裡含着一絲疑惑,一絲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慌亂。
夙軒卻揚起了笑容,眯起的眸子,像極了在算計什麼的狐狸。然而那被長長的眼睫所遮掩的夜空一般的眸子裡,閃過的卻是一層懊惱,一分薄怒。
——他終於想明白,那一絲違和感是怎麼
回事了。
溫度。
眼前的白衣少年,不論是臉,還是手,都有着正常人的溫度。但是,白穎華,無論何時,都是彷彿沒有生命的玉石一般,冰冷的。
心裡一波一波涌上來的,是被欺騙的憤怒,還有一絲失落。以及擔憂。
他現在可以肯定,那些樹木與石塊並非天然亂長的,擺放之法,定然是有什麼玄機。而現在,那個玄機,應該就是眼前這個虛假的白衣人了。
“夙軒?”白衣人的聲音響在他耳邊,是那一份屬於白穎華獨有的清越。
然而,那個人卻根本不會如此喚他,這般含着一絲慌亂,一寸柔情。
夙軒心裡劃過一絲苦笑,面上卻是依舊那副眯了眸子的薄怒表情。不過揮袖間,那白衣人便只留下一個不可置信的表情,消失在他面前。
眼前忽然白茫茫一片,夙軒心中擔憂早他一步的白穎華,卻礙於這黏稠的濃霧,寸步難行。空氣漸漸溼重起來,夙軒無奈地將手擡起來,卻毫不意外地發現,明明手掌就在眼前,他卻什麼也看不見。
忽然,一聲清越的“破!”字響起,夙軒緊皺的眉漸漸鬆開。
然而眼前的白霧並未散去。
“夙軒?你在這裡……”白穎華的聲音在他面前響起,然而就在他意識到某件事情時,他身前的少年也意識到了,“你的眼睛……怎麼了?”
“宮主?”夙軒心裡暗暗嘆息一聲,面上劃過一絲苦笑,伸出手去。
——失策了。是因爲被那幻象近身的原因麼?毒素在那幻象接觸到他的時候,便侵入了麼。若真是失明,那白穎華她定然不會再帶着他罷。原本她就是……
心中的念想尚未轉完,他便觸到一片冰涼。
白穎華伸手拉過他伸向一邊的手,有些無奈地嘆息:“我在這裡。”
瞬間,便安心了。
夙軒微張着脣,怔怔地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突然就安下心來。一顆心,沉啊沉,即便再怎麼努力地跳,也跳不出那一句“我在這裡”了。
白穎華看着夙軒錯愕的面容,面上劃過一絲淺笑。牽着那隻溫暖的手,她將他帶到谷口的一面石壁旁,道:“你在這裡等我。”
感覺到那一片微涼的溫潤離開了自己的手掌,夙軒一頓,知曉自己若是盲着眼睛跟進谷去,真的會成爲拖累,便也不再堅持。只是從袖中取出之前梨花送他的包裹,道:“宮主,谷中情況未知,不若帶上乾糧。”
然而四周一片寂靜,無人回答。
夙軒低眉,苦笑了一下。白穎華不過將將離開,他便陡然覺得周圍一片令人心涼的寂靜。
——他真是,沒得救了。
又發了一會兒呆,夙軒便一撩衣襬,靠着石壁,盤膝坐在了地上,卻不想這石壁旁邊堅硬的地面,竟也是石頭,乾燥清爽。四處摸索了一下,這光滑的石地似乎面積頗大,他便安心地躺下。如今他眼睛看不見,除了在這裡等她回來,別無他法。
就這樣一會兒坐一會兒躺,發了很久很久的呆以後,在他感覺第三次空氣變得溼重,在他覺得自己的耐心快要磨光了的時候,身邊傳來了簌簌的響動。
他警覺地彈起身子,豎起耳朵,隨時準備迎敵,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是洪水猛獸麼,你跳這麼快。”雖是帶着調侃的語氣,白穎華聲音裡卻有極力遮掩也遮掩不了的疲憊。
確實是他熟悉的氣息。
夙軒猛地向聲音的方向邁出一步,語氣裡滿含了擔心:“宮主你受傷了麼……”懊喪地在心裡自責了半晌,他試探着伸出手,卻不想聽見白穎華疲憊卻依舊清越的聲音:“夙軒,睜開眼睛。”
他伸出的手頓住,睜開一片茫然沒有焦點的眼眸。隨即一片微涼的東西覆在了他的左眼之上,眼睛受了刺激,他不由自主地一眨眼,卻不想白穎華低聲道:“別動。”緊接着便是右眼也覆上了一片冰涼的東西。
“張嘴。”依舊是低低的聲音,夙軒聽話地張開嘴巴,隨即便是一片冰涼的花瓣狀物事被放進了他的嘴裡。
皺眉,壓下心裡一絲奇怪的感覺,夙軒將那片東西嚥下,白穎華便又塞過來一片……
那冰涼的東西,滑滑的,軟軟的,卻半點味道也沒有。
如此大約吃了七八片那冰涼的物事,白穎華終於開口道:“你先坐下,半個時辰後,便可復明。”
夙軒依言坐下,心裡緩緩地冒出一個猜測,半晌,他終於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道:“宮主,谷中所住的那位,是醫道高人麼?”
然而,無人應答。
夙軒皺眉,明明熟悉的氣息還在身邊,白穎華卻是爲何不回話?還是說,她果真在谷中受了傷,現下正在調息?這個猜測甫一冒出,夙軒便打消了繼續問的念頭,若真是這樣,運功調息之人最忌打擾,他還是先靜靜等半個時辰,待復明後再問不遲。
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然而,身邊圍繞着熟悉的氣息,半個時辰,夙軒卻是半點不耐都沒有。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他伸手將覆在眼睛上的兩片東西取下來,眼前的白霧果真漸漸變淡,最後他輕輕眨了一下眼睛,便已經能夠適應已經夜幕降臨的樹林。
前方不遠處是他來時穿過的樹林,有月光自天際灑下,給整個樹林蒙上一層面紗,四周靜悄悄地,一片靜謐。看了看手中的兩片已經幹薄的花瓣,夙軒的瞳仁忽然細若針尖——這個形狀和顏色,明明就是雪蓮。
難道說,之前他吃下去的那些,也是雪蓮的花瓣?
側了眸,夙軒的眸光落在身邊一片白色衣衫上。白穎華坐在他身邊不遠處,側倚着石壁,睡得正熟。三尺青絲沒有像往常一樣以精緻的發冠束起,而是垂在身後,以一根緞帶鬆鬆地繫着。幾縷髮絲凌亂地垂在了她的身側,在她純白的華裳之上暈染開來。那素白如玉的傾城容貌上掛着一絲疲憊和一分如釋重負。似乎是放下心來,她舒展開的細眉、長長彎彎的眼睫,還有脣角若有似無的弧度,構成了一個令人心動的淺淺微笑,如同毫無瑕疵的玉雕。而那片白衣的不遠處,躺着一個半開的墨玉匣子。
月色清冷如水,如同他眼前的女子。
(本章完)